历史系1978级 付伟如

与现在大学的同班同学不一样,我的78位同学,异质化程度很高,与他们接触本身就是学习。

老何,陕西人。晚间宿舍“卧谈”时,曾提到自己离家到北京上学前,在父亲的坟前跪地大哭了一场。40多年前,跪地之类均属“四旧”,我这样的年龄从未见过,怎么也想象不出跪下是怎样一种情形。老何性直,因观点不同与他人争论,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毕业时老何向学校推荐我到一个“好单位”工作(因故未成),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推荐的事。

老朱,北京人。某次谈及自己在工厂的经历,说他被空中吊着的火车车厢(货运敞车,四面车帮,无顶)掉下来扣在里面,头上戴的安全帽被砸在车帮与铁轨之间,彻底瘪了。“我在里面就听见工友在外面哭喊,不得了了,小朱被砸死了!”刚入学时,老朱张口必是脏话,影响我等也跟着说。老朱自言在工厂不骂人就干不了活儿,“一开始听着也刺耳,后来发现,你不骂她,她(天车司机)就不先给你吊活儿。”于是只好入乡随俗。后值“五讲四美三热爱”,宿舍相约谁再说脏话就罚5毛钱。虽然一次都没罚过,但我们的确渐渐“语言美”起来。多年后我请他为我评定职称写评语时,老朱已经一派学者风度,俨然“朱老”了。

老王,河南人。入学时第一次见面,我问他贵姓,答曰“免贵姓王”,同时右手遮在鼻下嘴上。因为是第一次见,对“免贵”的前缀和近乎妖娆的手势印象很深。后来他告诉我,把手挡在嘴前是怕讲话时唾沫喷到别人(尤其是女性)脸上,这让我受教终生。老王曾说起1975年河南发大水,当时资讯远不及现在发达,河南大水在之前闻所未闻,是老王的讲述才让我们知道了这件大事。老王好酒、好棋、好诗,组织我们宿舍的人饮酒联句,有“兴来弄扁舟”“倩谁最风流”句。

小曹,江苏人。他曾给我们说起家乡的婚俗,说洞房花烛夜,新婚夫妻是不能睡在一起的。据他说,婚礼结束后,新娘铺床,说睡觉吧,新郎一定要推辞:“你先睡吧。”然后新郎就在洞房坐一夜,看书写字都行,总之不能睡。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风俗,小曹正色道:“第一天就睡在一块儿,多不好意思啊。”举座大笑。高考复习,他是就着煤油灯看书的,他说:“第二天鼻孔都是黑的。”

梁潮,广西人。报到时只带了一床被子而没有褥子,问他为什么不带,他说不知道褥子是什么——可见广西北海之热。某次老何饮酒过量,睡在上铺,躺着就吐了,吐了仍然睡着。梁潮踩着凳子,用手把呕吐物一捧捧地捧到床下,再一次次用毛巾为老何擦拭,直到老何吐干净。第一次暑假返校,他给我们带了很多贝壳,说是暑假时上渔船帮忙出海打鱼,管吃管喝,没有工资,到很偏僻的小岛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