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系1977级 孙燕京

1981年11月,班干部得知教育部给每个学生一笔教学实习经费(可能是100元,记不清了),于是乎,我们班决定走马山西。老叶丹、大钱明、丛玲和我当了先遣部队,在火车上热火朝天地筹划云冈石窟、应县木塔、浑源悬空寺的行程。那时候办事没内应不行,下车后我们直奔北京师范大学前辈(大同市委宣传干部)的办公室,他热情追问:“还有什么要求?”身在煤矿之都,那里有当时全国最先进的德国掘进设备,这成了我们心驰神往的参观目标,于是,临时起意的“下矿”竟然落地坐实,真是空前绝后了。

大队人马聚集大同,一听要下矿,所有人都乐开了花。要知道,我们班入学前工农兵学商、建筑八大员俱全,唯一都没有的经历就是下矿、去掌子面。

那一天,我们一身矿工装扮,头戴矿灯,威风八面。先乘竖梯(卷扬机拉拽)一举来到600米深的井下,然后换乘低矮的小火车,大家学着矿工的模样把安全帽垫在屁股底下,蜷缩成一团。在黑乎乎的巷道里,只听见耳旁呼隆隆地响,头发几乎擦着巷道顶,一路风驰电掣。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火车才停了下来。我们以为到了掌子面,赶紧舒展身体准备参观,带队的矿井干部却说:“早着哩!”接着,队伍七拐八拐来到一片略显开阔的地界,面前是斜向纵深、窄小的巷道,一种从未见过的交通工具静候在那里。只见卷扬机固定在巷道顶部,当它轰然启动时,间隔有序的一排排“铁马”依次而至,这是倒着的丁字粗铁棍,矿工需要抓紧铁棍、骑坐于横梁上才能挺进纵深。教三国、两晋、南北朝史的李老师身体有些胖,加上紧张,试了几次都骑不上去,最后愣是让一帮男生七手八脚地抬了上去。再往后,巷道窄到只能步行了。黑暗中,我们静悄悄地一个挨一个前进,头上的矿灯像萤火虫一样发出苍白的光(实际上照不了多远),偶尔能见到“冒顶”的煤堆,据说是几天前留下的。约莫两小时后,我们终于看见了隆隆作响、威武前行的大型掘进机!几个牙齿雪白、眼睛亮晶晶的矿工听说我们是大学生,想看看巷道与掌子面,他们惊奇地睁大眼睛——“看这个作甚?!”

望着多少有些压抑、用异样眼光注视着我们的矿工兄弟,我心里很不好受——这还是国家最先进的煤矿,拥有最好的设备。其他矿井什么样?据说矿工们披星戴月、一年四季见不到太阳!周遭顿时安静了,仿佛机器也静默起来,大家不知说什么好……

当重新回到地面互相张望,大家已经黑黢黢啦!不擦一把脸,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这时候,矿领导赶来清点人数,得知全部安全升井,方才松了一口气。后来听说,不知道校方怎么知道了我们下矿的事,吓得追着打电话批评带队老师,严令不得再去危险的地方,必须保证所有学生的安全。那年月,我们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前后加起来十几届考生参考、录取率不到5%的大学生,是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

虽着实让学校紧张了一下,我们却得意极了。没有哪个学校、哪个年级、哪个班集体下过煤矿吧?没有谁看过掌子面,乘过巷道中的千奇百怪的代步工具,目睹过采煤掘进机吧?没有谁见过冒顶现场,见过作业矿工,戴过矿灯吧(上学前是矿工的除外)?

一转眼,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即使没有照片,我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忘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巷道,忘不了掌子面上矿工雪白的牙齿与亮晶晶的眼睛,忘不了黑黢黢的煤和它给我们的温暖与光明!

每当看到我们走出掌子面后在大同煤矿办公楼前的合影,我就想起1981年冬天全班下矿的非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