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1978级 章海生

我是1968届高中毕业生,在1978年满30岁的时候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此前一直在嘉峪关市酒钢公司机修厂当锻工,俗称铁匠,打了9年多的铁,那时是三级工。1977年恢复高考,我按照当时的要求,报考了唯一与我工作性质对口的西安交通大学压力加工专业,结果没被录取。第二年,1978年高考时,我就不想再参加了。

一天,母亲问我:“今年的高考你报名了吗?”我说没有。母亲问:“为什么不报?”母亲的严肃让我有点害怕。因为父亲早逝,她独自把我们抚养成人。我在她面前嗫嚅着,不敢说话,第二天就到厂组织科报了名。

但我心里并不想去考。怎么才能撤回报名呢?我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去厂组织科,只能等各单位报名人员汇总到市教育局后再去局里撤回报名,那里的人不认识我。

其实,1978年的高考环境比1977年好了许多。首先,全国统一命题,统一考试,集中阅卷,姓名密封,程序更规范、更公平;其次,在年龄与政审上都更宽松、更开明,对我们“老三届”高中生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下一年我们的年龄就过线了。

再说回来。按照预先公布的时间表,1978年6月30日是全市报名汇总到市教育局的最后期限。6月30日下午,我到市教育局去撤报名表。记得那天我在教育局大院门前逡巡良久,几次鼓起勇气,最终也没敢进去,因为我不知怎么向人启齿。回家的路上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能撤就必须考了,而这时离7月20日的考期只剩下19天的时间,我还没做任何准备。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1977年考的是理科,1978年害怕理科注重年龄不被录取而改文科;语数政3门去年考过,来不及就不复习了,史地两门是新的,只能攻它们。我回家马上翻出尚存的当年的历史、地理课本,从那晚就开始罗列提纲,写出文字稿,死记硬背。

当时我的工作是两班倒。我不敢暴露考试的事儿,怕人笑话,所以照常上班。打铁很累,一回家就躺着不愿动。但形势逼人,不得不拼,好在年轻。白班下来,复习到半夜两三点;中班下来,可以从早晨看书看到下午4点上班前。这样很快就到了考期。

7月20日早晨,天气特别晴朗。我来到考场,当看到院子里满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时,还是却步了;走进教室,20多个考生只有我一个年长的,简直有点无地自容。直到铃响发卷,看到题目,才平静下来。

30多天后,轰动起来了。原来,在嘉峪关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北侧墙上,贴着用大红纸公布的考生成绩。我闻讯赶到,看到最上面一排写着:第一名章海生,387.8分。第二名的考生姓姜,383分,后来被北京大学物理系录取。嘉峪关市当年发榜时,是不分文理混在一起按高低分排列的。

于是,熟悉我的人来祝贺了,我也暴露了。同班有个姓王的同学对我说:“你是第一名,今年如果不被录取,你可以向上反映。”

接下来是报学校。北京在甘肃招生的重点大学(文科)只有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我不知我的成绩在全省排到什么位置,加上我对年龄不自信,所以不敢报北京大学。那时我一心要回北京,为了确保回京,我选了北京师范大学。

之后又平静了,继续上班。

国庆节过后,似乎一切都没有动静的时候,一个上午,工友高鹏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上班的地方,手里扬着一个信封,老远就兴奋地对我大喊:“北师大!北师大!”从那时起,我的生活改变了。两天后的10月6日,我踏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我的面前展开了一个新天地,开始了30岁后的新人生。

回想我考取北京师范大学的过程,真是一波三折,有许多偶然性:如果第一年被录取,如果第二年我没有报考,如果考的是理科而不是文科,如果我报了别的学校……那结果就不同了。所有这些偶然都指向了一个必然:进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上大学后第一个暑假回家探亲时,母亲对我说:“你父亲就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我在意外之余,又一次感觉到,我与母校的缘分有多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