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1 / 1)

人间失守 斑衣 1748 字 5天前

开房?

魏恒皱了皱眉头,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那还不如回家。

邢朗见他站在车外,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无奈道:“上来吧,不开房,带你回家睡觉。”

魏恒又是紧了紧眉,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事……又或者,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事。

吉普车刚开出警局,邢朗就听后面有人大喊“邢队”,邢朗把车停下,看到徐天良裹着厚衣奔跑在路灯下。

徐天良呼哧带喘地窜进后座,拉上车门才道:“能不能捎我一段啊老大。”

老大说:“才下了两场雪,天气还没多冷,看你裹得像个熊。”

徐天良抬起被冻僵的手指把耳机塞到耳朵里:“我从小就怕冷,我师父知道。”

他师父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

“我不吵你们呀。”徐天良晃了晃手机,“我练习英语听力。”

邢朗笑:“还挺上进。”

徐天良腼腆地笑了笑,两只耳机都戴好,脖子缩进臃肿的羽绒服领子,露出小半张脸和乌黑的头发,像一颗煮得白胖的汤圆顶部冒出了一点黑色芝麻馅。

为了照顾用功上进的小徒弟,魏恒闭着眼把车里的音乐关了。往前开了一段路程,邢朗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凝结已久的沉默:“睡了吗?”

魏恒知道他在问自己,就枕着座椅靠背稍稍换了个姿势,以示自己没睡着。

邢朗:“那就聊聊吧。”

魏恒像是在说梦话似懒懒地,低不可闻道:“聊什么?”

邢朗把一百五十万的来源简单说了一遍,点出了一直被他们忽略的蒋紫阳的父亲,蒋钊。蒋钊和蒋紫阳聚少离多,且常年处于失联状态,如果他不主动联系别人,就算死在采风的路上也没有人会知道。因就此,警方才没有在他身上下多少工夫,只把他当成一个不负责任的梦想家父亲。

魏恒蹙着眉,问出了邢朗心里的疑问:“他从哪儿来的一百五十万?”

凌晨,公路上车流骤减,寂静的路面只有寒风裹着碎雪在呼啸,厚重的寒流扑打在车厢上,发出一声声低吟拂啸。邢朗调高了车里的温度,才说:“一共两个疑点:一、蒋钊那来路不明的一百五十万块;二、可巧,蒋钊送给蒋紫阳一百五十万,不到半个月,蒋紫阳被绑架,绑匪提出的赎金是也一百五十万。你觉得,蒋紫阳拿到的一百五十万和绑匪要求的一百五十万,有没有关联?”

这条思路独辟蹊径,魏恒心里多少有些受振奋,但面上依旧看不出来,静静道:“你的意思是,绑匪绑架蒋紫阳,为的就是蒋钊的一百五十万?”

邢朗同样欣赏他能在如此简短的时间内处理如此复杂的信息,并且进一步地给出看似大胆,其实合理的推测。

邢朗在他闭着眼睛养神,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向他投去既温暖又柔软的一瞥:“嗯,可以当作一条线索追查。”

魏恒翘起唇角:“那我们重点起底的不应该是蒋紫阳和廖文杰的背景,而是蒋钊。”

说完,冒着被小赵发牢骚的风险,魏恒给小赵打了个电话,要她彻底调查蒋钊。

打完电话,邢朗又和他聊了聊在绑匪送来的录像中发现的时间点这一线索。

“绑匪是一个很聪明也很细心的人,不能排除他刻意让闹钟入镜,让警方注意到时间线索,或许他就是在利用这一点向我们传达错误的讯息。还有他用手指敲出来的那串密码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说着说着,魏恒声音越来越低,睡意昏沉。

邢朗一向能熬夜,并且还在开车,所以比他精神许多:“你怀疑绑匪只是在向我们传达多余的讯息,借此消耗我们的精力和时间?”

“没错,有这个可能。”魏恒顿了一顿,“我看过一部美剧,里面的主角在遭受警方的追捕时就刻意向FBI发送一段录像,录像里做了许多没有意义的小动作,结果被FBI错误判断了他们欲逃亡的信息,拖慢了警方追捕的脚步。”

忽然又扯到了一部美剧,并且沈青岚正在加班破译的密码或许只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假动作,邢朗顿时头大如斗:“这孙子有这么多心眼?”

魏恒低低轻笑了一声,低到几乎让人听不到:“你以为呢。”

邢朗盯着前方的路况,暗自熬了一会儿自己的脑浆子,最后越想越头痛,索性先把这个问题抛开,换了个话题:“你想吃点什么?”

魏恒几乎都快睡着了,低声道:“我那儿还有两包速冻水饺。”

邢朗皱眉:“不吃那玩意儿,整天吃那玩意儿,怪不得这两天你都瘦了。”

“嗯?”魏恒摸了摸自己的腰,“瘦了吗?”

“没瘦吗?皮带扣都往前蹿了一格。”

魏恒掀开眼皮瞅他一眼,很意外他怎么连自己皮带系到第几个扣儿都观察得这么清楚。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这是一个不值得深思和讨论源头的问题,魏恒想了两圈,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又闭眼睡觉。

邢朗一路上都在频频分神看他,见他枕着座椅靠背假寐,还扎着头发,每次转动脖子的时候,颈后的发髻和靠背相互挤压,想必硌得脖子很不舒服。

邢朗单手控制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朝他伸过去,绕到他颈后解开他的头发,扯下他的皮筋,手掌微微一撑,皮筋儿滑到他的手腕。邢朗看了看指缝里的一根黑色长发,闻到从手腕处飘到鼻尖的极淡的清香。

全是魏恒的味道。

邢朗喉咙紧了一紧,缓了片刻才问:“你喷香水了?”

魏恒像是在梦里回答他:“没有。”

邢朗细细看了魏恒两眼,然后系上魏恒掩在大衣里稍显凌乱的衬衫领口,又把他垂到脸侧的头发拨到耳朵了后面。

魏恒睡迷糊了,只想到帮他系扣子挽头发的人除了邢朗再没有第二个人,就把邢朗的手拉下来,手指穿进他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静静放在腿上。

邢朗只得单手操控方向盘转了一道弯儿,无意间一抬眼,就在后视镜中撞上了徐天良的视线。

徐天良缩在雪白膨胀的羽绒服里,半张脸几乎都没了,只露出一双因惊讶而过分瞪大的黑眼睛。见邢朗看着他,徐天良猛地缩了缩肩膀,连忙垂下眼睛,跟着耳机里的女人念了一句英文,像是眼观鼻鼻观口念咏了一句佛号。

邢朗无所谓地笑了笑,又往前开了几分钟,问他:“你在哪儿下?”

徐天良忙道:“前面……不不不,就在这儿下。”

他们的说话声把浅眠中的魏恒吵醒了,魏恒掀开一半眼皮看向窗外,就见邢朗把车靠在路边停下了。

徐天良下了车又趴在副驾驶窗口向邢朗道谢,一回眼看到魏恒正在垂着眼睛按手机,屏幕的光打在魏恒脸上,像是一片轻飞曼舞的彩蜂荧蝶。而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一直没分开过。

魏恒察觉到小徒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就抬起眼睛朝他看过去:“嗯?”

徐天良死死绷着唇角,好像快被堵在喉咙里的一席话憋死了,却什么都没说,只咯噔一声咽了口唾沫,说:“那我走了,师父。”

魏恒点点头:“明天不要迟到。”

只因他娘死得早,魏恒没有看明白徐天良那嫁了闺女般痛惜又不舍的眼神。

他看不出来,邢朗倒看得真切,等徐天良走了,低笑了一声:“你这徒弟不错,还挺孝敬你。”

魏恒丢下手机,转头朝他的方向又合上了眼睛,低声咕哝:“别胡说,又不是我儿子。”

回到小区,他们在各自家门前朝对方看了一眼,邢朗貌似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是魏恒已经先一步进门了。魏恒在屋里待的时间没多长,就匆匆忙忙穿好大衣跑出来拍隔壁的房门。

魏恒火大:“停暖了?”

邢朗被他劈头盖脸问了一句,回过头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度,才说:“没啊。”

魏恒本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却被满屋子的凉气打乱了计划,此时心情很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邢朗发脾气:“我那儿怎么回事儿?冷得像冰窖!”

邢朗捏他的脸,好气又好笑:“讲理不讲理?我又不是热力公司代表,你怪我?”

魏恒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赶快过去看看!”

邢朗亲自到他家里感受了一番,确实冷冰冰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连鹦鹉都缩着翅膀站在鸟笼里打哆嗦。这座小区设置陈旧,到现在装的都是暖气片,魏恒不死心地在暖气片上又摸了几下,依旧是满手冰凉。

魏恒急了,朝暖气片上踹了一脚。

在他冲着暖气片撒气的时候,邢朗在整座房子里转了一遍,发现只有卫生间里有点热气,可见不是忘记交暖气费的原因,八成是供暖的某个管道堵了。凌晨一两点,物业公司下班了,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只能明天再想办法。

邢朗看着倚着窗台一脸气闷的魏恒,给他出主意:“今天没办法了,要不……”他倒是有心把魏恒往家里请,不过他觉得魏恒八成不会同意,上次留魏恒一宿只是因为他喝醉了,现在魏恒清醒着,请君入瓮的概率基本为零。

邢朗想了想,然后打开钱包拿出一张贵宾卡:“离这儿不远有间酒店,条件挺好,我送你过去开——”

话没说完,被魏恒闷声打断:“去你那儿。”

邢朗:“嗯?”

魏恒把头一扭,留给他一大片后脑勺:“不行就算了。”

邢朗“唰”的一下站起来,抬起胳膊挥了一圈:“收拾东西,走!”

看他这迫不及待蓄势待发的模样,如下山吃人的猛虎似的。魏恒心里咯噔一声,忽然就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