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 / 1)

人间失守 斑衣 2154 字 5天前

垃圾车在开出西槐路十字大路口之前被一辆警车拦停。

司机晕晕乎乎战战兢兢地跟着警车把车开到警局门口,然后被警察叫下车问话。面对警察的询问,司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晕车的状态。

“啊?啥?东西?啥东西?哎哟,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要搜车啊?搜搜搜,随便搜。”

得闲的警察都被陆明宇叫出来爬上垃圾车,众人问他找什么东西,陆明宇想了想,说:“看起来可疑的,不应该和垃圾混为一谈的东西。”

众人望一望车厢里散发着异味,堆了一个小山高的垃圾,心里有点崩溃。静沉沉的路灯下,森寒的夜风中,十几个警察围着垃圾车,或在车上或立于车下,翻找着一堆堆一袋袋的各种生活垃圾,景象堪称一绝。

“宇哥,咱们找的是不是这个?!”十几分钟后,垃圾小分队中的一员忽然举起一个手机包装盒,喊道,“上面写着蒋紫阳的名字!”

陆明宇立刻把手机盒拿过去,借着警局门口的路灯一看,果然在某国产品牌手机的包装盒上发现了手写的“蒋紫阳”三个字。盒子里装的是一个U盘。

陆明宇拿着盒子从车上跳下来:“你们把车装好。”

警察们继续崩溃。

三楼技术队办公室,小赵身后站着魏恒、邢朗、沈青岚。这三个人像是监工似的齐刷刷地盯着她面前的电脑屏幕。

“海滨大道的电话亭是东城最后一个没有被拆除的电话亭,电话亭北面是正在修建的地下车库,正对面是一间私人医院。电话亭的东面被工程车挡死了,路摄台和周边公用摄像头都没有把电话亭摄入其中,只有马路对面的私人医院门口的摄像头照到了,但是……”小赵边说边把实时监控录像调出来,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但是摄像头像素不清晰。”

邢朗扶着桌面,弯腰凑在小赵身边,看着电脑屏幕中的画面。像素的确不清晰,拍摄到的行人都只有一道仅能分辨衣着颜色的影子,而且严重卡顿。

邢朗:“找出打电话的人。”

小赵敲了一会儿键盘,把时间拉回到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进入监控范围内,道:“是他,到目前为止,今天只有这个人进入目标电话亭并且使用电话。”

小赵把画面拉近,并做了最大限度的清晰处理,站在电话亭内使用电话的男人现出了较为清晰的面貌。他裹着一件看不出身材和年龄的厚重黑色羽绒服,戴着渔夫帽和口罩,侧面对着摄像头,一手揣在羽绒服口袋,一手拿着话筒放在耳边。

邢朗:“快进,停在他离开电话亭的地方。”

六点零三分,天色已经很暗,电话亭里的男人放回话筒,站在电话亭里静止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两分钟后,邢朗就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在等从不远处开过去的铲雪车。高大的铲雪车缓缓驶入监控范围,把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男人遮挡得严严实实,而当铲雪车以龟速驶出监控范围后,男人已经消失了。

邢朗忍不住咬牙,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个人十分聪明。他利用铲雪车的遮挡进入了和电话亭相邻的施工工地,工地出口繁多,警方无法找到他从哪个出口离开工地。

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邢朗看都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小汪向他汇报摸查走访的情况,邢朗没有耐心听他长篇大论:“直接说结果。”

小汪叹了声气:“线索断了,头儿。”

邢朗:“回来吧。”

随着一股异味逼近,陆明宇推门走了进来:“邢队,这是在垃圾车——”

“嗯——”

沈青岚捏着鼻子皱着眉,用一个短音节表达了对陆明宇身上异味的不满。

陆明宇只得脱掉外套扔在门外长椅上,上身只剩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沈青岚依旧嫌他身上有味道,先指了他一下,说:“不许动。”然后拿起小赵桌子上一瓶清新剂,对着他身上来回喷。

陆明宇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张开手臂仰着下巴,老老实实由她往自己身上喷柠檬味的清新剂,摊开左手掌心伸向邢朗:“这是在垃圾车上发现的,是一个U盘。”

邢朗转手又把U盘递给小赵:“打开。”

小赵十分有经验地端来一台与警局内网隔绝的笔记本,把U盘插进去,点开唯一一个文件夹:“是一段视频。”

笔记本的屏幕不比台式电脑的大,为了看得清楚一些,魏恒往前走了两步。邢朗侧过身,给魏恒留了一个位置。小赵的位置底下摆了许多拆过的和没来得及拆的快递盒,在不踩到她的快递的前提下,魏恒在盒子边缘止步,略微弯着腰靠近桌上的笔记本。

因为魏恒此时和邢朗站得很近,又弯着腰勾着头,邢朗怕他一头栽下去,左手从后方稍稍用力搭在魏恒腰上,预备着随时捞魏恒一把。魏恒没留意他的小动作,专心看着正在播放录像的电脑。

录像只有一分钟十三秒,主角是已经失踪超过一周的蒋紫阳。蒋紫阳还穿着失踪那天,廖文杰向警方描述的衣服。她坐在一张木椅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嘴巴被胶带缠了数圈,头发蓬乱,面色苍白,双眼肿得如核桃,看着摄像头汹涌落泪。

“呜呜呜……”

即使隔着时差和时空,魏恒也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对生命的渴求和对深陷险境的恐惧。

蒋紫阳身处一间狭小破旧的房间,从她身后的一张长案几和摆放的一台老式电视可粗略判断是一间客厅,视频中的光线并不充足,拍摄视频的人位于蒋紫阳的正对面,摄像头笔直对着蒋紫阳,除了蒋紫阳身后的长桌和电视入镜,再没有拍摄到其他的人和物。

蒋紫阳急促而艰难的呼吸经过电脑的扩音处理落在办公室每个角落,每一个加班的警员都离开岗位围在小赵的电脑桌后,和电脑中的女人一起无言,沉默着。

画面静止不动了似的停在蒋紫阳脸上,十秒钟后,镜头稍有摇晃。紧接着,拍摄视频的人往后退了几步,画面被拉远,缩小,蒋紫阳身后摆在长桌上的一个闹钟得以入镜。

魏恒:“停。”

小赵依言按下暂停键。

魏恒指着蒋紫阳斜后方只有巴掌大小的一个绿色闹钟:“放大。”

小赵把角落里的闹钟拖曳到屏幕中央,经过放大处理,闹钟里的指针清晰可见。魏恒念出闹钟上的时间:“七点十五分。”

邢朗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绑匪挂电话是在六点零三分。”

魏恒敛眉沉思道:“间隔约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如果绑匪是在挂电话后返回藏匿人质的地点拍摄视频,在路上共耗费了一个小时左右。而六点钟是下班高峰期,电话亭又位于市中心,堵车情况严重,一个小时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至少肯定没有出城。”

邢朗:“以电话亭为中心,周围辐射一个小时的脚程和车程,范围太大了。”说着指了一下陆明宇,“去找一张详细的地图,待会儿大概划个范围。”

陆明宇出去了。

魏恒让小赵接着播放视频,拍摄视频的人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摄像机放在了一张桌子上,对着蒋紫阳。随后,响起衣服和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像是拍摄视频的人坐下了。

随后,从摄像机后方伸出两条手臂,露出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和黑色羽绒服的袖口。

很明显,绑匪刻意让自己的双手入镜。

此时魏恒关注的焦点不再是蒋紫阳,而是那一双刻意入镜的戴着白手套的手掌。

邢朗疑道:“他想干什么?”

像是听到了他的疑问,绑匪那双静止不动的手忽然有了动作,右手五指以某种节奏在桌面上起落、敲击……这种异象维持的时间很短,几秒钟后,绑匪的右手摊开放在桌面上,视频也走到了尽头。

邢朗一扫疲惫,目光灼灼地看着定格在最后一幕的画面:“倒回去。”

小赵把视频拉回,又一次地播放了绑匪的“手势”。

魏恒头一次遇到了自己不懂的难题:“他在干什么?”

邢朗不确定道:“摩斯电码?”

魏恒回头看着邢朗:“你是说,绑匪在试图向警方传递某种信息?”

邢朗也觉得匪夷所思:“他为什么这么做?意义在哪里?他完全有更简便的渠道和警方交流。并且他又不是受害者,故作诡秘地传递信息干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魏恒也问住了,魏恒从没有遇到过在绑架案中,绑匪通过某种暗语向警方传递讯息的例子。绑匪的用意无从猜测,只能破解绑匪给他们出的这道谜题。

邢朗对沈青岚叫到身边:“交给你,尽快破译。”

沈青岚不太痛快:“毕业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捡起摩斯码的一天。”牢骚归牢骚,她拖了一张椅子放在小赵身边,准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都散了吧,嫌屋里空气太好?”

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大家伙心里都不太舒爽,但是当着邢朗的面发牢骚的只有她一个人。围观的警员刚散去,陆明宇站在门口道:“老大,小汪回来了。”

小汪等人没有追踪到到绑匪,但带回了一个疑似物证。

小汪说:“绑匪用的话筒上的指纹全都被清理干净了,地面积雪被清洁工清理过多次,脚印没法采集,只在电话亭里发现一枚纽扣。”

邢朗:“什么纽扣?”

小汪把装在透明证物袋中的纽扣递给邢朗:“现场太干净,这是唯一可能是绑匪留下来的东西。”

魏恒往邢朗手里看去,看到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纽扣。光凭一颗纽扣,看不出它的主人是谁,邢朗把纽扣又递给小汪,对这小东西不抱什么希望。

一口气忙到现在,邢朗才有时间空闲下来给韩斌打一通电话,把这边的进展告诉他。邢朗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墙边,贴着墙根蹲下了,等待电话接通的途中点了一根烟。

魏恒不远不近地站在他斜对面,听着他和韩斌开了一场电话会议。韩斌那边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像个慌脚鸡,两人没说几句,说好了明天早上碰一面讨论火车站布控的事,就各自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貌似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听到对方的声音。

魏恒旁听了邢朗和绑匪约定两天后火车上赎人的计划,心中很认同他提出的和解方案。因为蒋紫阳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警方必须保证母子平安,蒋紫阳在绑匪手中多待一分钟都会无限增加风险。

在这场绑架案中,警方必须避让一步。

“你有什么计划?”

魏恒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问道。

邢朗半晌没吭声,低着头只顾抽烟,一根烟抽完了把烟屁股扔到旁边垃圾桶,吐出一口悠长的浓白色烟雾,声音低哑又暗沉:“明天看过现场再说。”

所谓现场就是火车西站。

此时小唐端着个医用改造的大托盘,托盘上放着几桶泡好的方便面来到二楼,站在大办公室门口对邢朗道:“邢队,你吃什么味儿的?”

邢朗瞅他一眼,没搭理他。

魏恒走过去端起两盒香菇炖鸡面,虽然他口味重,但是方便面这东西吃起来太腻又容易反胃,所以他只吃口味最清淡的香菇炖鸡面。魏恒端着两盒面刚转过身,就见邢朗来到了他面前。

邢朗把他手里的方便面拿走,又放回小唐的托盘上,然后掏出钱包抽了几张钞票出来:“电信公司斜对面有家私房菜馆,我让他们后厨炒了几个菜,你现在过去拿,去了就能拿到。”说完敲了敲办公室门,对加班值守的几人道了声辛苦,然后握着魏恒的手腕把魏恒往前拉了一步,走下楼梯。

魏恒本以为邢朗会在办公室里熬到后半宿,没承想邢朗会拖上他下班。

站在肃杀的夜风中,魏恒拉紧了被风吹翻的衣领,看着邢朗问:“去哪儿?”

邢朗拉开驾驶座车门,看他一眼,道:“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