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具有深厚的少数民族文化底蕴,少数民族作家也历来是贵州文坛的重要力量。这块山地高原上,江河纵横,山峦密布,独特的自然风貌和地理位置,保留并蕴含着自古至今华夏文明的多种样式,也孕育出多民族丰富的文化。
在贵州的少数民族作家群里,龙险峰是一个很具才情、个性鲜明的诗人。他近年来的创作从诗集《春天正兜售爱情》获得贵州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金贵奖”开始,已逐渐成为贵州诗歌的一个重要现象,引起了越来越广泛的关注。他的诗歌文本所呈现出来的生命意识与情感世界等,是对贵州地域文学色彩的一种补充,也是对武陵文化资源的一种新的开掘。
对任何以爱情为题材的文学作品的研究,其爱情描写的深度和广度是必不可少的,对《你是我除夕等候的新娘》的探讨也必须如此。纵观诗集的一百七十余首诗歌,我认为险峰的表达是率真。在其精神属性上,是一种原生态的地域性写作。个体与人类整体的统一,人与自然的统一,灵魂与肉体的统一,是其生物性与社会性对于诗人工作与生活地区“一叶知秋”式的生活感触和细腻的生命意识彰显。“熟悉的声音传来/门开的方向/是风转弯的方向……独自穿行在这样的老寨子/眼在寻觅/心也在寻觅”(《寻觅》)。险峰以《寻觅》作为开篇,捡拾起生活中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温情和遗忘的感动,在不动声色中呈现蕴蓄在日常之中的个体内心的**和力量,诠释生命的张力和韧性。诗歌作为对时间流逝的缓冲,作为对平庸生活的对抗,其写作行为,其实是一场用新鲜的生命感悟与时间中容易速朽的东西进行的赛跑。“石头的梳子/梳下了河水奔流的方向∥我那眷念千年万年不改的心/包容在沉寂河床的石缝里/**裸地展示河水沧桑的面容”(《石头》)。这样的诗句平实到近乎口语,但情感的张力,在白描式的陈述下面是对事物本质与个体情感的深度发现。险峰捕捉诗意的才能,在一些描写日常生活场景的诗歌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比如《接近草结》《把伞收起》《在团寨唱歌》《旭日光芒》《左眼右眼》《银圈》《茴香花的思念》等等,均以具体的情境呈现爱的真谛,用诗歌的灯盏照亮了生活中那些被人们遗忘的角落。这种对草根生活中的盎然生机与相濡以沫的深情体察,其实是超越爱情的生活之爱与温暖。险峰类似的诗歌还有很多,不论是一颗诗心的映照,还是无不充盈爱的光泽和绵绵情愫的诗篇,都具备一种鲜明的地域色彩,有温度,也有质感。
我认为这是一种来自旷古高原的元叙述。险峰的抒情就像一座“险峰”在风中的吟唱,或阳光下的喃喃絮语。他在抒情中努力保持着一种姿态和一种节奏,一种力图让时间和事物“慢”下来、“静”下来的姿态和节奏。“一只紫色的鸟疾飞”是一个“美丽的生灵在挺进”,是他“爱情的无名高地”,是他“黑夜的一部分”,是他“生命尊严的荣光”。“……我的眼睛/是爱的陷阱/再深的芒/都触断不了/一汪月色的/涟漪∥我的眼睛/是爱的酒杯/再烈的酒/都醉不败/一颗太阳下/曝晒的心”(《阳光种植疼痛的树木》),在这种内质与外质兼顾与双修的表达中,“爱”就拭去了事物之上的“尘埃”,擦亮了我们的眼睛。诗歌来源人间温情的联系。在这个意义上,险峰的诗歌是现实的,也是超越现实的,因为他的诗中始终有一个“爱的乌托邦”。爱是性灵的恣意,亦是生命的永恒,这是险峰诗歌的宝贵品质。
另一方面,险峰的诗歌创作也是遵循“行吟自然”与“道法自然”的,从“生命共同体”互为依存与影响的整体角度来体验和感受自然。他以“爱”为媒,在山水之间感受灵魂日益物化的精神和慰藉;他以“情”为境,赋予大自然伦理关怀,挖掘“黔东门户”的文化价值。他把人与自然放在统一的位置,在天人合一的会通中,操守时空的诗性与澄明的境界。这是一个诗人的自然向度和精神行走,没有人知道他的起点和终点。所以他《寻觅》《徘徊》,在《光骨》里《仰望》。他像一枚《斑斓的石子》,他想让《三生石说话》,他要他“除夕等候的新娘”春夏秋冬地《芬芳》。
从地域性书写中创新诗歌表现手段,从地域文化的局限中开拓多元化创作视野,以及以爱情底蕴的原态**与天籁舒放构建生命自由的终极关怀,是险峰这个集子想要传达的文化因子。具体说就是呈现了武陵文化自秦创建郡县制度以来的多义性和丰富性,与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涵养关系衣钵相传,在人与土地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尽显日常情感的灵动、质朴与精致。其次,从文化渊源上说,险峰对“春芽、水草、山雀、花鼓、月亮”等即物赋形与绵绵不绝的咏叹,使之成为无边无际的大地抒情,以及事与自然无不尽在其中的无穷尽的诗意,也不同程度呈现苗族文化的气息和脉动。险峰给我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在超越物质、欲望和狭隘的背后,有着一条豁然开朗的丰盈大道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消除了个体的荒谬性黑暗,承袭了旷古以来人类性灵飞扬的安定,以万物宾主有礼的心灵和坚定的步伐,通向生命所能抵达的广阔高原。
旖旎风光在“险峰”。对于险峰来说,不仅是一种召唤,也是一种挑战。
是为序。
(本文系为贵州苗族诗人龙险峰诗集《你是我除夕等候的新娘》写的序,该诗集2016年9月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