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商场如战场(1 / 1)

光绪二年二月初,上海,冬雨连绵。在江西路上的麦加利银行大楼,华商代表团与上海诸洋行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半个月之久。今日,胡雪岩将代表华商,与汇丰、渣打两家银行的代表进行第十二轮交涉。连续的高强度商务会谈,使与会的洋行代表皆感到些许疲惫。疲惫感不仅源自繁琐的条款、细则和附加条件,更源自华商团队近乎执拗的坚持。在胡雪岩开出的条件和需求面前,连经理麦加利也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作为渣打银行在沪分行的首任经理,麦加利自认为在商界也算见多识广。他曾见证了上海从籍籍无名的中国东部海港小城,逐步演变为远东颇具规模的金融节点,也曾一手将渣打银行上海分行的业务量,经营到外资在华银行中的第二名,仅次于汇丰银行。渣打银行总部甚至特别批复,准许将江西路上这栋气派的银行大楼以“麦加利”三个字来命名。要知道,二十多年前,大约是西历一八四七年,这栋大楼还是丽如银行的产业——那是进入上海,也是进入中国的第一家外资银行,万千荣誉在身,何等的风光。

可麦加利的家传谚语说的好,创造历史的未必是先来者。仅仅十年,渣打银行上海分行在麦加利的经营下异军突起,逐步将丽如银行甩在身后。西历一八五八年,渣打银行从丽如银行手中买下了大楼,从那天起,这里就改名为麦加利大楼。这些年在上海,麦加利在金融场上左右逢源,无往不利。算起来,他也和中国人打了快三十年交道,自认为已深谙在中国做生意的门道,心中对华商也多少带有几分蔑视。直到年初,不知何处忽然杀出个胡雪岩,将麦加利引以为傲的处世准则冲击得摇摇欲坠。

在麦加利的眼中,这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中国商人胡雪岩,还没踏入上海十里洋场,就已经通过种种渠道放出消息,称大清朝廷已经将收复西疆定为国策,西征军与阿古柏即将爆发的战争已上升到国战的地位。用市面上流传甚广的说法,这一切乃是“在伟大而坚毅的爱新觉罗皇室授意下,帝国最骁勇善战的元帅,将率领一支精锐之师进行一场千里远征,去捍卫帝国的边境线不受异族侵袭”。这套说辞无疑属于西方舆论场上喜闻乐见的传奇故事,因此这件事也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各国军火贩子和投机商人的注意。去年西征军向德国进口的一批工业机器,就被胡雪岩宣传为“德国军工与大清陆军的一次成功合作”,麦加利看得出,胡雪岩正极力将所有涉及西征军的外资商业往来,渲染为带有大清朝廷背景的官方合作。

有了以上种种铺垫,西历一八七六年年初,胡雪岩率领一支规模庞大的华商代表团抵达上海。几乎是与此同时,《申江新报》也接连放出消息:胡雪岩作为西征军全权总代表,将向在华各洋行发起西征大借款。为了调动民意,胡雪岩特别在报上指出:借来的每一两白银,都将化作射向贼兵的炮弹,扬我大清廷威,守我海内安宁。一时间,上海各界名流士绅及市井百姓,皆对本次借款谈判予以高度关注,涌动在十里洋场的巨额资本,也在关注各家洋行的反应。麦加利听闻此事之后,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这次大约是碰上了一个硬茬。

早在第一轮商谈时,汇丰、渣打、怡和三家便已明确表示,胡雪岩所需求的一千万两借款,数额过于巨大,在此前从未有过先例,;加之西征军此战胜败仍是未知之数,各家洋行无法接受将巨额白银投入到巨大的军事冒险行动当中。

中途休息时,唐廷枢私下找到胡雪岩,向他说明道:“胡先生,麦加利先生委托我转告你,你在市面上鼓吹西征军声势,裹挟上海民意的行为是很不体面的,而且也无法影响各家洋行的判断结果。洋人并不在意我大清西北边境是否战火连天,他们只看中给他们如数结算的最直接的利益。当年连恭亲王亲自出面都没法从洋人处借得款项,你不过一介商贾,纵使有通天的能耐,还能大过大清的亲王吗?”

胡雪岩看了看唐廷枢一眼,露出一丝冷笑,心中顿时冒出两个念头,其一便是,若这帮洋人真的什么也不在意,何必要委托你唐大人对我专门强调此事?其二则是唐廷枢其人,在替他的洋主子传话时,倒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骄傲,悲哀至极啊。

光绪元年,唐廷枢便已离开怡和洋行,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的商务大臣,全权负责上海的对外商贸洽谈活动。本次商谈过程中,唐廷枢作为会场主持和总翻译,全程参与其中。此番直面老东家与老冤家的往来博弈,不知他内心又是作何感想。

胡雪岩平静的反问道:“唐大人呀,你自己又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唐廷枢推了推眼镜,呵呵一笑道:“胡先生,你我虽有嫌隙,可对收复西疆一事,在下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胡雪岩道:“哟,那我这厢有礼了,感激唐大人唷。如此再好不过了,那后续谈判呢,还有劳唐大人多多美言,西征军将士们可全仰仗唐大人了。”

胡雪岩笑了笑,语气中略带几分揶揄之意,唐廷枢自然能听得出来。

唐廷枢脸色一沉,似是不悦,边拂袖而去,边扯高嗓门道:“胡先生,逞口舌之利并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我只怕你是在做无用功呢。”

唐廷枢前脚才走,刘荣昌便来到胡雪岩身边。此次来沪借款,胡雪岩特地选刘荣昌做副手,时隔多年,这对生意场上的老友再度并肩作战,倒是徽商商界的一段佳话了。

刘荣昌道:“三家银行代表已商定好下一轮交涉时间,就定在明日下午三时。”

胡雪岩点点头,目光却注视着唐廷枢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假笑也渐渐消失。

刘荣昌顺着胡雪岩的目光看去,轻声叹道:“那唐廷枢可是不愿配合?”

胡雪岩冷哼一声道:“场面话倒是让此獠说尽了,他若是真支持左帅收复西疆,就不会私自截了各省的款子,挪给北洋筹建水师用了。”

刘荣昌脸色略有几分不自然,忧虑道:““唐廷枢是北洋一系的,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从商务大臣这里获得支持已无可能,我们只有靠自己了。”

胡雪岩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会场,低声道:“今日有哪家银行代表私下接触过我们?”

刘荣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汇报道:“英国渣打银行约我们另约时间密谈,汇丰银行也在私下表示,在利息一事上,还有可商讨的空间,目前看,各家的态度并不像他们口头上说的那么决绝。”

胡雪岩咧嘴一笑道:“买办之中有一句俗语流传甚广,所谓‘大英帝国无恒友,亦无常敌,唯有利益永存’。我看,只要我们的开价足够诱人,此事并非不可商量。”

刘荣昌道:“谁得那么文雅干嘛,这不就是:癞蛤蟆屁股插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嘛!”

胡雪岩笑道:“这句谚语比喻得比我的直接,简单易懂。不过,我们须记,我们面前的这些狼可都不是冒充的狼,是目光如炬,随时就上来咬我们一口就可以咬得死死的恶狼啊!”

刘荣昌道:“我明白。”

实际上,从首轮商议一直到第十二轮,双方台前幕后的博弈从未停止。谈判桌上,渣打银行率先指出,胡雪岩此次发起的西征大借款,并没有明确的官方背景,胡雪岩则搬出左宗棠的许可,并再三强调西征一事,已获得朝廷许可和全力支持,朝野上下的支持就是最大的官方背景。

胡雪岩示意身旁的翻译快速组织着语言,然后朗声道:“先生们,我想请你们明确一件事。此次谈判,倘若谈成,我是代表中国政府。若谈不成功,我只代表我自己。”

麦加利在心道,好一个圆滑的商人。

汇丰银行紧跟着提出质疑,认为以西征军目前的财政情况,即使顺利收复了西疆,也很难还清所欠款项。胡雪岩则向众人展示了太后谕旨,谕旨明确指示,左宗棠所需军饷本应摊派给陕甘相邻各省,让各省协调军饷发给西征军。可多年以来,各省并未实额发放。积累至今,朝廷在账面上已欠下西征军近两千万两白银。这笔白银,眼下已获朝廷准允,由江苏、浙江、福建三省海关关税收入作为补偿。这意味着,此三省未来数年的关税收入将由西征军支配。换言之,三省关税收入即可保障西征军的还款能力。

麦加利直接不客气的打断道:“胡先生,恕我直言,你开出的条件中有一个致命漏洞。中国皇室许诺以关税收入补偿西征军,是建立在西征军能得胜归来的前提上。没有这个前提不成立,一切都是空谈。那么问题来了,让我们如何相信西征军此战一定能取得胜利呢?”

胡雪岩将目光转向麦加利,神情严肃道:“这是战争,麦加利先生,我再跟你强调一遍,这是战争。没人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前准确告知战争结果,可中国古代先贤有一句箴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后勤一定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俗语说‘无财不聚兵’,也是同样的道理。对你我而言,贵方希望看到明确的胜利,再考虑是否出资,;而我军正需要这笔银子才能确保此战有胜利的可能性。如何权衡,就看各位的智慧了。”

说罢,胡雪岩挥了挥手,守候在会场外的于泽云小跑进来,将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递到胡雪岩手里。

胡雪岩高举起手中的书信,众人的目光一同汇聚过去,继而朗声道:“诸位且看!这是西征军一名士兵临上战场之前写下的绝命信。这名士兵本是湖南农村一名普通的农民,诸位认为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千里迢迢奔赴西北,在遥远陌生的土地上打这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呢?中国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下安定,是中国处世哲学中最高的标准,天下众生无不以此为毕生追求,西征军将士们概莫能外。我可以明确告诉诸位,写这封信的士兵已经战死了,正是有他,以及无数西征军将士的英勇付出,我们才能在陕甘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是的,天下尚未平定,所以我们还将继续前进,我们的军旗将挥向西疆,挥向天山,挥向伊犁。任何阻挡在卫国之师面前的宵小贼寇都将遭遇可耻的失败!”

随着胡雪岩话音落下,会场沉默了许久。旋即,所有与会的中国人纷纷击掌赞叹,连唐廷枢与一众买办这一刻也感受到些许触动,会场一侧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待到翻译将胡雪岩的话转述完毕,麦加利无奈地笑了笑,也随着一众洋行代表鼓起掌来。

麦加利称赞道:“胡先生,你不仅是个成功的商人,还是天生的演说家。我们会将您和西征军的意志传达给总部。若无意外,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就可以敲定这份合同了。”

胡雪岩道:“感激不尽。”

胡雪岩收起信件,麦加利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眼中有晶莹的泪花一闪而过。

次日,第十三轮商谈如期召开,上海各界对此次商谈极为重视,一大早,麦加利大楼外早已是人头攒动。此轮商谈,双方正式确立了合同条款,包括借款总额,还款利息,偿还方式。依据合同,汇丰、渣打两家银行总计将放款一千五百万两,西征军以三省关税收入为担保,分十年将钱款还清。在还款利息上,胡雪岩与两家银行又产生了分歧。按照当前的贷款行情,百分之四的年息最为普遍,但汇丰银行却开出了高达百分之十五的年息。如此高昂的利息是胡雪岩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双方为此再度展开激烈争论。最终,由阜康钱庄出资,给向来标榜“职业操守”“契约精神”的银行经理奉上一大笔贿赂,才说动汇丰银行退让一步,将年息定为百分之十二,最终又被胡雪岩压到了百分之十。

纵使如此,当年年末,在汇丰银行董事长写给股东大会的报告中,还是承认道:“即便以当前年息计算,从中国借款中所得的好处还是很可观的。”

事实亦是如此,在西征大借款偿还近六年后,经户部核算,借款本金只归还了八百三十三万两,利息反倒付出了三百九十五万两,几近本金的一半。《申江新报》听闻此事,曾在报上叹息此举为:“暂救燃眉之急,顿忘剜肉之悲”。可无论如何,这笔一千五百万两的巨额投资,几乎在一夜之间解决了西征军资金紧缺的问题。胡雪岩虽清楚此事实为仰鼻息于外人,却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最优选择。他已做完了能做的一切,无论后世如何评价他,他自己已是问心无愧了。合同敲定的瞬间,不知谁将消息传了出去,大楼外顿时传来欢呼的浪潮。仿佛在楼外的百姓心目中,只要定下了借款合同,西征军离大获全胜便仅剩一步之遥。

会议即将结束时,麦加利忽然找上胡雪岩,好奇地问道:“胡先生,冒昧向您问一个私人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么一件事关军队胜败的国家大事,竟然是由一个商人出面斡旋,你们的朝廷去哪里了?”

胡雪岩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窗外道:“麦先生听见外边的庆祝声了吗?”

麦加利点点头,却仍是疑惑不解道:“老实说,我不理解他们在为什么而高兴。”

胡雪岩道:“他们高兴的是西征军有了这笔款子,就有了打胜仗的希望。麦先生你说,是朝廷的分量更重,还是民心的分量更重呢?此次借款,若是足以代表军心、民心所向,朝廷参与与否,还重要吗?”

麦加利愣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胡先生的格局,实在是当世罕见,很荣幸能与你谈成这一笔生意。”

胡雪岩声音冰冷道:“呵呵,很遗憾,这不是我的荣幸,这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悲哀。”

胡雪岩长吁一口气,又对一旁的翻译吩咐道:“这句话不必翻译了,我们走吧。”

拉开房门,只见唐廷枢贴在门外,险些摔倒。胡雪岩与唐廷枢对视一眼,不知道他在外边都听见了多少。不过,胡雪岩也不在乎了。

唐廷枢道:“胡先生倒真是大格局,比朝廷还要大得多呢。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你这一仗打得不比左大人在西疆浴血奋战得差呢。”

胡雪岩道:“唐大人盛赞,在下不胜荣幸,你能记住左大人还在西疆艰苦奋战,比夸我还让我高兴呢。”

唐廷枢强颜配笑,但心中愤恨无比,因为他知道,胡雪岩这是话里有话在骂自己呢。

胡雪岩径直略过唐廷枢,在后者的注视之下,大步向门外走去。

光绪二年五月,随着数以百万计的白银陆续发放到位,海量的资源也在持续涌入陕甘二省。谭钟麟亲自组织了庞大的运粮队,将陆续运抵西安的一万石粮草依次发往兰州。随同粮草一同发出的,还有御寒冬衣十万件,火枪一万支,格式火炮数百门。在获得了充足的物资补给之后,西征军诸将意识到发兵的时机已然成熟,是时候向阿古柏算总账了。

五月末,左宗棠在肃州祭旗,数万大军正式向北疆进发。左宗棠亲自制定了大军的作战计划,即为“先北后南”“缓进速决”。先北后南,自然是率先清剿天山以北敌军,而后伺机与南疆贼兵主力决战。缓进速决,所指则是大军前进途中前先构建严密的后勤通道,确保后顾无忧,;一旦遇上敌兵主力,便以雷霆一击发动速决战,争取以成建制歼灭敌军为第一要务,避免打成击溃战、消耗战。

既获左宗棠亲自指示,西征军各部随即开始紧锣密鼓的军事调度。六月,刘锦棠所部旧楚军、金顺所部八旗兵作为全军先锋,过哈密向天山进军。六月末,大军在哈密至天山一线建立运粮通道,巩固了前进基地之后,立即开始了四处出击。几乎是与此同时,沙俄在西北边境开始集结部队,隐隐有武力介入西疆战事的意思。八月,刘锦棠、金顺两军协力攻克乌鲁木齐外围的古牧地,击败阿古柏麾下白彦虎、马人得等将。乌鲁木齐守军望风而逃而逃,刘锦棠遂兵不血刃收复乌城。九月,刘、金两军分兵进军,金顺进占昌吉,刘锦棠协攻克玛纳斯城。至此,北疆战事告定,大军随即集结于天山以北,筹备向南与阿古柏主力决战。而随着西征军在北疆大获全胜,云集在边境的沙俄部队顿时失去了武力介入的借口,只得静坐边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陷入两难境地。在经过半年的筹备之后,光绪三年四月,西征军以刘锦棠部为主力,越过天山隘口,向南疆发起奔袭。刘锦棠迅速收复达坂城、托克逊城,徐占彪及张曜所部会师于盐池,随后攻克吐鲁番门户七克腾木。同月,三军合击,收复吐鲁番。四月末,贼兵营中有消息传来,只说那阿古柏眼见兵败如山倒,自知大势已去,遂服毒自杀。又有传闻,是阿古柏军中出现叛乱,有人伺机毒杀了阿古柏。无论是哪一种死法,最终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即贼兵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光绪三年八月,朝中有消息传来,只说那沙俄与土耳其爆发激烈战事,一时无暇东顾。听闻此事,左宗棠立即下令,趁此机遇难得,西征军应当迅速肃清西疆境内敌兵,彻底收复全疆。于是,自九月开始,大军在辽阔西疆大漠之上,开始了千里奔袭。当月,西征军先收复喀喇沙尔、库车、阿克苏、乌什四城,十月又攻克焉耆、库车、库尔勒、拜城、阿克苏、乌什六城。全军几乎是以三五天一座城池的速度推进。贼兵残部一路西逃并劫掠秋粮,一度发生相互攻杀。十二月,刘锦棠再度进军,先后收复喀什噶尔、叶尔羌、英吉沙尔三城,阿古柏长子无处可避,只得仓皇逃往俄国。光绪三年十二月末,随着南疆最后的城池和田被西征军攻克,至此,这场由英、俄两国暗中支持的阿古柏之乱,终于宣告平息。得胜的消息传至肃州的那一刻,左宗棠喝得酩酊大醉,拔出宝剑,直至苍天,用浑厚的声音,又吟诵起了诗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