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远远传来几声闷响,却不像是打雷。问了下人才知道,那是洋人开矿时,火药炸山的动静。实际上,自开春以来,关中平原已数月未闻雷声,更未见降雨。春季种下去的小麦,眼看着死了一多半,今年陕西只怕又要迎来一个灾年。
胡雪岩眺望着万里无云的青空,看骄阳映照着连绵起伏的山峦。三秦大地的山川有着不同于江南水乡的粗犷,山脉接天连地,重峦叠嶂。站在城中高处眺望秦岭,连绵青山仿佛无边无尽。从先秦时起,古老的西安城生长在环绕的群山与广阔的平原之间,历经千年兴衰起落,不知亲历多少王朝更迭、岁月变迁,每一块城砖都凝固着历史的厚重。
此时此刻,一小群撑着遮阳伞的泰西贵妇,正在城墙上登高望远,肤色白皙似雪,衣着端庄华贵。几名皮肤黝黑、骨瘦嶙峋的脚夫扛着小轿跟在后头,纵使浑身汗如雨下,却仍不敢放下空无一人的轿子休息片刻。胡雪岩不禁感到一阵恍惚,昔日此处是华夏文明兴盛的起点,在它还被称作“长安”的年月里,天下万国无不仰慕中华的繁荣强盛。但这段曾经辉煌的历史,今天仅是沦为几个闲来无事的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却只能战战兢兢在一旁扛着轿子。胡雪岩不禁沉思,一切怎会沦落至此?
有人在胡雪岩身后轻轻呼唤道:“胡先生,这边请。”
胡雪岩回过神来,朝来者微微点头示意,跟上了一众官员的脚步。说话的是现任陕西巡抚谭钟麟,本是湖南茶陵人。咸丰六年中进士,同治五年随左宗棠入陕,就任陕西布政使,今年初升任为陕西巡抚。据说谭大人年轻时,对前朝徐霞客的事迹多有神往,曾独自从湖南老家出发,沿长江西进,走川陕大道过茫茫秦岭,经西安、洛川、肤施,直抵榆林,足迹遍及全陕,对本地风土人情多有记录。昔日左宗棠正是考量于此,这才奏请朝廷调其随同入陕,至今不觉已近九年。
谭钟麟挥手指向远处拔地而起的楼阁砖塔,又道:“胡先生,您且看,此处即为大雁塔,也称慈恩寺塔,塔中供奉着当年玄奘法师从西域带回的经文、佛像与舍利。据史籍记载,此塔建由唐高宗下令修建,建成于永徽年间,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
谭钟麟微微停顿片刻,补充道:“比如今多数泰西国家的历史还要长的多。”
胡雪岩一愣,抬起头来,从谭钟麟的话中听出些许别意。来之前,胡雪岩曾听江浙一带洋务派官员提起,现任陕西巡抚是个十足的守旧派官僚。自同治年间兴办洋务的议论兴起之时,谭钟麟便通过各种渠道对洋务兴国一途表示反对。道路纷传,湘籍人士历来性格如此,趋新趋得急,守旧也守得凶。朝中有人揶揄,只说谭钟麟向来主张效法上古贤君,讲求仁治,重道德教化,使民心重归淳朴,是个十足儒生,虽道义上无可指摘,却早已不适应巨变的时代。
可等胡雪岩亲自到了陕西才发现,谭钟麟实则是当今罕见的实干派。自就任布政使以来,他大力主持兴修本地大小水利工程,鼓励百姓种桑养蚕,扶持陕西丝织行业,又下了大力气恢复已有两百年办学历史的关中书院,亲自制定了书院课程,提出重躬行、讲经义、稽史事、通时务、严课程五项要求。以这些时日的亲眼所见来看,谭大人绝非夸夸其谈的守旧儒生,甚至远超多数口号响亮,却一事无成的洋务派官僚。
胡雪岩道:“多谢谭大人款待,这西安城中果真遍地有典故,处处有来历。不过,在下抵达西安已有数日,本是为求见左帅而来,终日游山玩水,终归是不像样子。敢问大人何时安排人马,送在下前往兰州呢?”
胡雪岩五日前便已经渭河抵达西安,下船之后,立即被谭钟麟遣人接去府上,只称是代左宗棠为自己接风洗尘。也是到了西安之后,胡雪岩才得知,随着战事进展,左宗棠已将大帐前移至兰州,大军主力则在敦煌、哈密一带云集,兴修水利、屯田积谷。听闻此消息,胡雪岩便计划连夜动身前往兰州,不曾想被谭钟麟拦了下来,只言说西安前往兰州途中多有匪盗横行,道路不畅,需调派兵马护送前行。于是胡雪岩只得等待谭钟麟协调城内驻军派兵护送,未曾想这一等便是足足五日。这五日间,谭钟麟只是领着胡雪岩走遍城中各处名胜古迹,姿态颇为悠然。胡雪岩心中急切不已,今日只得直言相问。
谭钟麟沉默许久,长吁道:“先生,借一步说话。”
胡雪岩自初见谭钟麟之日起,便知他心事重重。待俩人到了僻静处,谭钟麟终于斟酌着道:“既然胡先生问起,本官也不便相瞒,本官只怕不能由着胡先生如此去见大帅。”
胡雪岩闻言,,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眼中略过几分遗憾之色,淡淡反问道:“为何?”
谭钟麟问道:“先生此去兰州,可是要助大帅西出玉门关,讨伐阿古柏?”
胡雪岩回道:“正是。”
谭钟麟又道:“那先生想必也能猜到,本官为何不准你去。”
胡雪岩叹气道:“是的,在下早已想到。归根结底,还是落在一个钱字。”
谭钟麟沉着脸,缓缓点了点头。话说,自同治十年以来,朝廷已拖欠西征军军饷千万两之巨。原定由各省支援陕甘前线的钱粮军饷无法协调,甘肃战事又才平息不久,百废待兴,于是维持西征军后勤的重担大部落在陕西头上。而自去岁以来,陕西接连遭遇蝗灾旱灾,各地粮食歉收,已经隐隐有了饥荒的势头。来之前胡雪岩便已查明,同治十三年以来,谭钟麟屡次通过户部向闽、粤海关借银,用以向外省购粮。本省存粮尚不能满足消耗,遑论供应西征军。这些年来,谭钟麟几乎是从农民口中一分一厘扣下钱粮,竭力供应着西征军的后勤,这数万人马的西征军,已日渐成为悬在陕西全境头上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胡雪岩道:“谭大人,想必是早已算过千百遍,倘若数万大军一动,耗费更巨,朝廷钱粮供应不上,陕西全境首先要被大军拖垮。若在下所料不错,谭大人此番拦着在下,是想让大帅知难而退,放弃西征的念头,好让大军早日退出陕甘。”
谭钟麟转过身去,不敢直面胡雪岩的目光,只是轻声回道:“我本不愿将此事,说的如此直白。”
胡雪岩的眼神里已然带了几分寒意,冷笑道:“无论谭大人说什么,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在西征大军与陕西子民之间,谭大人选择了后者。”
谭钟麟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此事并非本官所愿,本官做出如此抉择,也是迫不得已。大帅对本官有知遇之恩,本官若是有的选,怎会行此背叛之举?”
胡雪岩怒斥道:“谭大人以为此举只是背叛了左帅?你要知道,不仅是左帅,还有数万西征军将士们数年来浴血奋战所取得的战果,西疆万里辽阔土地,还有陕甘两省百姓所所期盼的边境安稳,皆在此刻付诸东流!”
谭钟麟猛地转过身,面有愤懑之色道:“胡先生何故将话说的如此难听!”
胡雪岩提高了声调,继续怒斥道:“事实即是如此!谭大人,你错就错在,既轻视了在下,更轻视了左帅!你以为左帅会坐视陕西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吗?你以为在下千里迢迢奔赴兰州,只是为了鼓动大军不顾实际而尽快开战吗?在下远在东南都已听闻大军在河西走廊开垦农田、囤积粮草,谭大人近在咫尺,就毫无察觉吗?还是说,谭大人起了避敌畏战之心,不敢察觉呢?”
谭钟麟气道:“你......”
谭钟麟一时语塞,旋即剧烈咳嗽起来,两肩微微颤抖着,似乎已在晕厥的边缘。
胡雪岩见状,内心微动,语气略微缓和了几分,又道:“谭大人,在下方才的话,也许是说的重了些。大人肩上挑着全省的担子,多有顾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谭大人,此事归根结底,乃是朝廷发饷不力,是战是和、举棋不定,致使大军陷入险境。没有人逼迫大人必须在西征军与朝廷之间做出选择,是大人自己把自己夹在中间了。”
谭钟麟张了张嘴,话几乎涌到嘴边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些年来的万般委屈浮现心头,叫他仰天长出了一口气,身子一歪,靠在墙边,顿时没了力气。正在此时,寺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批兵勇闯聚在门外,护卫巡抚的下人侍从阻拦不住,叫他们一窝蜂闯了进来,
定睛一看,当先者竟是王德榜。
王德榜大喊道:“胡先生!胡先生在何处?”
胡雪岩从角落处走出来,大步迎上前去,朗声道:“王将军怎来的如此迟缓,让在下好等。”
王德榜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道:“胡先生一路乘船,自然闲适得很!本将可是照胡先生的吩咐,过了潼关起,就是一路骑马颠簸,军马都累死了两匹,这才及时到了平凉,说动刘将军派兵来接先生,今儿先生反倒怪本将来迟了?天底下哪有如此托人办事的?”
胡雪岩无奈地笑了笑道:“到了兰州,请将军喝酒。”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王德榜身旁一员身形健壮的悍将,恭敬地行礼道:“来者可是刘锦棠刘将军?”
刘锦棠连忙回礼道:“在下刘锦棠,久闻胡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这刘锦棠本为湘籍农民,咸丰年间,其父丧命于长毛之乱。为报父仇,刘锦棠离家投了湘军,一路累积军功至道员,而后追随左宗棠创建楚军,从东南一路打到西北,可谓战功赫赫。此次左宗棠移帐兰州,刘锦棠率领所部兵马为全军殿后,眼下在平凉一带整肃,不日便将开拔。王德榜若是再晚来几日,便只能面对一片空营了。
胡雪岩问道:“刘将军,我们是不是曾在东南见过?”
刘锦棠笑了笑道:“先生好记性啊。杭州之战,本将正在左帅帐下。”
说着,他的眼中忽然略过几分感慨之色道:“说起来,当年若没有胡先生为我等募来常捷军并洋枪火炮,我部儿郎不知要死伤多少。这些年,我等不知受了先生多少照顾,这份恩情,在下时刻牢记心间。”
胡雪岩道:“说这见外话干嘛,刘将军客气了。”
胡雪岩心头一暖。来之前,他曾担心杨乃武一案,会使楚军诸将对自己心怀成见,可自计划西行以来,各路楚军将领轮番上门,或托胡雪岩给左宗棠送去问候,或祈愿胡雪岩此去平安,总归是善意与感激大过偏见。
此时一旁的谭钟麟咳嗽了两声,终于站起了身道:“原来胡先生一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已提前做了布置么?”
此话一出,刘锦棠与王德榜的目光顿时一齐向谭钟麟看去,眼中皆流露出复杂之色。若论派系,在场众人原本皆出自左帅门下,但今日却不知何故,隐约有了几分敌对的意思。巡抚大人为全省民生而顾虑固然没错,可西征军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入疆作战,难道就是做错了吗?若双方皆没错,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胡雪岩挥了挥手,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朗声道:“在下本为商贾,谨慎行事乃是商人天性,并非刻意防备大人。何况今日之事,一如大人所言,绝非你我所愿。”
谭钟麟摇了摇头道:“在其位,谋其政。我既为陕西巡抚,便有守土安民之责。多年以后,也许此战的结果会告诉本官,是本官做错了。可倘若重来一次,本官依旧会如此选择。”
胡雪岩闻言,短暂地失神了一会。谭钟麟这句话,让他隐隐想起多年前在杭州城赴死的故人王有龄,不仅心中感触颇多。危难当前,俩人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肩扛千钧之责,不计代价,不顾生死。
想到此处,胡雪岩摆正衣冠,郑重向着谭钟麟行礼,正色道:“谭大人若信得过在下,在下便与大人约定君子之诺。此去兰州,有我胡雪岩在,必使大军物资供应充足,不使陕西百姓再添战乱之苦。”
谭钟麟一时也愣住了,沉默许久,才一字一顿回道:“如此说来,本官便静候胡先生佳音。”
光绪元年五月,胡雪岩一行自西安启程,经河西走廊,一路直抵兰州。抵达兰州城下时,已是深夜,但是西边仍有淡淡的夕阳余晖,胡雪岩心道,早就在书上度过,西方地域比东方沿海落日要落得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刻,左宗棠亲率诸将出城迎接,远远望去,雄伟的兰州古城下,起落着一片火把的海洋。左宗棠一眼认出了策马而来的胡雪岩,而胡雪岩一直到了左宗棠面前,才迟疑着认出了左宗棠的模样。
俩人自福州分别,一晃已近十年,左宗棠如今也已年过花甲,在西北的土地上打了许多年仗,脸上的皱纹有如刀刻斧凿,两鬓也早已白发丛生。
胡雪岩愣了许久,见左宗棠仍是和善地微笑着,鼻头忽地一酸,悲伤道:“大帅你......你怎的老了许多?”
左宗棠大笑道:“胡先生难道还当自己正值青壮么?我瞧你骑在马背上都不利索咯。”
俩人各自翻身下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双手紧紧交握。
胡雪岩道:“大帅,在下来迟了!”
左宗棠道:“不,胡先生来的正是时候。”
胡雪岩道:“大帅,在下此次来,已为大军计划好了几个筹款的法子,正要与大帅商量。”
左宗棠道:“此事你我稍后再议。”
左宗棠挥手打断了胡雪岩,命下人牵过马来,问道:“胡先生可还能骑得动马?”
胡雪岩一愣,旋即笑了笑道:“能比大帅骑得更远些。”
左宗棠道:“好啊,那随本帅来吧。”
左宗棠利落地跨上马背,向着远方的山丘疾驰而去。胡雪岩紧随其后,诸将的也纷纷跟随。兰州地处黄河河谷,宽广的黄河在城边奔流向东。马队骑上一片高地,左宗棠勒住缰绳,俯瞰大河滔滔。头顶的长空星辰变换,远处的兰州城星火闪烁。
左宗棠道:“三十余年前,本帅仍是布衣之身,曾与林则徐大人有过一次彻夜长谈。那是道光二十九年,林则徐大人途经湖南,路过长沙时,与我会面于湘江河畔。”
胡雪岩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听左宗棠说下去。
左宗棠继续道:“我早慕林大人名声,赴约之时太过慌乱,不甚落入河中。为掩饰难堪,我对林大人说,‘听闻古时对待士人,有三薰三沐的礼节,三沐已然拜领,不过三熏还没有’。林大人直笑我成了落汤鸡,还不忘打文语,吩咐我去更换湿衣,以免受凉。”
胡雪岩道:“林大人也是和善之人。”
左宗棠道:“那时我不知,林大人已经身患重疾,时日无多。我们谈及道光二十二年以来的天下巨变,对禁烟不力,反而引得洋人入侵一事,林大人也多有难平之意。意难平在于,朝廷一昧对洋人忍让,助长洋人咄咄逼人之势,白白断送大好局面不谈,《江宁条约》一签,更使我华夏万民平白受此屈辱,百姓生活陡然艰难。”
胡雪岩轻声叹了口气,林则徐大人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在忧心天下万民。可他自己却在同时遭受朝中主和派诬陷,被革职查办不说,连英军入侵的责任也一并扣在了他身上,仿佛他林则徐力主禁烟是危害了大清朝廷,英军反倒摇身一变,成了惩治奸臣的正义之师。
左宗棠继续道:“我们后来又谈到西疆。林大人在广州被革职后,曾被朝廷发配西疆任职,此间行遍三万里,兴修水利,屯田耕战。时年,沙俄逼迫朝廷,开放伊犁作为通商城市,林大人听闻此事,曾向朝廷上书,奏鸣沙俄对我朝狼子野心。当时朝中皆以为林大人是一派胡言。没成想,这数十年来,沙俄不断侵吞我大清廷土,外东北也好,蒙古也罢,如今,又轮到西北。林大人当年的推测,很不幸地在今日得到了验证。”
胡雪岩却感到内心憋了一口闷气,大清有如此有识之士,本有无数机会可以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可为何时局依旧沦落至此?究竟谁才是一切悲剧的真正诱因?
左宗棠又道:“林大人与我谈论在西疆的见闻,说瓜果之甘甜,物产之丰饶;说天山之雄壮,大漠之辽阔。到长夜将尽之际,林大人忽然对我勉励:‘他日完成我志向者,也许是你辈’。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今日,不敢忘却。”
胡雪岩策马上前,正色道:“今时今日,大帅离实现林大人遗愿,仅一步之遥。”
左宗棠闭上双眼,仿佛听见林则徐的振臂疾呼,跨越三十年悠悠岁月,回**在一望无垠的西北大地之上。
”左宗棠猛然睁开眼,挥手指向东方,笃定道:“胡先生往这边看。此处向东,即为陇右群山,跨过高山,是八百里秦川。再向东,是中原大地。从辽东到京津,从荆楚到岭南,从川陕到云贵,万里山河,皆在眼前。”
”左宗棠又挥手指向西方,补充道:“再往此处看。此处向西,为古凉州之地,后世也称此地为河西走廊。过武威、酒泉、敦煌,西出玉门关,同样是一片万里辽阔的山河。胡先生,西疆之广袤,可足够容纳大半汉地之土。千年以前,汉武帝经略三十六国,千年以后,我辈怎可坐视西疆落于敌手?”
左宗棠又伸手指了指面前奔流不息的黄河道:“此为我华夏先祖起源之地,亦是你我灵魂的归宿。江山万里,辽阔无垠,怎不使人留恋?”
胡雪岩听懂了左宗棠的话中所指,抱拳回道:“助大帅,助林大人,助我华夏重整山河图,收复失去的旧土,实为我胡雪岩一生之幸。此去纵是千难万险、粉身碎骨,倘若能使大业有成,我辈亦在所不惜、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