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与朋友之间的交往(1 / 1)

陆小曼的人缘非常好,她宅心仁厚,即便是自己生活拮据的时候,也不轻易辞退自己的下人。表妹吴锦一家三口的生活都由她承担,照顾堂侄女陆宗麟至出嫁,堂兄陆耀武去台湾,她就要求把陆耀武的女儿陆宗恒接到身边照料,但是由于当时她和翁瑞午抽鸦片,陆耀武便谢绝了。其实陆宗恒对小曼还是有感情的。

小曼经常帮朋友调解夫妻关系,大概是因为自己婚姻的悲剧,她更希望朋友的家庭能幸福和乐一些。

朋友乐幻智的儿子乐亶专心书画和儒家经典,妻子对他非常不满,小曼就经常对其进行劝导;和小曼一同翻译外国名著的王亦令和妻子小琴经常吵架,小琴常到小曼处告状,小曼总有办法化解二人的矛盾,让两人和好。以至于小曼去世后,小琴仍然常到小曼骨灰处凭吊。

有的人和小曼保持了大半生的友谊,比如江小鹣、贺天健;有的人从远道而来拜望小曼,一见如故,比如赵清阁、玄采薇。作家赵清阁曾经听梁实秋、郑振铎讲起小曼的际遇时,更是对她赞不绝口,于是赵清阁写信告诉小曼自己要去看她,小曼很开心,天天盼着她来。

1945年12月,那天天气寒冷,阳光却非常好,赵清阁抽时间看望小曼,走到福煦路上,四周一片萧条寂寞,落叶狼藉,不禁感叹这才是诗人入住的环境啊。在女仆的指引下,赵清阁来到客厅,客厅很大,陈设古朴,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在一张长方形画桌上放置着笔墨颜料,案头铺着刚刚画好的山水,案面嵌着玻璃板,底下压着徐志摩的便装照片,他躺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支香烟,一派风流洒脱。小曼作画时,需要志摩常伴左右。四壁都是书,左壁是陆小曼的放大像,和她相对的是徐志摩的放大像,让人不禁悲从心生。

小曼走进客厅,她穿着黑色的羊毛袍,身形纤弱,面色苍白。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小曼狠抽了几口烟,纤弱的手有些颤抖,她说:“志摩死了十四年了,十四年的世界再没有他,也永远毁了我。”赵清阁劝她没事多出去走走,重新振作起来。从那之后,赵清阁成了小曼晚年最要好的姐妹。在赵清阁的劝说下,小曼终于肯走出来了,去老朋友家中坐坐,身心也渐渐好了不少。

小曼在给赵清阁的信中写道:“十几年来我觉得一切都是空虚,一切的事我都看得太清楚,所以反而觉得一切都是无所谓,因此我的心神一天天往下沉,快沉到没影儿了,现在你给了我一种特别兴奋,使我死了的一切又有一点复活的希望了。”

刘海粟对小曼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他们是同乡,同时他也是小曼的老师。刘海粟到硖石玩,就会给小曼带来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出国了,也会给小曼带织物。刘海粟常常感叹,小曼当年艳冠京城,现在却连生活用品都买不齐全。

1947年,刘海粟办画展,小曼身体不适,懒得动笔,可仍然写了一篇《牡丹和绿叶》为刘海粟捧场:

望眼欲穿的刘大师画展在廿一日可以实现了,这是我们值得欣赏的一个画展。中国的画家能在同时中西画都画得好,只有刘大师一人了。他开始是只偏重西画,他的西画不但是中国人所共赏,在欧洲也博得不少西洋画家的钦佩。我记得当年志摩还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讲欧洲画家们怎样认识与赞美刘大师的画呢!后来他回国后又尽心研究中国画,他私人收集了不少有名的古画,件件都是精品。因为他又天赋的聪明,所以不久他就深得其中奥秘;画出来的画又古雅又浑厚,气魄逼人,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伟大的味儿!我是一个后学,我不敢随便批评,乱讲好坏,好在自有公论。

我只感觉到一点,就是我们大师的为人,实在是在画家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不仅是关着门在家里死画,他同时还有外交家与政治家的才能,他对外能做人所不敢做的,能讲人所不敢讲的。就像在南洋群岛失守时,日本人等着他的时候,他能用很镇静的态度来对付,用他的口才来战胜,讲得日本人不敢拿他随便安排。他在静默之中显出强健,绝不软化,所以后来日本人反而对他尊敬低头。在没有办法之时只好很客气地拿飞机送他回上海;这种态度是真值得令人钦佩的。

还有他做起事来不怕困难,不惧外来的打击,他要做就非做成不可,具有伟大的创造性。为艺术他不惜任何牺牲,像美专能有今日的成就,他不知道费了多少精神与金钱;有时还要忍受外界的非议,可是他一切都能不顾,不问,始终坚决地用他那一贯的作风来做到底,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功。

最近他对国画进步得更惊人,这次他的画展一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画。同时还有他太太的作品!这是最难得的事情。她虽然是久居在南洋,受过高深的西学,可是她对中国的国学是一直爱好的;尤其写字,她每天早晨一定要写几篇字之后,才做别的事情,所以她的字写得很有功夫,柔丽而古朴,又有男子气魄,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有时海粟画了得意的好画再加上太太一篇长题,真是牡丹与绿叶更显得精彩。我是不敢多讲,不过听得他夫妇有此盛事,所以胡乱地涂几句来预祝他们并告海上爱好艺术的同志们,不要错过了机会!

邵洵美写《天上掉下一颗星》纪念志摩:“这世界有寒凛的孤单,我怕,你不能忍受。”他了解志摩,他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无法忍受寂寞。志摩去世后,小曼卧病在家,洵美前去探望,约她写志摩译作《云游》序。他在自己经济状况最不好的时候仍然记得小曼的生日,家徒四壁,他硬是翻出一颗白色寿山石图章,是吴昌硕亲刻,换了十块钱请小曼吃饭,小曼是那样的满足。后来,邵洵美由于特务罪被捕,出狱后小曼前去探望,邵洵美很是开心,可小曼却是辛酸了。

志摩的表弟陈从周和小曼的关系也不错,当初志摩的朋友因为“八宝箱”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反倒是小曼默默收集资料,编写《志摩全集》,可叹志摩朋友众多,终敌不过人走茶凉。后来,陈从周自费出版了《志摩全集》。他对徐陆二人产生摩擦的原因略知一二,在《记徐志摩》中写道:“志摩死的上半年农历三月初六,母亲去世,徽因正在病中,寄给志摩一张她在病榻中的照片,背面还题上了诗。他偷偷地给我妻看过……”徐陆二人矛盾重重,林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从记述看,陈从周始终站在小曼一边,他懂小曼的画,以她为骄傲。有人谈及知名画家,提到陆小曼时,他立刻精神焕发,说:“你还晓得陆小曼?”

小曼临终将《志摩全集》托付给了陈从周,他把它送到北京图书馆,才得以最终保存下来。多年后,他在浙江博物馆看到自己曾经送过去的原件,感慨万分。

陆小曼和王亦令的关系也非常不错,可面对原则性问题却从不偏袒。“反右”运动中,王亦令揭发了自己的篆刻老师陈巨来和陆小曼,陈巨来对此非常生气,小曼也责备道:“不管什么原因,批老师总是不对的。你批了我,我的的确确不在意,正由于我对你批我不在意,所以我现在才这样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对你直言相劝,我是老实不客气地要责备你的。你把祖宗三代、父母尊长全骂到了,我很不赞成。要是我做你,我肯把自己随便怎样骂都行,要我骂尊长,杀了我也不行。”似乎朋友怎么对自己她无所谓,但基本人伦她是必须捍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