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飞机遇难,送给他免费机票的南京航空公司主任宝君健亲自跑到徐家给陆小曼送信。得知志摩去世的消息,小曼当场昏厥,王映霞曾描述她当时的模样:“见到我们挥挥右手,就算是招呼了,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在这场合,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小曼蓬头散发,大概连脸都没有洗,似乎一下老了好几个年头。”
大散文家郁达夫也难以描摹小曼的悲状,他说:“悲哀的最大表示,是自然的目瞪口呆、僵若木鸡的那一种样子,这我在小曼夫人当初接到志摩凶耗的时候曾经亲眼见到过。”
小曼清醒后,坚持到山东党家庄接志摩遗体,最后被朋友和家人劝住,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
宝君健又找到张幼仪,因为张幼仪和徐志摩的儿子以及父亲在一起生活,张幼仪冷静地处理了这件悲痛的事,她让13岁的儿子徐积楷和八弟到山东认领尸体。
12月20日,在上海万国殡仪馆大殓,在静安寺举行了公祭。灵前哭倒的两个人,一个是陆小曼,一个是张幼仪。
最悲痛的还是徐志摩的父亲,他哀痛、悔恨、难过,觉得是陆小曼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她奢侈无度,儿子何须为了供养她南北奔忙。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痛彻心扉,他在挽联中写道:
考史诗所载,沉湘捉月,文人横死,各有伤心,
尔本超然,岂期邂逅罡风,亦遭惨劫?
自襁褓以来,求学从师,夫妇保持,最怜独子,
母今逝矣,忍使凄凉老父,重赋招魂?
可以说,徐志摩去世之后,徐父对陆小曼的恨更深了。
小曼作为亡妻作了一副挽联:
多少前尘惊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老母;
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
现场唯一的遗物是一幅山水画长卷,小曼看到这幅画卷更是痛苦不已。这是小曼1931年创作的,志摩一直随身携带,想到北京找人题跋,由于放在铁箧中,所以完好无损。
这幅画的题跋出自邓以蛰、胡适、杨铨、贺天健、梁鼎铭、陈蝶野等人之手。邓以蛰为其装裱,并加跋:“华亭端的是前身,绿带阴浓翠带醺,肯向溪深林密处,岩根分我半檐云。”胡适在他之后题:“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闭门造云岚,终算不得画。小曼聪明人,莫走这条路,拼得死工夫,自成真意趣。小曼学画不久,就作这山水大幅,功力可不小!我是不懂画的,但我对于这一道却有一点很固执的意见,写成韵语,博小曼一笑。”杨铨接着题了首诗,和胡适唱反调:“手底忽现桃花源,胸中自有云林泽;造化游戏成溪山,莫将耳目为梏桎。小曼作画,适之讥其闭门造车,不知天下事物,皆出意匠,过信经验,必为造化小儿所笑了。”梁鼎铭是针对胡适的论点题的字:“只是要有我自己,虽然不像山,不像马,确有我自己在里,就得了。适之说,小曼聪明人,我也如此说,她一定能知道的,适之先生以为何如?”……
虽褒贬不一,但谑情之中无不透露着对小曼的宠爱。志摩一死,大家都将矛头对准小曼,批评、指责小曼,甚至有的朋友至此不再与她来往。如徐志摩好友何竞武,一直不肯原谅小曼,在他看来,就是陆小曼贪恋上海的浮华奢靡不肯北上,才最终引发了悲剧。
其实徐志摩失事不能全怪陆小曼,小曼曾劝志摩坐火车,他不听,还为了听林徽因的讲座在雾天搭免费邮政机。小曼曾说:“志摩之死,死于林,死于情者也。”张幼仪还算明理,她说:“我对陆小曼并没有敌意,她和徐志摩之间发生什么事,是他们的事,因为我已经和他离婚了。陆小曼晚我三年离婚,那个时候中国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为了自由恋爱,离婚成了时髦风气。她能够和她的丈夫离婚,改嫁徐志摩,我为她高兴。”
小曼说志摩因林徽因而死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林徽因的弟弟林宣曾说过:“他(徐志摩)到香山跟我姐叙旧,舒舒心气。他还说了很多陆小曼的不是。陆小曼也有优点嘛,他都不提。”志摩只是为了讨好林。
凌叔华曾为小曼写文章抱屈,而且致函陈从周说:“可惜小曼也被友人忽视了,她有的错处,是一般青年女人常犯的,但是大家对她,多不原谅。”陆小曼的母亲也为女儿抱不平:“志摩害了小曼,小曼也害了志摩,两人是互为因果的!”指责小曼的人都是志摩的朋友和幼仪的亲故,他们通过写文章的形式批评小曼,陆家失势,只好忍气吞声。
郁达夫的话比较客观,他说:“情热的人,当然是不能取悦于社会,周旋于家室,更或至于不善用这热情的,志摩在死的前几年那一种穷状,那一种变迁,其罪不在小曼,更不在志摩自身……”郁达夫的抱怨是对整个传统、整个社会的不满。
哪怕陆小曼是个节俭的女人,志摩只坐一次飞机,也有失事的可能。有人说名媛犹如名花,小曼并非普通女子,名花自然需要十倍百倍的呵护。志摩养不起小曼不代表小曼不值得他养,只不过小曼既然选择了志摩、爱志摩,就该为他考虑一点,而不是继续自己的刁蛮任性、大手大脚。
陆小曼心气高傲,自幼小立志享受其他女人没享受过的生活。而徐志摩则认为“爱,在俭朴的生命中,是有真生命的;在奢华的生活中,即使有爱,不能纯粹,不能自然,像是热屋里烘出来的花,一半天就有衰萎的忧愁”。精神层面的差异导致了他们婚姻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