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破夷狄(1 / 1)

东晋风流 王少农著 11184 字 17天前

三日后,樊雅又来下挑战书,言语不逊。

李固大怒:“败军之将安敢嚣张!”

祖逖笑道:“他还有一万兵马,另外部将韩熏、什提沙各有一万,共有三万人,安得不嚣张。”

李固冷笑:“我视之如猪群耳!”

祖逖道:“不可轻敌。”

正商量战法,前军探子来报:“禀元帅,朝廷派人来助。”

众将甚喜。祖逖细问:“是长安朝廷还是建康朝廷?”

“是长安朝廷。”

“谁?”

“陈昌太守陈川派部将李头、冯宠引军五千,前来相助。”

祖逖哈哈大笑:“吾道不孤!”

引众将迎接。

李头、冯宠风风火火引军前至,二人均是身穿金盔银甲,虽然品级不高,但打扮得甚是威武。军队也是清一色的正规军,兵器精良,旗帜鲜明。

李头在马上向祖逖弯腰一揖:“祖将军挥师北上,为数十年来忠君第一人!”言语甚恭。

祖逖微笑:“李将军、冯将军随陈太守坚守阵地,十年如一日,亦大难哉!”

两地王师今日汇合,将士们都十分亲热感动。

李头见祖逖身躯伟岸,貌如天神,心实好之。

转窥其座下战马翼然而立,其势若飞,知是宝物:“祖将军所骑何马?”

“此马名为红蜻蜒,善飞而厌停,偶立荷尖,转又冉冉烟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祖将军有此神骏,当无敌于天下也。”

二人寒暄毕,各自介绍了手下重要将领。

祖逖设宴款待李头、冯宠。又命精兵三千散于营外五十里,若有动静,焚火为号。

李头冯宠见祖逖兵法严谨,泰然上将之风,心中皆不胜佩服,暗想:中国久未出现如此人物!

酒过三巡,祖逖命祖约舞剑为戏。

祖约笑曰:“诺。”于是饮酒一杯,旋舞而起。

那剑初舞时,剑光闪闪,遍地梨花,再舞则梨花落尽,剑光渐暗。

李头、冯宠正怀疑为何后劲不足,祖约猛一收剑,站立在大帐中心,只见他身上的衣服一块块地掉了下来,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

李头也略知剑道,见祖约已能将剑气收发自如,惊问:“小将军剑法何人传授?”

祖约视其兄曰:“家传耳!”

李头会意,众人大笑。

正喝得痛快,探子来报:“敌军约四千人前来劫营。”

祖逖冷笑:“胡儿找死!羊将军、丁将军,你二人前去灭敌!”

羊曼与丁丁儿领命而去。

李头、冯宠听马队轰隆远去,渐闻远处杀声震天,不知能不能胜敌?坐在帐中忐忑不安。冯宠借口要小便,出营望之……

四处漆黑森森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沉闷的厮杀声一阵阵袭来,令人着实惊心。

回到帐中,李头暗问:“如何?”

冯宠道:“我也不知。”

二人更加不安了,却见祖逖神态自若地大口喝着酒,与诸将谈笑风生,似全不以营外的厮杀为念。二人渐渐平静。

不到一个时辰,羊曼、丁丁儿率队回营,满身腥气掀帘而入:“禀元帅!来犯敌军杀尽矣。”

“好!”祖逖笑道:“杀得好,喝酒!”

双臂轻扬,赐以美酒。

羊曼、丁丁儿双双接过飞杯痛饮之,意甚豪迈。

李头冯宠二人相视惊喜:祖逖兵马果然不凡!

楚三户问:“明日决战,计将安出?”

祖逖视李头道:“李将军来助祖某,樊雅知未?”

“人多马杂,多半已知。”

“好!”祖逖拍案,酒器惊飞:“就是要他们知道!”

于是将计就计,在灯下作应战书,其词曰:

“大晋奋威将军祖逖,告匈奴樊雅:尔为夷狄小儿,本该牧马北鄙,中原汉土岂容尔辈践踏!昨日之战滋味如何?若知轻重,全军来降,犹可恕之,否则明日决战定不相饶!虽我无援军来勘,亦视尔匈奴兵马为木人土偶也!正午时分,尔可率军至谯城之东黑石原,吾率雄兵,斩尔之头!”

诸将见祖逖写得威煞,皆欢然大笑,将应战书一箭射入城中。

樊雅阅毕,勃然大怒。

什提沙曰:“将军勿怒,南蛮多诈,祖逖故意说‘无援军来助’,其实李头、冯宠正引兵五千至他营中。”

“我杀!”樊雅狂怒:“搞翻天了。”

韩熏道:“不如将计就计。”

樊雅喜:“本将军焉能不知南蛮使诈,韩将军快快献上好计来!”

韩熏于是献计:“我军可在黑石原布置一半兵马,列阵待之,另一半兵马埋伏在黑石原旁边的青石原中,专破李头援军,岂不美哉?”

樊雅点头:“你我所见略同。一半兵马太多,五千即可。”咬牙切齿道:“祖逖祖逖,看谁斩谁的头!”

天刚蒙蒙亮,韩熏便领五千兵马前至青石原,谁知祖约伏兵一万相候久矣,见敌军前至,一声不响地放进了包围圈,趁其不备,暗无声息中四面掩杀。

匈奴兵魂飞天外,动弹不得。

祖约奋起神威,仗剑于万军之中将韩熏一剑斩首。匈奴兵见主将已死,逃的逃,降的降,顿时作鸟兽散,五千兵马倾刻瓦解。

祖约叹息曰:“匈奴军队亦是乌合之众,有何惧哉!为何当初朝廷兵马屡败于此?”

于是效祖逖之法,尽杀匈奴壮兵,留老兵伤兵补入营中。就地编整毕,引军开往黑石原。

这时天色还没大亮,祖约之军都穿着匈奴军服混入了樊雅军的后列。“若有人问,就说是青石原全胜矣!”

此为伏兵于敌人核心。

黑石原地势辽阔而平坦,方圆百里都踩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头上面,略有野草,不长林木,视野极为开阔,天生一处绝佳战场。

红日渐渐升空,黑石原上烟云散去,露出了地面的数万兵马。两军对垒,气象肃杀而萧森。

祖逖布阵,名曰“青龙望月阵”。

什提沙指曰:“南蛮布的乃是‘青龙阵’,首尾相连,宜攻其中段,必获大胜。”

樊雅细观良久:“然!”

望去只见对面的晋兵走马灯似的穿梭不已,倏尔之际已如青龙一条舒卷于原上。

祖逖在那边大声喊道:“樊雅!你的头还在否?”

樊雅大怒:“南蛮可恶!你欺我不能破你阵么?杀!”一挥手大举进攻。

“哗啷哗啷。”铁骑军接着神刀营,神刀营接着链子营,数万匈奴兵潮水般淹向晋兵。

晋兵忽然改换阵形……

一身万变,群龙翔舞。

樊雅不识,睹其异象恐生不利,心中疑惑,正要下令停止,什提沙已经领军猛冲了过去。

祖逖长长地吐了口气。

胡儿毕竟智短,只知道青龙阵,却不知这是更出神入化的青龙望月阵。不但首尾相连,而且龙角上冲,龙爪四抱,可救中段的兵力虚弱处,你大军开入阵中,岂不是找死?

果然匈奴军队一入青龙望月阵立刻陷入混乱中。晋兵十人为一组,十组为一股,十股为一段,各人自杀眼前敌,龙头、龙腹、龙尾又前后呼应,无懈可击。

晋兵都十分英勇,见机不可失,奋力杀胡儿。

匈奴军队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祖逖的视线穿过纷乱的战场,虎视樊雅……

樊雅冷笑,急挥手中之剑:“杀!杀!”

匈奴兵狂性大发,全数魔舞而出。

顿时阵中局势大变。

经过上次之战,晋兵已有了对付铁骑军的办法,但这次匈奴兵又有神刀营与链子营参战,兵器怪异,打法野蛮,又有万余步卒殿后,其势汹汹,青龙望月阵渐渐失灵。

晋兵纷纷后退。

匈奴神刀即弧形刀,长五尺,一刀砍下可连杀二人。

链子上有飞锤,重十斤。在匈奴兵的铁链飞舞中,晋兵中锤者甚多,头颅纷纷被砸得稀烂……

血肉横飞,战马惊走。

匈奴兵杀得发狂,吆喝不已,如狮虎入羊群,肆意杀戮。

晋兵苦战,伤亡巨大。

祖逖盛怒,反手抽剑夹马,翼然跃出。

李固、丁丁儿等将率兵马紧随其后。

羊曼见战法突变,恐难掌握,急呼:“元帅不可……”

但祖逖已如离弦之箭,万无飞回之理。

大野云飞,荒草尽偃。

祖逖势如白鲨,分波而至。

匈奴兵狂呼,神刀千刃一齐劈下,弦音不绝于耳。

祖逖飙马腾空,剑花洒落如白雪一片……

匈奴兵刀下不见人影,茫然四顾……

祖逖在空中看得真切,“嗡!”干将神剑飞旋如水圈,匈奴兵手中神刀尽折。

“哈哈哈哈!”

祖逖视剑上血痕鲜艳如花开,长笑声中轰然降落,红蜻蜓四蹄翻飞急如擂鼓,从匈奴兵头上呼啸踏过,那剑光如虹,隐然七彩……

匈奴兵大放血!

头颅纷堕,四肢抛舞。

群尸密密麻麻倒地如柴禾。

此剑式名为“碎尸斩”,为圣人剑中不易施展的一招绝杀,力太重,有损天道。但匈奴兵不仁在先,祖逖故斩之无赦。

当下匈奴神刀营大败,铁骑营也被自己挤成了一团,晋兵见可失,“呼啦啦”刀戈如林,一排排杀去,此起彼伏,痛歼胡儿局又新。

楚三户、羊曼、李固、祖约、丁丁儿诸大将倾情演出,各器,奋起神威狂击强敌。

祖逖如天神临风,仰天长啸中剑气如大火烧天,炎炎烈烈,御也!樊雅狂嘶:“杀!杀!”阵中铠甲叮叮哨哨如急雨,淹没了他的声音。

匈奴兵哪个平日不是杀人如麻?如今到底被晋兵杀怕了,渐渐掩}袖败走。

什提沙最喜欢鏖战,见此情况哇哇大叫,率链子营反攻。

万千匈奴兵纵马狂奔,“哗哗”挥链不已,将铁锤“呼呼”甩出……

一时流星四射,战场上烟尘大起。

匈奴兵座下战马皆作兽鸣,那架势委实吓人,晋兵为阻,又丧数百。

李固忍住冲动熟视良久,将双鞭插入鞘中,卷袖而上,擎枪左刺右挑,上揽下赶,绞上了一根铁链,将那匈奴兵重重地扯下马头,“啪”的一声,盔甲头颅一齐摔碎。

内脏爆出腹中,流了一地。

匈奴兵皆甚是吃惊。

李固布长枪之阵,把链子营三面围住。

晋兵大为振奋,于是纷纷擎枪绞链,大见奇效。因距离拉近,有的也被匈奴兵飞锤砸中护心境,裂胸而死。

双方僵持不下。

祖逖急令丁丁儿放箭。

丁丁儿会意,反手一扬,鸣矢过山。

李头、冯宠二人早在山头等得大躁,见鸣矢响起,急忙飞军而出,喊声震天,浩浩****杀入阵中,旗帜舒展如烟云。

樊雅亦大呼:“韩熏何在?”

祖约在其后方大喊:“在此!”忽然杀出。

樊雅措手不及,大败。

什提沙手挽晋兵人头,猛喊:“让我来!”

一掌将手中人头劈碎,铁塔般飞晃而出,袖中飞锤四射,如魔王天降。晋兵大骇……

什提沙吼叫不已:“杀!杀!”

一锤一人头,下手无虚发。

匈奴兵皆狂笑如魔卒,大杀晋兵。晋兵又退。

祖逖沉着应战,铁令三军勿退,违者斩。祖约军攻其东翼,李头军攻其西翼,本帅中路迎敌。

诸将身先士卒,率众碾出。望去如大雨滂沱,一时天地为裂,“轰隆哗啦”,白光闪成一片。

祖逖窥准什提沙位置,驱马隐入阵中……

两旁匈奴兵如避雷神,纷纷惊走。

樊雅等了半天不见韩熏来救,当下有些心慌了,急呼:“什提沙!什提沙!”

“什提沙在此!”

忽见匈奴兵四溅如落叶。

一声龙吟,祖逖虎跃而出,手上赫然正提着什提沙的人头!

樊雅大惊,返身就走。

祖逖挥手,三军堵杀匈奴兵。

匈奴兵拼死搏击,然终已是强弩末势,一路死伤,渐渐地被逼到了黑石原的尽头……

樊雅猛地勒住马首:“天丧我也,前方是断崖!”

望去只见浩浩颖水东流去,碧波**漾如金霞泼地而舞。

匈奴兵此时还剩近万人,见已逼至绝境,马上返身列阵,不再退,欲与晋兵决一死战。

晋兵涌至,见状甚喜。

李固、羊曼、祖约诸将皆大笑:“决一死战,快哉快哉!”

祖逖却道:“胜券在握,为何要决战?”

诸将不解:“元帅为何不决战?”

“彼已无路,我军当以势迫之,以气折之,以天斩之,岂可拼,又损兵折将?”

诸将望着荒原边上的断崖,大悟。

祖逖肃然道:“凡兵之出,不可轻言决战,所谓‘再而衰,三而竭’也。我军当稳步推进中原腹心,养精蓄锐,决战对象是刘渊石勒,不可轻用剑锋。”

言毕,祖逖轻抚剑柄红缨,意甚傲然。

诸将拜服。

祖逖忽又凝思不语,冷冷逼视对面的匈奴兵……

这些人本来不必死在此地,原可以在草原大漠上快活一生,为何要南下杀人?我军今日灭之,不可谓非仁……

晋兵皆痛恨胡人,数万双眼睛一齐逼视着这群困兽之军。

匈奴兵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脸上都似有悔意……

樊雅此时已经心神大乱,还想与祖逖决一死战,又猛地挥动手中之剑:“杀杀杀!杀!”

声嘶力竭,狂吠不已。

匈奴兵又蠢蠢欲动了。

祖逖冷笑,右臂一抬,举起什提沙的人头“唿”的一声向樊雅砸去。

两军相距约有半里,祖逖神力惊人,眨眼间什提沙的人头已“呼呼呼呼”飞过万千匈奴兵的头顶,黑团团地直奔樊雅面门啃来。

樊雅灵魂出窍,习惯性地拍马返身就走,忽然一脚踏空,惨叫着掉下了断崖。那人头也如断了线的风筝,紧紧跟随樊雅空****地往下飞落……飞落……

两方士兵数万人一齐扭头看着这恐怖的一瞬,数万颗心脏一齐“乒乒乓乓”狂跳不已!

见敌酋已丧命,晋军将士欢声雷动。

那万余匈奴兵的脸上忽然都露出了野狼般的狂笑……

祖逖知道他们最后的狂性要发作了,当下挥兵前进。

于是战士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不紧不慢地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逼近了几十步。

那近万匈奴兵在十几个小将领的带领下,“哇哇”地哭喊成一片,也向前猛冲不止……

祖逖忽然下令停止进攻。

晋军唯祖逖之令是听,立即停下。

匈奴兵不知何事,也骤然停了下来。

两军默默相对。

原上风寒,残云四飞。

日色惨淡,投影成蓝色。远山似灰烬。

祖逖忽又下令进攻。

晋军乃进。

匈奴兵士气将尽,勉强又往前冲去,但已无力。

祖逖挥手,晋军又止。

匈奴兵见对方不战又不退,偏又阴魂不散地逼上来,大骇而停。

两军此时相隔不过数十步,双方呼吸清晰可闻,那气氛实在是紧张。

祖逖又挥手,晋军又进。

匈奴兵终于大溃,往后逃散如狼群狂奔。

晋军无声无息地掩杀过去。

匈奴兵纷纷坠崖,一个比一个跳得快,不到半个时辰,近万人竟然全都被晋军静悄悄地逼下了断崖。

崖下颖水为之堵塞。

黑石原上一望无纤尘,浩**百里。

晋军在崖头上默看良久,列队而归。

祖逖派三千兵马绕至崖下追杀侥幸未摔死的匈奴残兵,与诸将放马原上,大笑远去。

庆功宴上,祖逖率诸将祭毕赵吹,弹泪笑问李头:“李将军这杀敌可还痛快?”

李头笑道:“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祖将军兵法奇精,吾不也。”

祖逖大笑。

诸将皆傲然有得意之色。

冯宠赞道:“祖将军真是孙子传人。”

祖逖肃然道:“非也!孙子名为‘兵圣’,其实未入圣境。孙子兵法只是帝王之道,与吾圣人之道相比如江河之与沧海,不可同日而语。”

冯宠问:“为何?”

祖逖道:“孙子好战,其道不为君子所取。彼虽吞楚成功,终为秦人所败。整部孙子兵法未有一字提及仁义,为战而战,为杀人而杀人,此为‘凶兵’。而我则不然,以战止战,为救人而杀人,此为‘仁兵’。故能心静如水,于两军对垒时悠闲甚矣!”

诸将拜服。

谯城既已取下,李头、冯宠二人带队回陈昌覆命。祖逖率诸将欢送二人。

迎途百姓官绅扶老携幼,舟车连骈,一齐来看“祖大将军”。

祖逖在马上笑执李头之手:“并肩作战,此谊难忘!”

李头慨然曰:“我心与君同耳!”

转视祖逖宝马,颇为恋恋不舍。

祖逖未觉,兀自与李头冯宠二人笑谈。祖约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祖逖会意,笑曰:

“李将军你看此马如何?”

“真宝马也。”

“此马名为红蜻蜓,乃春秋翁赠我。今日送别,我愿与李将军交换战马作纪念,不知可否?”

李头大喜:“岂敢!”

祖逖冉冉跃下马背,一拍红蜻蜓:“去吧!同是杀敌,何分彼此!”

李头冯宠大是感动。

诸将见祖逖如此重义气,李头虽非英雄,亦以宝马赠之,皆赞叹无加,着实敬仰。

二人交换了战马,拥抱作别。祖逖率诸将目送李头、冯宠带队远去,蜿蜒在青山之中壮美如画,心中甚感温馨。

陈昌。

太守府。

陈川见李头、冯宠归来,急问:“此战如何?”

李头道:“禀太守,我军大胜,且损兵甚少。”

“好!“太守好眼光,祖逖果然不凡。”

陈川眯目道:“他哪些地方不凡?”

“爱民如子,仁也;与诸将齐心破敌,义也;指挥自如,智也;身先士卒,勇也。”

陈川心里不是滋味,忽悔相助祖逖:“你很佩服他?”

“是的,如此人物古今所罕。如果能在此人手下效力,我死而无悔。”

冯宠见他说话太露,急忙递眼色,但李头犹自滔滔不绝:“我大晋朝积弊甚多,四面受敌,如今有此人,国家之福也……”

陈川大是恼火:“那你就跟他去吧,退下!”

李头愕然。

冯宠怕事情弄僵,急忙向陈川磕头不止:“李头无知,当今之世唯有太守大人是国家栋梁,英明神武,先知先觉,祖逖不及太守远矣。”

陈川冷笑:“我说退下。”

李头愤然退下,冯宠急忙又磕了一个头跟上去。

出了太守府,冯宠责备李头:“为何失言?你又不是一天两天在他手下当差,为何引起他嫉妒?”

“哼!我们杀敌辛苦,他倒……”

冯宠一路劝说李头,二人回营。是晚陈川亦悔,派人来请二人饮酒庆功。三人欢笑畅谈如昔日,白天的不快一饮而空。不料第二天陈川之子到军营中玩耍,忽见李头的红蜻蜓,大喜望外,马上就要牵走。

李头怒曰:“此马乃是祖大将军所赠,黄口小儿岂配骑它!”一把夺回。

陈川之子大愧而归,哭诉李头无礼:“此人目中无人,定有反意!”

陈川最爱此子,当下盛怒传李头入府。

李头也是负气而往,冯宠劝止不住。

陈川一见李头,大声喝令:“叛将还不跪下!”

李头不肯跪:“在下为国杀敌,何称叛将!”

陈川心火腾腾:“你说!你何时去投奔祖逖?”

李头冷笑:“随时可去。”

陈川杀心大炽:“本太守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轻我甚矣?”

“下属并未轻视太守,而是太守……”

“拿下!”

帐后伏兵杀出。

快刀。

冷箭。

网。

李头奋力挣扎,终被杀戮。

陈川之子欢欣不可名状,马上带人去军营夺红蜻蜓。

冯宠情知李头被杀,自己亦难免,干脆将陈川之子一刀斩了,翻身跨上红蜻蜓,大呼手下五千人飞驰而出,投奔祖逖去了。

陈川骇闻兵变,好半天才止住心跳,急忙带队去追,哪里还追得着?只好回城伤伤心心地掩埋了儿子。

其妻贾氏恨祖逖入骨,叱陈川道:“你快去斩下祖逖和冯宠的人头,赔我的儿子!”

陈川惨笑:“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杀你娘!”贾氏暴怒。

贾氏之弟贾元为陈川心腹,这时献计道:“大人何不向汉王求助?”

陈川一震:“让我想想……”

“想你娘!”贾氏嚎啕大哭:“儿子都没了,你还假装爱什么国?皇帝迟早要被汉王杀死,不如投降算了,一来可以借兵报仇,二来可以自保。”

贾元点头:“甚善,此非叛国也。”阴笑道:“祖逖这种人早就该死,去他娘的英雄!”飞起一脚将身边的花盆踢得粉碎。

陈川见已天下大乱,当下不再坚持。

三人又觉得刘渊喜怒无常,不大好掌握其心性,转而商量投靠石勒。

陈川问:“舅氏可愿前往?”

贾元一向对异族统治者佩服之至,况且此行必有财源,当下欣然磕头道:“愿凭大人差遣。”

陈川一块石头落地,指南而骂:“祖逖祖逖,我要你死于胡人之手!”

石勒字世龙,羯人也,世代为汉人奴隶。

幼时被人倒卖多次,一会儿并州,一会儿山东,苦不堪言,恨汉人入骨,誓死杀绝“南蛮”。

为奴时,石勒识得牧马人汲桑,后作耕奴时石勒终于逃脱,投奔汲桑。于是组成了“十八骑”起兵反晋,每攻下一城立即释放囚徒,招集山泽亡命之徒,大肆攻掠,数年来攻城无数,被刘渊封为镇东大将军。自称赵王。

石勒有两个军师。一为张宾,儒生也,通经善谋,自比张良,石勒甚信之,为张宾建“君子营。”大纳天下怪才谋士,专门作行军参谋。

一为佛图澄,西域高僧也。九岁出家为沙弥,往来西域求道学佛。忽一日自称成佛,盘坐于大路,路人惊动。

佛图澄佛学精深,幻术高明,摇铃而知鬼神动静,每天早上开肚洗肠,来洛阳时自称一百余岁矣。先投石勒部将郭黑略,后投石勒,遂为国师兼军师。石勒奉之为神明。

石勒之侄石虎早年也曾为汉人奴隶,起事后专杀汉人,手段凶暴残忍,不似少年所为。某年月日,石虎杀妻娶伶人郑樱桃;某年月日,石虎屠宛城;某年月日,石虎连屠三城,男人埋一坑,女人埋一坑,老人埋一坑,小孩埋一坑,病弱之人埋一坑,名日“五坑尸”,自号“五坑尸主”。问佛图澄曰:

“汉人堕落,我为佛祖除魔,可乎?”

佛图澄唯唯。

听说陈昌太守陈川派人来降,石勒大喜,于密室中招见之。这一年中祖逖刘琨二人异军突起,端的是该死!

贾元见这石勒雄壮如天神,胡子头发卷曲得羊毛一般,一双狮子眼乍开乍闭,心中十分畏惧,伏地磕头不起。

“贾先生免礼”。石勒神态安祥,赐贾元蜜酒。

听石勒称自己为“先生。”贾元不敢相信,呆呆地站起接过了酒坐下。

石勒又道:“本王一向礼待汉人,先生勿惧。”指张宾曰:“张先生为我之张良也。”大笑。

张宾向贾元点头微笑。

贾元放下心来,把蜜酒一饮而尽。酒中味甚浓,但鲜美异常,贾元又饮了一杯,兀自咂嘴不已。

石勒大笑:“贾先生你看此酒如何?”

贾元点头道:“上国物产,非小邦所能及,在下不胜喜欢。谢大王赐酒,祝大王千寿。”

正想如何把来意说起,这时那佛图澄忽然摇头道:“此酒虽好,不宜多饮。”

贾元见这和尚生得怪异,一直静坐不语,这时忽吐汉话又居然字正腔圆,当下不敢搭话。

佛图澄念佛曰:“善哉,此酒名为‘五尸醇’,有缘人饮之。贾先生虽有善心,未入佛境,不宜过多饮用。”

贾元大惊:“你……你说这是什么‘五尸醇’?可是与‘五尸坑’……”

佛图澄慈眉善目,微笑道:“不错。五尸坑上草木茂盛,百花灿烂,春天时群蜂采蜜酿成此酒,味美无比,我常贡佛前,大王与我皆好饮之。”

石勒、张宾、佛图澄三人纵声狂笑。

贾元出室呕吐,良久始复入。

石勒安慰道:“贾先生勿惧,此为密室,不是蜜室也。”

贾元大怖。

佛图澄森森然曰:“你从何处来?”

石勒、张宾知道国师又要用摄心术了,相视而笑,于一旁静观。

贾元低头道:“陈昌。”

“来此何事?”

“我奉太守之命前来献降。”

“为何要降?”

“请大王为我杀汉人。”

“尔非汉人乎?”

“我爱胡人。”

“为何爱胡人?”

“胡人能杀人。”

“杀人有何快处?”

“杀人能使心安定。”

“那你现在心是狂躁的?”

“我心狂躁。”

“为何狂躁?”

“怕被人杀。”

“怕被人杀,为何不怕杀人?”

“我本非人。”

“你是何物?”

“我亦不知。”

“我知你是何物……”

贾元大喜,昏昏沉沉中凝视着佛图澄绿汪汪的眼睛渴望不已:“请大师为我解惑!”

“好!”佛图澄笑意深深,缓缓道:“你跟我说。”

“我跟你说。”

“我是一条虫。”

“我是一条虫。”

“蛆虫。”

“蛆虫。”

“来自粪便,生于粪便,死于粪便。”

“我来自粪便……”

“我是蛆虫,人间是个大粪池。”

“我是蛆虫,人间是个大粪池。”

“人世无望,唯有入佛国可解大苦。”

“人世无望,唯有入佛国可解大苦。”

“佛国有奇花,有美女。”

“佛国有奇花,有美女。”

“美女也是蛆虫,但比较好吃。”

“美女好吃。”

“我是佛子,贡奉我佛用我心。”

“我是佛子,贡奉我佛用我心。”

“用我脑,用我血,用万人血,用汉人血。”

“用我脑,用我血,用万人血,用汉人血。”

“汉人畜牲,胡人书生。”

“汉人畜牲,胡人书生。”

“汉人**,我亦**。”

“汉人**,我亦**。”

“汉人奴役我,我亦奴役汉人。”

“我奴役汉人。”

“奴役之,痛杀之,蛆虫啃尸。”

“奴役之,痛杀之,蛆虫啃尸。”

佛图澄大笑如魔鬼:“那你啃尸去吧!”

“好,我去啃尸。”

佛图澄上前一脚将贾元踏倒在地,袈裟一掀,往贾元身上“哗”撒尿,大喝道:

“你再吃蜜酒!”

“好,我再吃蜜酒。”

贾元毫不反抗,躺在地上咂嘴不已,满身淋漓。

佛图澄长念佛号,笑对石勒道:“妥矣。”

石勒笑指张宾:“你再问。”

张宾于是又把贾元拉起,问:“你要我们杀何人?”

“杀汉人祖逖。”

“祖逖为何该杀?”

“祖逖太英雄,视我等如猪狗。”

张宾还想问下去,石勒猛地咆哮而起:“汉人可恶!中国可的!斩我使者,又夺我城池,本王早欲除之!”

于是唤石虎入室:“你去破祖逖。”

石虎大喜:“祖逖我喜欢!”

笑问石勒:“大王要全尸还是要碎尸?”

“随便!”

石虎领命,施施然喜悦难当。

佛图澄忽道:“我派一人助你。”

“何人?”

佛图澄笑指贾元:“他已经被我摄魂,魔力无边,可助你逖。”

石虎不以为然:“不必。”

石勒大喝道:“国师言之有理,虎儿不可抗命。”

石虎低头:“是。”

石勒哈哈大笑,重重地一巴掌扇过去问贾元:“你去杀祖逖敢?”

“我去杀祖逖。”

“然后你自杀成佛。”佛图澄狞笑不已。

贾元依然跟着学:“然后我自杀成佛。”脸上表情古怪,心中苦苦思考我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望着佛图澄的眼晴里闪现出佛国美景,贾元忽然大悟,喃喃自语:

“我是蛆虫,人是畜牲,汉人都该死……”

祖逖正在灯下与祖约核算军费开支,手下来报:“陈昌太守陈川派其舅氏贾元前来。”

祖逖微微惊讶,知道有事发生,沉思了片刻,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命祖约传冯宠进来。

“贾元为人如何?”

冯宠没想到祖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禀元帅,末将与贾元并无深交。似为小人。”

“嗯。如今陈川派贾元前来,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意思?”

冯宠大惊:“必是前来离间元帅,望元帅明断!”

祖逖知道他新来效力心未安稳,一笑道:“我心中有数。陈川原来与胡人交往深不深?”

“禀元帅,并无交往。相反的是,陈川为人自负,屡破胡兵。上次听说元帅攻打谯城,立即派我与李头前来支援。”

祖逖叹息:“此人若无私心,倒是一员大将。陈昌地处要害,四方首取,陈川能坚守至今,不是一般人。”

转问冯宠:“我欲与此人共弃前嫌,联手破敌,你说可好?”

冯宠暗自叫苦:“禀元帅,这绝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陈川妒心太重,岂会真与元帅结盟?况我杀了他儿子,他必不容我。”

“那我把你交给他,再赠以红蜻蜓,你说他会不会放弃私人恩怨,与我共同杀敌?”

冯宠大汗淋漓:“元帅……为国尽忠,末将……末将并无怨言……”

一咬牙,拔刀欲自刎。

祖逖急忙把刀夺下:“我试君耳!”

肃然道:“我已闻谍报,上月陈川派贾元向石勒俯首称臣,已经投敌叛变。如今又派贾元来,定有不轨之心。冯将军!你且在帐后,听其言语有漏,即出杀之。”

冯宠大喜:“末将领命!”

遂伏于帐后,暗擎匕首。

祖逖命祖约将贾元带至。

贾元至,向祖逖躬身一拜:“参见祖大将军!在下贾元,特奉太守大人之命前来交好。”

“坐。”

于是二人对坐。

丁丁儿一直侍立在旁,这时忍不住对祖逖耳语道:“我曾学佛,这人似有魔意,元帅须防之。”

祖逖点头:“好。你们且退下。”

丁丁儿于是与祖约退下。

贾元微微一瞟,已知帐后有人,心中冷笑,脸上却温和之极:“告祖将军,太守大人有信在此。”

“拿来。”祖逖沉声轻喝。

贾元从怀中缓缓地掏出信来。

祖逖接过了信,见信纸微黄,不甚在意,当下打开来大声地读。意在使冯宠闻之。陈川信上说:

“大晋陈昌太守陈川告我祖大将军阁下:将军忠勇神威,李广卫青不能及也。攻淮阴、下谯城,黑石原之役,天下震惊。如今国事维艰,我欲与君共抗胡虏,君其勿疑。李头忠心甚笃,我杀后即悔。冯宠亦耿耿之士,祖将军宜重用之。彼虽杀我儿,我不杀其母。今已着贾元将冯宠老母带至祖将军营中,令彼母子团聚,以示我交好之心。上次我助将军杀敌,如今谍报胡人石虎已率兵南下,石虎善战,且凶悍之极,恐难敌也,愿祖将军救我,速结同盟,共商大事。舅氏贾元,吾之心腹也,一切大事可代我言。君其勿疑,万望以国事为重!不才陈川再拜顿首。”

信尾盖着太守大印,殷红如血。

祖逖阅信毕,沉思良久,逼视贾元:“冯宠之母何在?”

“已在营外,即可传人。”

“传。”

于是贾元躬身退出,一会儿将冯宠之母带入。

冯宠之母一入帐内立即张皇四顾:“我儿冯宠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帐后冯宠双手颤动。

祖逖安慰道:“大娘勿虑,冯将军杀敌未归,明日即可归来与大娘见面。”

冯母忽问:“他还没死?”

“当然。”

冯母又问:“他今晚会不会死?”

祖逖听她问得怪异,暗视帐后。

帐内灯光明亮,投影刚好把冯宠的身体挡住。冯宠会意,与祖逖遥相点头。

祖逖知这冯母非假,当下放下心来,平静道:“冯将军一心杀敌,匈奴未灭不敢言死。待我北伐成功,冯将军为国之功臣也,必奉大娘安享晚年。大娘不必担心,请歇息吧。”

于是复唤丁丁儿入:“带大娘好生歇息。”

冯大娘自言自语,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又笑笑的。祖逖见她思儿如此,心中感叹。

丁丁儿细看贾元,越看越不妥,目视祖逖不已。

祖逖似浑然不觉,亲送冯母出帐,再三叮嘱丁丁儿好生照看,忽然回头笑问贾元:“石勒都城壮观否?”

贾元心中突突狂跳:原来他已经知道了!索性道:“壮观甚矣。”

祖逖忽如巨雕翔入帐中,怒目逼视贾元:“你主陈川已向石勒称臣,为何又要与我结盟?说!”

语如雹雨。

贾元使劲吞了一口水平静道:“我主陈川,忠君爱国如将军阁下,岂会向胡虏称臣?诈降耳,如黄盖之惑曹操,实欲苦心破敌,望将军明察。”

言词恳切,望之若忠义之士。

祖逖脑中飞旋不已: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人是忠是奸……谍中谍,计中计,古来令人防不胜防……

这时丁丁儿忽然大汗淋漓闯入:“禀元帅,大娘不见了!”

祖逖吃了一惊:“怎么会不见了?”

“我带她去房中歇息,过会儿我送茶进去就不见了。窗户尘封无指印,门口士卒也未见有人出入。”

“房顶?”

“房顶蛛网未破,屋瓦未移。”

祖逖也大感此事蹊跷,当下沉思无语……

贾元当下心中好一阵狂喜,啊哈,见效见效,果然见效!我为佛祖除魔,善哉!

原来在路上贾元就喂了冯母化尸散,已经摄魂驱使,所以刚才问得怪诞。如今药性发作,冯母化尸无痕,意在扰乱祖逖心神。

祖逖心神未乱,身后帐帷掀动,冯宠已经踉跄而出,灯光闪烁中匕首“嗤溜”刺向贾元:“奸贼我杀了你!还我母亲!”

丁丁儿急忙止之:“冯将军不可……”

却见贾元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已经吓呆了,竟毫不躲闪。

冯宠本是员大将,这一刺之下用出了十二分力,只听得“波”地一声,匕首正中贾元肩头,血如飞瀑,险些将桌上的灯溅灭。

祖逖见突变连发,乃气沉丹田守住中宫,沉声喝道:“冯将军退下!贾元你把大娘藏在了何处?”

贾元肩头匕首横插,挺胸就戮,惨笑道:“我怎么知道?人在你们手中。冯宠你好狠毒,我一向与你无仇……祖将军既然信不过在下,明杀便是了,何必设下鸿门宴伏杀?唉,我主误矣!如此之人岂可仰天长叹,意甚悲苦。

冯宠呆了呆,拔出匕首又刺。

贾元肩头顿时缺口大开,鲜血狂泻……

祖逖急忙飞跃而下:“住手!”喝令冯宠退下。

冯宠六神无主,弃刀在地,忽然晕倒。

丁丁儿急忙把冯宠扶出帐外。

帐中一下子静下来,只余祖逖、贾元二人。

桌上灯光昏暗。

帐外风声猎猎。

夜气拂动门帘翻飞不已,似有幽魂幢幢往来出入。

祖逖十分过意不去,撕下衣袍亲自为贾元包扎。

贾元的眼睛里杀意渐浓,绿汪汪地望着祖逖喷吐魔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中的血气假作感动状:“祖将军何必如此……”

又假作挣扎状:“让我走……”

忽又失声痛哭:“杀了我吧……”

祖逖更加过意不去了,轻声道:“别乱动,我去取药。”

“且慢!”贾元忽然凝视祖逖:“我是你的主人,来自妙音佛国。你跟我说。”

二人紧靠在一起,贾元忽施摄魂大法。

祖逖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贾元目光温柔如处女:“你跟我说。”

祖逖不由脱口道:“我跟你说。”

“好!”贾元狂笑,指地上道:“坐!”

祖逖于是坐。

贾元又指桌上的灯:“你把它吹灭。”

祖逖于是把灯吹灭。

大帐中顿时一片黑暗……

帐外士卒忽见里面灯光一闪而灭,不知何事,急忙奔至门口:“元帅!元帅!”

久无人声。

士卒们呆了呆,正摸索要进帐,忽听见里面祖逖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累了,我要睡觉,你们走远些,不要打扰我。”

“是!”士卒们放心了,纷纷散去。

帐中一片黑暗。

贾元知道祖逖本领惊人,哪敢轻试身手,笑问:“你的宝剑呢?”

祖逖也说:“你的宝剑呢?”

“拿出来。”

“拿出来。”

“拿出来给我。”

“拿出来给你。”

于是祖逖摸黑从帐后取剑,又摸黑走回来把剑递给了贾元,复坐下。心里隐隐觉得很不对劲,急忙运功挣扎,但总有什么东西卡在心上。

贾元心里一热,佛国魔影“洪洪”闪现心间,急忙催促道:“你快杀死自己就可以入佛国了。佛国有奇花,有美女,我是你的主人,我们共赴佛国。”

“我要入佛国!”

祖逖心中一迷,大喝一声:“杀!”就把剑一抹……

忽闻香风满鼻,有人衣带冉冉飘拂而至。

贾元情知不好,急忙吐血焚之。

那人弹指一挥,火灭了。

那人再一弹指,桌上灯光自明。

大帐中一片明亮。

那人婷婷玉立。

如野荷生于山顶……

又如大漠孤烟蜿蜒而上……

仙气脉脉,悠然四溢。

“师叔!”见罗浮女史飘然而至,祖逖好生欢喜,心智立即恢复了正常,反手一剑将贾元劈死。

贾元哀声倒地,须臾间化为一滩脓酱,恶臭难闻。

罗浮女史挥手洒落袖中之花,将脓酱纷纷盖上。一会儿,臭气消失了,花与脓酱也一并化去。

祖逖上前拜见:“师叔可好?”

龙形虎背,躬身如雄狮饮水。

声如洪波,双目朗朗似晨星。

那眼中热情似火,熊熊沸沸……

女史嫣然一笑:“我在山上放心不下你。刚才怎么不用丹田之花驱走体内郁气?”

声如翠鸟鸣于翠枝,满山翠绿。

祖逖心波**漾,嗫嚅道:“弟子一时忘却。”

罗浮女史也不怪他,细看良久,叹息道:“祖生,你太累了。”

祖逖慨然道:“为国尽忠,不得不如此。”

罗浮女史清泪盈盈而下:“见到了你我很高兴。我不能在此停留,我要走了。你以后别太辛苦,累了多休息。”

说完,鹤羽轻舒,其势将飞。

祖逖半跪,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低声道:“师叔,我好想你。”

罗浮女史沉默不语。

祖逖鼓足勇气,忽然把她拥在怀中……

女史“嘤嘤”呻吟,二人俱感此刻何太销魂耶……

帐中又是一片黑暗。

但魔域已远离,此处是仙境。

有飞花入水。

有碧水映着远山。

远山之上遍是梅花……

春风吹来梅花如雨,越洒越密,忽然在空中形成一道艳丽的花雨漩涡……

深深。

深深。

深深的花雨漩涡下面,有雄气冲飞如七色彩虹!

祖逖轻轻托起罗浮女史那柔细的纤腰,分开**,跃如巨龙出海,肆情**!

罗浮女史四肢紧抱,花心大开!

“啊!……”

“……”

二人恩爱不断,不觉长夜过去,已是鸟鸣啾啾,曙色满窗了。

罗浮女史起身穿衣,再次深情地吻着祖逖那粗犷的胡须、粗犷的胸膛、粗犷的玉龙,望着祖逖还在**酣睡如婴儿,轻声一笑,飘然去矣,只留下满屋清香。

上午,祖逖立即召集诸将议事,把贾元来此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问:“诸君如何看待此事?”

冯宠已愈,曰:“先攻陈川,再击石虎。”

祖约不同意:“此为下策,如此一来会被陈川、石虎两面攻击,不好应付。”

祖逖点头。

羊曼道:“我们的原计划是攻下谯城再打豫州,如今已取谯城,不必仅仅因为陈川就打乱了进攻步骤。”

诸将皆表赞同,唯偏将军韩潜道:

“计划是可以随时修正的。当初元帅定下先打谯城再打豫州之计,是为了步步推进好与石勒正面交锋。如今我军已经顺利推进,只不过情况由我们去找石勒变成了石勒主动找我们了。何必再打豫州,直接与石虎交锋更加有效。如此一来缩短了战争周期,事半功倍。了石虎等于胜了石勒一半,眼下正是绝佳机会!”

祖逖双目炯炯:“说下去。”

韩潜道:“豫州并非不打,而是暂时不打。石虎一拿下,自然可以指南打北,指东打西,何往而不利!”

祖逖大喜,又问:“陈川呢?”

韩潜智止于此,沉思道:“也暂时放弃。”

祖逖摇头,大声对众将道:“诸君还有何良策都请说出来,李固你讲。”

李固笑道:“杀猪不怕猪多,猪多锅也多,我们一起拿下岂不更好?”

诸将失笑。

祖逖也笑了:“李固所言不差。如今有两策,诸君静听之。”

出语如龙吟,大帐中顿时一片肃静,百余双倚重的眼睛都无比崇敬地望着祖逖。

大晋奋威将军祖逖!

领袖群英北伐元帅祖逖!

英雄祖逖!

军中剑神祖逖!

彼何人斯?固一世之雄也。

祖逖曰:“一为分兵三路,同时战胜豫州守将奇雄、陈昌守将陈川与石虎南下军队,这难度较大。二为集中兵力猛攻陈川,若石虎来得快,更促进陈川死亡。”

“为何?”

祖逖缓缓道:“昔日田忌赛马,以下等马战上等马,以上等马战中等马,以中等马战下等马,故获三打二胜之嘉绩。如今石虎来救陈川是虚,来攻我军是实,必不能全力救援陈川。当此之机,我军迅速挥进,以上等马战下等马陈川,定获全胜。再挥全胜之师,以上等马战上等马石虎,若僵持不下,顺路以上等马战中等马奇雄,亦必胜。如此一来,敌方三路兵已丧两路,若石勒不及支援,当获三路全胜!”

诸将大喜,欢声如雷,皆言第二策可取。唯楚三户心实忧之,恐陈川并非下等马,奇雄亦非中等马,而是敌方三路皆是上等马!我军以一敌三,险甚……

但一望祖逖,他又放心了。

须知元帅是何人!

楚三户当下不再担忧,注意听祖逖说话。

祖逖问:“谍报回来没有?”

丁丁儿禀道:“谍报未回,前军探子已回。”

“传。”

于是前军探子入帐告曰:“禀元帅,石虎性急,已经上路,有精兵五万。”

“确否?”

“军情无误。”

“石虎军装备如何?”

“皆为正规军,是石勒精锐部队:铁骑军两万,铁甲士一万,布袍士两万。武器虽无异于樊雅,但羯兵之凶残远过于匈奴兵。”

“石虎用兵有何特色?”

“石虎好屠杀,一旦临战便全力硬拼,不计死生,骁勇异常,手下皆死士。”

诸将色变。

祖逖大笑:“蛮儿不知兵法,何所惧哉!”

祖约道:“可是石虎的这各种野蛮战法最难打,他不用计只杀,杀伤力极大。”

祖逖知道这石虎号称“少年霸王”,凭的就是这股蛮劲,武也曾获异人亲传,自然不敢轻敌,点头道:“然也。”

又细问了一会儿,令探子再行打探。当下与诸将核对军情:

“诸君可知石勒动静?”

羊曼道:“石勒也是三路用兵:一路遣石虎与我军作战,一路亲自领军与刘琨将军作战,半年来一直鏖战不已。”

祖逖微笑:“打下了石虎我就去支援越石。还有一路呢?”

“还有一路是与王弥火拼。王弥为刘渊大将,一向与石勒不和。”

祖逖道:“王弥非石勒敌手,吞并王弥后他们真正的火拼是与刘家。刘渊如今病重,其子刘和、刘聪与其侄刘曜三人俱想掌权,若刘渊一死,石勒当为五胡盟主。若我军不能胜石虎石勒、援刘琨,幽州王俊必会独木难支,很快中原就会完全胡化,江南亦危矣!”

诸将凛然,齐声道:“誓随元帅破敌!”

祖逖问:“我军现有多少兵力?”

“三军已达十五万之数,各地驻军十万,此处五万。”

“城池几座?收复中原领土多少?”

“城池三十一座,收复领土一千七百里。中原百姓日夜焚香,对我军所寄的希望极大。”

祖逖奋然曰:“大丈夫生而不能为国杀敌,毋宁死!”

声如巨鼎天降,大地轰然雷鸣。

诸将豪气冲九霄。

于是战略就此议定,祖逖从容布置兵马攻打陈川。

秋深。

风劲。

日寒。

陈昌城头乌云密布,陈昌城下大兵压境。

祖逖一身领万众,乘红蜻蜒宝马缥缈而至,那肩头上剑缨如血!

左为扛旗大将祖约,浓眉如戟!

右为护军将军李固,战袍飞舞!

后面是一溜儿战将:羊曼、韩潜、冯宠、丁丁儿、楚三户……

皆各领劲旅,呼啸而进。

三军将士更是锐不可挡,奔腾生云烟。

陈川久望石虎不至,乃破釜沉舟,誓与祖逖决一死战。先把妻子杀了,以示决心。手下见他举止非常,甚是惊心,无人敢松懈。

祖逖令冯宠、羊曼领劲卒八千为攻城先锋。大军三面合围,步步逼进。

羊曼又使出百变神船,刚刚组装好推至城下,“轰!轰轰!”陈川投以巨石,几十艘神船被砸为碎片。

陈川又令放火箭,神船尽被焚于城下,烧伤晋军无数,冲锋为火势所阻。

羊曼怒极,与冯宠一起带队硬攻,皆被箭阵射回,伤亡惨重,八千劲卒只剩五千,只得退回。

祖逖责曰:“为何不早退,使我士卒大损?”

羊曼仰望城头陈川身影,大为愤恨。

祖逖道:“此城太高,神船既然被毁,再试以云梯。”乃命祖约上阵。

祖约领劲卒五千人准备从城侧攻上,但刚冒着箭雨走到离城墙十多米处,地忽陷为沙,士卒纷纷掉进水里淹死无数,云梯也无处处落脚,城上忽又箭阵猛射,瞬息又败,五千只剩三千。

祖逖见小半天就已经两次进攻被阻,并且捐失精兵五千,十分恼怒:“没想到这陈川兵法果然不错,为何要认贼作父!”

转问冯宠:“此城可有暗道?”

冯宠道:“没有暗道。”

祖逖浓眉紧锁,诸将也一时大感焦急……

这时前军探子忽然飞马来报:“禀元帅,石虎之兵甚是神速,已开至北面重镇瓦当,距此不过一百里,最迟一天即可到达。”

诸将躁然,有欲返身迎战石虎者,有欲转战豫州者,议论纷纷。

祖逖见情况紧急,反而静下心来,挥手令大军原地休息,缓缓放马看城。

这陈昌城看似平常,其实乃是大匠设计而成。城池高峻不说,其角度之巧妙、布置之精到无不易守难攻。

祖逖熟看良久,并无化解之术,苦思瞑想忽然灵机一动:“唤随军铁匠、木匠与石匠前来。”

诸将不解,将匠人唤至。

祖逖飞身下马,问诸匠曰:“此城若重建,你们可会?”

诸匠面有难色:“此城是高手打造,我等平常匠人不会仿造。”

祖逖又问:“虽不会仿造,若摧毁之,该如何下手?”

诸匠笑道:“这倒不难。”

祖逖面有喜色。

石匠乃道:“以长城之坚犹有石缝,毁城并无良法,沿缝挖墙,便可破洞而入。”

木匠道:“大树易折,大城易越。此城摆得太开,逶迤数十里,后抵大山,若绕路从山上杀下,必可拉枝砍树。”

铁匠道:“顽铁不耐重锤,这城再坚固,反复攻打或也可下。”

祖逖跃然大喜,重赏诸匠,回首一笑道:“我们再攻!同时分兵上山,一旦爬上山头立即杀下,有路过路,无路搭桥,务必抢占城头,哪怕是一个小角也是大功。然后鸣矢为号,派兵再续。羊曼听令!”

“末将在!”

“你速将还没烧完的神船支撑起来作掩护,率石匠五十人、劲卒一千人各拿盾牌锤子凿子沿墙根挖洞。”

“末将领命!”

羊曼火速带石匠士卒去了。

“李固听令!”

“末将在!”

“你速率五千人登山。”

“遵命!”

李固双鞭一挥,领军而去。

“冯宠听令!”

“末将在!”

“你到城下喊话劝降。”

“遵命!”

冯宠于是溜马至城下,大挥手臂,示意城头不要射箭,因冯宠是:陈川旧将,又曾立功,城头守军一见他出现立即引起一阵不小的**,又有人道:“那边那人就是祖逖……

虽未停射,但都放慢了阵脚,那箭疏疏落落零星地射着。

陈川气急败坏,冷笑不语,看他怎样。

冯宠在城下拉长了喉咙道:“守城将士听清,在下有一言相告:今祖大将军奉王命北伐,意在为我汉人收复中原。君等皆汉人也,莫助纣为桀,反叛朝廷。胡人凶残,君等前程岂可托于夷狄之手!君何不杀陈川、开城门、迎大军,就此停战,岂不美哉!”

城头军心动摇,箭射得更稀了。

陈川冷笑不已,左顾右看问部下军官:“你们谁来杀我?”

见陈川獠牙毕露,军官们都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闭嘴不语。

陈川厉声又问:“谁来杀我?”

声如鬼啼暗夜。

此时城头的乌云更暗了……

连刀光都被杀气所凝,再也闪亮不起来。

陈川大笑,亲自弯弓搭箭,直射冯宠。

城下祖逖看得真切,闪动红蜻蜓飞身上去甩袖将箭拂落,振臂呼:“攻城!”

大军突突突突猛冲。

陈川杀红了眼:“放箭!”

底下祖逖也大吼:“放箭!”

城上城下一片箭雨纷飞,双方穿梭对射,如岩头飞瀑正狂泻间逢火山爆发,血液般的岩浆千点万点打入水中,顿时飞瀑化为血横流,天上地下尽是血花冲飞……

祖逖率先冲至城门口,地面忽又陷落,祖逖反应奇快,“嗖”:腾身吊在了城门上,身旁将士却纷纷落水……

纷纷中箭……

纷纷被大水冲走……

而在那边,羊曼带人沿缝挖墙正顺手,城上忽然又坠下滚滚巨石,支起的神船残骸与盾牌尽都裂成碎片,羊曼与石匠、士卒皆被压成了肉饼,无一生还。

城上飞箭之声大作,晋军大坏。

祖逖只好又退。

清点人数,又有四千士卒伤亡。

沿城一圈都是死难将士的尸体,如山如海,举足维艰。

祖逖双眼血红,仰首望天无计可施。诸将也尽都汗湿金甲,战马疲惫。

幸好这时北面天空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而响亮的鸣矢之声:“嗤!……”

一箭升空,如流星倒贯。

数万大军一齐仰头看着,倦愁的脸上忽都露出了喜色。

绝处逢生,吾欲大展神勇!

祖逖大喜望外,急命祖约:“我在此处稳住陈川,你速率五千人马去山上支援李固,看来他已得手,你们务必拿下那边的城头!”

“末将领命!”

祖约纵马后退,从大军后方点了五千兵马,长臂一挥,群马飞腾而去,激起了满地风尘。

吾欲飞马上山!飞马上树!飞马越城!

祖逖无须回头,听蹄声就知祖约此去必克,心中安定下来,仰头冷冷逼视城上的陈川。

那眼神似火焰滚滚……

似雷声轰轰……

似冲天火雷中漫空风雪如刀飞!

刀飞刀飞!刀下成灰!

那眼神如刀锋激**,“嗤嗤波波”,空气为之沸腾。

陈川恐被祖逖的眼神刮伤,急忙缩下身子藏在城垛旁,一双贼眼犹自张望不已。

祖逖缓缓地取剑在身,轻轻地抚摸着剑柄上的绕指红缨,嘴角渐渐露出了冷酷的微笑……

丁丁儿甚喜:“元帅要用剑了?”

祖逖点头。座下的红蜻蜒宝马亭亭欲飞。

诸将皆振奋。

陈川忽又站起,在城头破声狂吠:“祖逖你再进攻!你再攻!老爷我废了你!”

晋兵愤然,纷纷向城头大骂卖国贼无耻。

陈川也挥手令手下大骂城下士兵远地找死,今日便可令尔等永享祭日。

祖逖稳坐马上,纹丝不动。

两军对骂了一阵,渐渐静下来。城上城下僵持。

天上的乌云好像薄了些,风也小了。

阳光闪闪生寒,欲明还暗。

战场上尸体纵横,血腥之气弥漫于百里之外。

石虎领军飞奔,忽闻前方飘来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不禁狂喜难奈:“好新鲜的尸体,哥哥我喜欢”呵呵尖笑。

于是五万羯兵皆尖笑不已,一阵狂奔腾挪,飞一般地往南杀来……

祖逖依然静立。

数万晋军望去如密林。

城头陈川慌了神,顾左右曰:“他们为何不攻城?”

一部将恭维道:“大人神勇无敌,祖逖已生怯意。”

“怯意个屁!”陈川一巴掌把那部将打翻:“一定有名堂,人四处去查看。”

那部将哭丧着脸站起来领命欲去,忽又被陈川一把拉住:“眼了!不许把兵力撤走,万一他们又攻城怎么办?”

那部将也火了:“你让我去查看的!”

“还敢顶嘴,杀!”

陈川忽然飞起一剑将部将活生生砍死,一脚踢下了城头。

那部将的尸体从城头慢悠悠地往下飞跌,光景很是恐怖。

两军大悲。

陈川趴在城头往下大声喊话:“祖逖还不来受死?”

晋军大愤,皆欲手刃此人。

祖逖依然静立……

陈川还想喊,忽然觉得脚心好像轻轻地震动了一下,急忙趴下去伏耳倾听,良久狂喜跃起,往城下大喊:

“啊哈啊哈!胡人的军队开来了!胡人的军队开来了!快来受死吧祖逖,你是皇帝的狗,我是胡人的狗,我们都是狗,来呀攻城呀,我们狗咬狗!”

那声音沙哑而尖锐,难听之极。

祖逖心头火焰突突如狂飙冲起,一箭射向陈川,“呜……”

两军将士的心脏一起狂跳!

祖逖这箭用了七成功力,箭势强劲,可穿墙而过,“呜呜”闪鸣着划动风声转眼已至陈川面门!

谁知陈川的功夫也甚是了得,见箭飞来,暴喝一声:“啊!”挺身一抬臂,竟把祖逖射来的箭抄在了手里。

城头欢声如雷。

祖逖冷笑,再飞一矢,这回足足用了九成功力!

陈川哈哈哈大笑,当下也是脚踏城跺振臂弯弓,雄雄地飞箭而下……

两支箭飞啸对冲,箭尖碰箭尖,迎面射在了一起。因双方都劲道刚猛,两支箭骤然相遇,竟然暂停在了空中。

城上城下一片大哗……

两支箭在空中僵持了一会儿,到底祖逖神力盖世,那箭往前一冲,双箭顿时两头错开,各自打了一个旋儿,一起往城头平行飞去。

城下欢声如潮水。

陈川挥剑把双箭打落,不经意间眺望远方,隐隐约约看到石虎的军队正密密麻麻地从远方涌了过来,所到之处阴影漫延,好似晴空下的大地忽被乌云遮掩……

陈川狂喜,正想大举反击,忽又见远处的城头好像杀过来了一队又一队晋兵,来势凶猛,刀戈四弋,城头士兵纷纷堕城。

这不可能!

陈川眼前一黑,几乎晃了下去,急忙挥剑狂吼:“杀!杀!把他们赶回去!”

此时城头兵力还有两三万,见晋兵已经攻上来,皆震惊莫明,急忙飞撤过去抵挡。城头混战不已。祖逖见陈川已不能全力防守,乃挥臂大吼:“攻!”手中神剑出鞘,座下宝马轻飞……

声如万千猛虎雄狮一起在山头咆哮,威风震乾坤。

诸将奋进。

大军如怒涛,踏着战死者的尸体在箭雨滚石中搭起了云梯,倒了又立,断了又接,终于架上了城头。

祖逖踏着马背飞身腾起,蹬蹬蹬沿梯而上。

身后李固、丁丁儿、韩潜、冯宠、楚三户、华童、霍山等将一作气紧跟着爬上了云梯,勇猛如虎豹,灵活如猿猴,箭石不能伤,眼纷纷爬上了城头。

那城高数十丈,却也难阻挡群龙翱翔!

城头守军大骇,当即退后十步。

城头晋军欢声雷动,杀敌更猛。

陈川气急败坏,拖刀来战祖逖。

祖逖飞剑离手,将陈川左臂“咔嚓”卸下。

陈川惨叫倒地。

那剑如游龙,倏尔又飞回了祖逖手上。

剑缨绕指,鲜红如血。

“拿下!”

祖逖一面命手下把陈川擒住,一面率兵会合了李固祖约去战城头大军,一面分兵去开城门。

不多会儿城门大开,晋兵厮喊震天杀进城来。

城中守军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

祖逖高声传令止杀,若有不遵者就地处斩。

诸将纷纷纵马而至,面有喜色:“禀元帅,我军胜矣!却见祖逖仰天长叹:“唉!杀戮太重,天其恕我!”

命士卒将城头堆放的巨石推下城去,恨恨曰:“这些石头丧我一员大将!”

诸将想起了羊曼,皆伤感。

此时乌云渐渐又合,秋日在寒风中瑟缩地照着大地,似在恐惧着。

祖逖命将陈川拖来,怒问:“为何要助胡人?”

陈川冷笑:“为何不助胡人?汉人都该死!”

诸将大怒。

祖逖剑眉大开直入鬓脚:“汉人不是人?为何该杀?如果胡人不占我中原,我不曾杀胡人!”

陈川愈加冷笑了:“你不杀胡人,自有人杀。西汉之时刘邦、刘彻杀胡人百万;东汉之时刘秀王莽杀胡人五十万;三国之时曹操诸葛亮杀胡人、南蛮六十万,你说这又该怎么算?是不是汉人杀胡人?胡人不是人?汉人该不该杀?我之所以助胡人乃是天经地义!”

祖逖语塞……

诸将皆道:“元帅不必多言,杀了这汉奸!”

陈川大笑:“我是汉奸犹有人性,不像你们这些人自称忠义之士却对同胞大加杀戮!你们看你们看,城上城下都是你们的杰作!哈哈哈哈,快哉快哉!汉人杀汉人!好壮观的内讧!”

诸将皆怒不可遏:“这人已丧心病狂,杀了他!杀!”

祖逖浓眉紧锁,沉默不语,良久始叹息道:“他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先不杀他,看起来!”

“是!”

将士们势如虎族龙军,雄壮之声遍宇皆闻。

祖逖霍然转身如峰移,面向着城内万余降卒与数万晋军将士,声如巨鼎鸣于泰山,缓缓而言:

“君等皆为汉人,今日之战双方死伤数万,皆我之罪也。中国人若不内讧,当无敌于天下!况华夏万民,本是一族。东夷西胡,南蛮北狄,与我汉人同为炎黄之后,当共享此土。我今日兴兵北伐,并非汉人打胡人,更非汉人内讧,而是兴仁义之师灭残暴之族。胡人杀汉人,我即杀之!汉人杀胡人,我亦杀之!”

说到这里,将士们都纷纷点头:“元帅从不令我等杀胡人百姓,心何仁也。”

当下万军仰望祖逖,心中都着实崇敬,一时鸦雀无声,满听。

祖逖战袍飞舞,屹立如神,其言曰:

“苍天在上,我祖逖若不能止战于当今,有如此剑!”

一挥掌,竟将手中的万古不传之宝剑“干将”劈为两段,弃地上,那剑柄上的红缨散落城头……

利剑毁,红日出,江山复明。

城头城中数万将士听完了祖逖的话都陷入了沉思,良久良久然欢声雷起,纷纷把帽子头巾抛向天空,山呼“万岁”。

祖逖泪下沾裳。

诸将亦泪下不止。

自古杀人易,止杀难。相战易,停战难。兴兵易,兴仁兵难子曰:“唯仁者无敌于天下。”此之谓也。

那陈川在地上听了祖逖的话,亦似有悔意。

忽见城下一马飞入,马刚入城立即倒地累死,那马上之人衣黄,急奔而上,正是前军探子。

“报……元帅!石虎之军已至城外五十里!”

诸将大为震惊。

祖逖沉声道:“知道了,再探!”

诸将请示:“如何战法?”

祖逖大笑,指点远近山川:“此城易守难攻,我军尽占天时地利人和,以逸待劳,让他们也攻城试试看!”

诸将大喜,望天际阴云,甚觉气傲!

祖逖道:“待石虎久攻不下,我军出城袭之,此为一也;但石虎年纪虽轻,狡猾异常,也必会发现上山入城之径,故需伏兵一万,痛击之!此为二也;石虎先不知此城已落我军之手,待其开至城下,城上士卒皆勿惊动,由陈川向石虎喊话,把羯兵‘恭迎’入城,待他刚入未入之际,我军大杀之,出城尽力剿杀,然后忽旋回城多备箭矢巨石,待其攻城,此为三也……陈川!尔知‘五坑尸’否?羯人之残忍远过于匈奴,你可愿意同仇敌忾,将功补过,助我杀敌?”

诸将都同意了祖逖的安排,又道:“元帅勿用陈川,此人卖国求荣,万死不可信!”

祖逖叹息道:“人非圣人,孰能无过。陈川!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助我诱杀石虎军?”

陈川低头不语。

祖逖再问,陈川始抬头哽咽道:“我愿意。”

泪流满面,战袍濡湿。左臂犹自血流汩汩。

祖逖跃然大喜,一把将陈川轻轻扶起令左右松绑,笑曰:“君不二过,真我之友也。”

诸将感动,各自布置去了。

陈川余卒即降,都甚是忠心,视祖逖为大英雄。

羯兵疯狂南下,一路吆喝。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小村庄。

房屋整齐,村树亭亭。

隐隐有炊烟。

石虎想也不想,立即率兵前去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