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有很多人总希望自己能立即出人头地,所以到处抛头露面,结果却适得其反。李鸿章的信条是:不到万一,不轻易抛头露面,因为嫉恨也能毁人。
咸丰十年春,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忠王李秀成率太平军击溃清军江南大营。四月初,湘军主要领袖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元度、李鸿章及其兄李瀚章等集会于宿松,每日商谈时局和应付方针。
左宗棠和胡林翼先后走了以后,又传来苏州失守的消息。曾国藩就估计朝廷可能派他去赴援苏州。四月二十八日(1860年6月17日),他接到十九日(6月4日)朝廷发表他署理两江总督,并率部赴援苏州的谕令。就与李鸿章商议陆路分三路进兵,水路还要兴练三支水师。
在运筹中,曾国藩往往举棋不定。五月初十日(6月28日),他上午与李续宜反复讨论湘军对安庆和桐城的围困应不应该撤,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午饭以后,李鸿章来了,几句话就剖析明白了,于是他给胡林翼写了信,确定对于安庆和桐城的围困,要死死地盯住,无论其他战场如何紧张,这两处也不能放松。曾国藩对李鸿章早就很赏识,自从李鸿章入幕以来,朝夕献策,更深感他是一个思维敏捷,说理透彻,不可多得的人才。
六月二十四日(8月10日),清政府实授曾国藩为两江总督,节制苏皖浙赣四省军务,成为进攻太平军的主帅。
七月初三日(8月19日),曾国藩上奏保举李鸿章,说他“劲气内敛,才大心细”,可以任两淮盐务使实缺。但并不是派他去办理盐务,而是让他去淮阳办理水师,并择地开办船厂,以便用这个水师保护盐场。免得利源落入太平军手中。但后来由于祁门大营危机,曾国藩又奏留李鸿章留营办事。
八月十四日(9月28日),曾国藩派李元度去徽州接办防务。
行前,曾国藩对他讲,此去关系重大,务要守住该城,对他提出五戒:戒浮、戒滥、戒私、戒过谦、戒反复。没想到刚刚十天,即二十五日(10月9日),李元度就把徽州丢掉,跑到浙江去了。九月六日(10月19日),曾国藩接到李元度的来信,还是设词为自己开脱的。曾国藩气坏了,认为他辜负了自己的期望,“此人不足与为善矣。”要求李鸿章再给他拟一道参劾李元度的奏折。
李元度,字次青,是曾国藩的友人。为了表示大公无私,曾国藩准备写折子参劾他。
李鸿章认为,李元度带去的是三千名新兵,去对付太平军主力李侍贤一万人的大军,失败是意中之事,理有可恕;过去与曾国藩又患难相共,情有可原。他劝曾国藩高抬贵手,不要入奏。曾国藩认定要秉公处理,对李鸿章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
“日内因徽州之败,深恶次青,而又见同人多不明大义,不达事理,抑郁不平,遂不能作一事。”在“同人的前,原来写的是”少荃两字,说明他原是要写少荃不明大义的。可见对李鸿章的不满。
但这一改动又说明,不同意奏勘李元度的不止是鸿章一个人,还有多人。
对李元度处理意见的分歧导致曾李之间的不睦。李鸿章离开祁门大营,去到南昌他长兄李瀚章那里闲住。
李鸿章对曾国藩的意见不只这一件。还有湘军大营设于祁门的问题。祁门在群山之中,外高内低,是所谓“釜底”,为兵家所忌之地。李鸿章屡次劝说移营,曾国藩迟迟不作决定。
咸丰十一年二月,太平军李秀成部进入江西抚州、建昌,省城南昌震动。三十日(1861年4月9日),太平军李侍贤部又攻陷景德镇,祁门处于四面包围。曾国藩对外联络不通,专函李鸿章,速催湘军悍将鲍超进兵景德镇。
李鸿章趁机劝曾国藩放弃祁门,另移他处,但他不是直接劝说,而是迂回。他专函胡林翼请其代劝。胡于三月十二日(4月21日)致函曾,说道:李鸿章“之议颇识时务”,左宗棠建议移驻九江也是把握了形势,但您未必采纳,如果能在湖口或东流设立大营,联络南北两岸则功效必大。
后来又经曾国藩的亲弟曾国荃来信相劝,曾国藩这才于三月二十六日(5月5日)离开祁门,四月初一日(5月10日),曾到达位于长江边的东流。这里可西溯武汉,东下安庆,联络诸军十分方便。
曾国藩在北京时,就患了皮肤病,身生疮癣。现在驻扎于东流,虽是江边,仍然燥热难当,痛痒不止,手不停的挠,几乎无以存活。更兼身边没有李鸿章这样的得力助手,居然感到难以作事了。
清夜深思,他虽然仍不能同意李鸿章的意见,但觉得李鸿章能以个人进退来坚持自己的立场,确属性格刚毅,难能可贵。五月十八日(6月25日),他专函李鸿章,劈头写道:“阁下久不来营,颇不可解。”接着剖析说,以公事论,鸿章仍是淮阳水师的长官,以私事论,鸿章离开祁门时并没有说不再回来;最后说到自己的身体情况,“鄙人遍身热毒,内外交病,诸事废搁,不奏事者已五十日矣!”情词恳切地请李鸿章速来相助。
面对这样真挚的邀请,又是老师困难时期,李鸿章再也无法推辞了。
六月六日(7月13日),他来到东流大营,重入曾幕。下午,他们谈了很多;晚饭后,曾国藩将手上的药洗了洗,又与李鸿章谈了起来,直谈到二更末。这一夜曾国藩因与李鸿章之间消除嫌隙、无话不谈而兴奋得不能成眠。
他们连日长谈,大有“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之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一般的师生情感,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诤友。二十八日(8月4日),李鸿章来到曾国藩的后院,一边乘凉,一边长谈,至二更三点才散。他甚至说到了曾国藩的缺点是“懦缓”,办事总是多谋少断,不能大刀阔斧。
有时,曾国藩不便出面处理的事情,就让李鸿章去处理。例如鲍超从九江率军前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避而不见,让李鸿章去接见。因为他不满意鲍超不分轻重缓急跑到这里来。
八月初一日(9月5日),曾国藩得知安庆攻克。初五日(9月9日),他同李鸿章一起乘船去安庆犒师。此间正值咸丰帝驾崩消息传来,即在安庆大营设立灵殿,安排文武官员们祭奠。在这个特殊时期,他们更是每天长谈。他们的思想是相通的,共同忧虑着时局的安危。
十五日(9月19日),李鸿章得到元配夫人周氏去世的消息,回到江西料理丧事。直到九月二十四日(10月27日)重回安庆。
此后,他们继续关注着朝局变化。当他们得知北京发生宫廷政变的消息,咸丰帝临终任命的赞襄政务王大臣肃顺等八人被推翻,政权由慈禧和慈安两宫皇太后和恭亲王掌握。他们共同感到“皇太后英明果断,为自古帝王所仅见”,因而“相与钦悚久之”。
前后数载,进进出出,李鸿章坐幕曾府,历练品性,静观时局,时有用兵,不轻易抛头露面,终悟出隐忍玄机,使其终生受用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