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悲惨境遇还没结束。哈尔滨漫长而严酷的冬天,还在继续。每一日,都会在大街上发现冻死的乞丐和流浪者。
而萧红,还没有找到一处安稳的住所,她还在四处流浪,四处寻找依靠。
“九一八”事变后,整个东北的凶险局势更是恶化,齐齐哈尔沦陷,日军开始集结大量兵力进军哈尔滨。严峻形势下,各大学校都提前放假。除却严寒,萧红还要面对时局恶劣带来的生存压力。
她,已没了退路。
当夜深找亲戚,敲门不开,找熟人,亦如此后,无奈之下,她去投奔了堂妹张秀琴和张秀珉。彼时,姐妹俩正在东特女二中读书。姐妹俩不仅把自己的衣物、被褥匀给了她用,还特意征求校方同意,让她插班进高中一年级。
只是,没过几天,她竟然不辞而别。
原来是汪恩甲专门来学校找她。在她流浪了一个多月后。
此际,汪恩甲还未从在法庭上违心做证的歉疚中走出来。所以,当面对困境中的萧红时,他很男儿也很仗义地背着家人要来照顾她。
那年11月中旬,他们二人再次住进位于哈尔滨道外区正阳十六道街的东兴顺旅馆。
由于萧红和汪恩甲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有钱亦有背景,加之时局动**住宿业极不好做。所以,东兴顺旅馆的老板对他们十分宽容,他们的住宿、饮食开销都是挂在账单上的,甚至有时汪恩甲还向旅馆老板借钱来满足他们的日常花费。
短暂的时日里,汪恩甲算是给了萧红暂时的衣食无忧,并且让她躲过了那个严冬。可是,他身上的庸俗和恶习依旧在,因为看不到前途和出路,萧红陷入无边的精神苦闷中。这还不要紧,最糟糕的是他们在旅馆困居半年多,已经欠下食宿费400多元。东兴顺老板虽知他们家底厚,也不愿意再让他们无限挂单下去,开始向他们催逼债务了。
某一天,汪恩甲对萧红说回家拿钱还债,从此一去杳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而此时,萧红已是身怀六甲的孕妇。这是多么的悲凉。
旅馆老板不再等汪恩甲的归来,而是直接将她作为人质扣押起来,并将她从客房赶到二楼楼道尽头一间霉气冲天的储藏室内,还派人将她监视起来。有着特殊社会背景的旅馆老板,决定再等一段时间,如果汪恩甲再不出现,他就要将萧红卖进哈尔滨道外的一家叫“圈儿楼”的妓院抵押还债。
如此境遇,真是可怕至极。
真希望,那一生,萧红从未遇到过这个人,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
萧红与萧军
他终究再没出现。大着肚子的萧红不能坐以待毙,急中生智投书《国际协报》求助。她曾给该报投稿,虽未被采用,但副刊编辑裴馨园对她有印象。裴馨园立刻与同事去旅馆探望,并警告旅店老板不得为非作歹。但无钱的裴馨园,真的再无救助之策,在萧红的催促下无奈委托正在协助自己处理稿件的萧军去探望她。
一场情缘早已注定。
人们都说,痛苦无助的女人最需要倾诉。
那际在痛苦挣扎、无助至极的萧红,亦如是。
因此,在他们初相见的那一天,萧红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遭遇和苦难,一一倾诉于萧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身体里的痛苦减轻一点。
萧军听完了她的诉说,对萧红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他深深觉得,这个苦难中的女人有如水晶,有着通透的纯净,而自己在她面前亦如是。
他们在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时间里,将彼此的心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灵犀相通,如同连体之人一般。分别前,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将手握在了一起。
文学史册上,“二萧”的狂恋就此拉开了序幕。
由此,萧红笔下尽现热恋时的妩媚之气,譬如她写的《春曲》,专写热恋时的眉开眼笑、缠绵悱恻。
“只有爱的踟蹰美丽,三郎,我并不是残忍,只喜欢看你立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起,这其间,正有说不出的风月。”
在困厄中遇见给她希望的他,她是心生万般欢喜的,正所谓情到浓时,万般皆好,好到不讲道理,犹如捏了万花筒,怎么看都只觉欢喜。
一场天降的大雨,拯救了困于旅店的萧红,也拯救了他们的爱情。
趁雨快淹没了旅店,趁旅店老板逃命的当口,萧红乘坐一条路过的小船逃了出来,而萧军亦在焦急中借到一艘小船赶来,尽管扑了空,终还是在裴家逢着了萧红。
只是,萧军虽然大义凛然,但却活得捉襟见肘。以他每月20元收入的境况,并不能给怀孕的萧红以安稳。因为身无分文,萧红住院、生产都经了一番曲折,好不容易女儿生下来了,却因无钱亦因心冷,没几天就送给了公园的临时看门人。起初,他们是吃住在裴馨园家,时日久了,加之萧红生产后少了令人同情的理由,裴馨园的妻与母渐生不满。终在某一天,萧军与裴妻激烈争吵后,他们无奈地搬出来了。
萧军自然不能再跟着裴馨园当助理编辑,每月的固定收入也没有了,他们那时真是穷困潦倒到极致,并且无家可归。后来萧军谋到教武术的工作,学生家住商市街,同意提供住处,两人总算有了栖身之所。
危难之际,有幸邂逅萧军。萧红的悲惨境遇得以改变,并且还收获了来自萧军的真切而温暖的爱情慰藉。另外,萧红的文学道路的实现亦跟萧军有关。作为女子,这些该有的幸事都由萧军一个人给予。因此,后人亦说若没有萧军,应该就没有日后的作家萧红了。
可是,萧军给予了她温情和幸福,却也让她时刻品尝着爱情的酸苦。
时日久长,他们之间的性格差异导致摩擦渐多。更有甚者,萧军早就秉持“爱便爱,不爱便丢开”的爱情哲学。这爱情哲学,在个性粗狂的萧军看来未有什么不妥。可是对于萧红,他是她的唯一,她视他如生命。因此,萧红感受到了最痛苦的情伤。
两人同居五年多,他在感情上旁逸斜出、东鳞西爪地留情,每次都戳得萧红流血、战栗。他们经常为此争吵,然而脾气暴烈的萧军并未意识到有任何不妥,反而由此对萧红反感至极,有时竟将萧红打得鼻青脸肿。
感情里的伤害,让萧红觉得自己已是千疮百孔,心变得苍老了。爱情,应该是在那时幻灭破碎的吧。
是的,在她和萧军的爱情里,他的爱只关乎自己,无关其他。事实上,有多少人的爱情不是这样?你爱了人,那个人爱你如唯一,你便是有幸的,不爱你如唯一,你又能奈何!
为何爱情叫人生死相许,不可自控?
烟花易冷,爱情里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