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翻译语言能力的三个单项能力(1 / 1)

Bachman(1990)提出的语言交际能力模式认为语言能力包括组织能力和语用能力。组织能力又包括语法能力和篇章能力;语用能力又包括言外之力能力和社会语言学能力。Cao(1996)在Bachman(1990)的语言交际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翻译的语言能力包括以下四个分能力:语法能力、篇章能力、言外之力能力和社会语言学能力。但是这种对语言能力的分类并不适合本研究对汉译英翻译能力的探讨。该模式中的两项分能力“言外之力能力”和“社会语言学能力”侧重语言学知识,不是笔译教学关注的重点。中国汉英翻译家刘士聪从自己做翻译和教翻译的切实体会中指出,“做好汉英翻译就是学会在字词、短语、句子、篇章层次上选择最恰当的表达方式”[26]。根据汉英翻译教学中学习者翻译练习中经常出现的语言问题,我们将翻译的语言能力分解为:(1)词语搭配能力;(2)写好句子的能力;(3)篇章能力。

(一)词语搭配能力

母语译成外语时出现词语搭配不当的现象一直困扰着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纽马克指出:“讲或写外语的人,很容易被讲本族语的人识别出来,他们不是通过语法,因为其语法可能比一个受过教育的本族语人还要好,也不是通过单词,因为其词汇量可能很大,而是通过他所用的词汇搭配难以或者根本不可能为讲本族语的人所接受这一点而判断出来的”[27]。奈达也认为不少母语为非英语的译者译出的东西即使单词、语法都是正确的,但他所译出的某些词语组合在英语中却是不被接受的[28]。如“great famine”在英语中是没有这样的说法的。因为“great”一般是指重要的、有价值的东西,“famine”作为一种自然灾难,是不能被“great”修饰的。Nida把像“great famine”这样的语义组合称为“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感觉语义不当)。他认为要使翻译自然、地道,符合译入语的表达方式,译者在选词造句上必须避免“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之所以将“great famine”这种结构称为“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是因为讲英语的本族人在读到这样的英语时凭本能觉得这样的词语组合不自然,不是好的英语。陆国强把这种语义本能称为语义能力[29]。显然,这样的语义能力很难为外语学习者在短时间内掌握。掌握一门外语的句法结构大约需要4到5年的时间,而掌握一门外语的“semotactic”结构(即我们这儿所说的语义能力),则只有极少数的个人需要至少20年的时间[30]。对于那些缺乏合适语言环境的学习者来说,即使20年或更长时间,也难以保证他/她能够获得如同英语本族人一样的语义能力[31]。

对于母语不是英语的译者在翻译时出现词语的搭配错误现象,传统的翻译理论常常将之归咎于译者的翻译方法不当,翻译时过于拘泥于原文字面等。事实上却复杂得多。英国语言学家Firth认为,理解一个词首先要看该词的结伴关系[32]。词语的这种结伴关系就是一种词语搭配关系。McCarthy形象地指出了词语搭配的约束关系:“它(搭配)是词汇之间的婚姻协议。一些词语彼此之间比与其他一些词语的婚姻更为牢固。在所有语言的词汇中,搭配是一种重要的组织原则。”[33]一般来说,搭配的词语之间在语义上存在着相容性。以英语为母语的英美人生来就有一种语感,知道一个词能够与哪些词一起结伴使用,而不能与哪些词一起使用。但是,对于母语为汉语的译者来说,一个英语词究竟能不能与另一个英语词搭配使用却是不甚清楚的。例如,在中国学习者语料库里,出现了频数很高的“large role”和“large fortune”的用法,而在FLOB语料库里,却只有“important role/major role”和“good fortune”,没有中国学习者的那种用法[34]。“正确选择搭配中所吸引的词对本族语人来说是自动的,直觉的,且选择范围非常有限。对于外语学习者来说,这种选择的范围要大得多,他们会认为很多聚合词在语义和句法上都是适当的”[35]。Benson曾针对搭配设计了一套填空测试(见表4-1):

表4-1 Benson设计的填空练习

对于上面的填空练习,本族语者很容易选择出合适的搭配词,而二语学习者却觉得右栏中很多词在句法和语义上都是合适的。正因为如此,母语为汉语的译者在汉译英中经常根据汉语的表达随意组合英语词语,却没有意识到其中很多这样的搭配组合并不符合英语本族人的语言习惯。例如,将“疯狂侵略”译为“frenzied aggression”表面上看来是等值翻译,但以英语为母语的英美人却认为不妥。“aggression”是一种事先策划、有预谋的行动,而“frenzied ”指一时冲动、丧失理智,这两个概念在语义表达上是不相容的[36]。再如,在译文“The bourgeoisie followed a policy of vacillating”中,“a policy of vacillating”被讲英语的人士视为典型的中式英语,因为英语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搭配组合:“policy”是讲原则性的,而“vacillating”却是不讲原则的,指一个人的观点容易受他人的影响而左右摇摆[37]。

词语的搭配范围是有限的。词语搭配的有限性与语言使用的地道性与自然性有着密切的联系。正如Hanks所指出的,英语的词汇并不是自由地和任意地组合和再组合的……典型的搭配词是可以观察到的。一个词能否被选择来和另一词搭配是由一种语言使用的典型性所决定的。而选择的基础就在于典型性这个概念[38]。在汉译英中,违反了词语搭配的有限性,也就破坏了搭配词之间的语义相容原则,从而使译文不是自然、地道的语言表达方式。

汉英翻译学习者在遇到不会翻译的词时习惯性地借助双语辞典查找单词的习惯也导致了学生译文中经常出现一些语法虽然正确,但却难以为讲英语的英美人所接受、认可的词语组合。英语作为中国学习者后天习得的外语,一般都是靠对单词意义的记忆,而不是靠掌握词语的典型搭配意义而获得的。而传统意义上中国外语教学强调语法规则,按照语法规则造句,没有遵循成语优先的原则,也是导致学习者在汉译英翻译中所译出的语言不符合英语表达习惯的一个原因[39]。

(二)写好句子的能力

对于汉英翻译的单位,学者们有不同的见解。有人认为翻译的单位是句子,有人认为翻译的单位是篇章,还有人认为翻译的单位是文化。这些见解都是研究者从各自的研究背景和研究目的出发得出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从具体操作的层面来说,汉英翻译的单位应该是句子。这是因为在进行文字转换时,译者多是以句子为单位进行操作[40]。由于英汉两种语言的差异,在将汉语句子转换成英语句子的过程中,译者并不是简单地将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而是需要仔细斟酌,考虑英汉语句子结构的异同,选择最恰当的体现原文意义的英语句子。英国翻译家威利指出,“在两种语言之间,除了像‘猫追老鼠’这类简单、具体的句子之外,极少有字字等同的句子,所以翻译也就是在各种类似的表达方式中选择”[41]。刘士聪认为,汉英翻译的学习者在句子层面大概要经过三个阶段:句法阶段、语义结构阶段和审美阶段。在句法阶段,学习者需要学好英语的语法规则和句法关系。在语义结构阶段,学习者需要培养对英语的“语感”,学习译出符合英语表达习惯的句子,这需要较长的时间。在审美阶段,除了在句法和语义结构方面继续提升以外,学习者还需要提高自己的审美修养,能够判断和感悟具有艺术感染力的句子,培养自己翻译具有艺术感染力的句子的能力,进而形成有个性的语言风格[42]。下面我们结合汉英翻译实例,分别从句法阶段、语义结构阶段和审美阶段进一步举例说明。

1.句法阶段

这一阶段译者关注的重点是译文所用的英文句子是否符合英文语法和句法规则。在汉英翻译练习中,我们很容易找到一些不符合英文语法和句法的句子。这是由两方面造成的:一方面是由于英汉语言分属不同的语系,在句子结构上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另一方面是由于中国学习者是在后天特别是青春期以后习得的英语,翻译时容易受汉语句子结构的影响。请看下面的例子:

例2

原文:积极推进农业产业化,是实现农村两个根本转变,促进城乡经济一体化发展的重要内容。

译文1:Actively carry forward the industrialization of agriculture is an important part in realizing the two basic transformation in the countryside and in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urban and rural economies in a unified way.(×)

译文2:We should actively carry forward the industrialization of agriculture,which is an important part in realizing the two basic transformation in the countryside and in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urban and rural economies in a unified way.(√)

例3

原文:城区三面环山,南濒滇池,依山傍水。

译文1:The city proper is surrounded on three sides by hills,and faces the Dianchi Lake on the south.(×)

译文2:The city proper is surrounded on three sides by hills,with the Dianchi Lake lying in the south.(√)

例4

原文:幸运的是,公司通过裁员降低了年度债务。

译文1:Fortunately,by cutting the number of employees,the annual debt of the firm has decreased.(×)

译文2:Fortunately,by cutting the number of employees,the firm has reduced its annual debt.(√)

在例2中,原文用动词作主语,译文1也用动词作主语,整个译句是从原文直接翻译过来的,没有考虑到这样造句已经违反了英文的句法规则。在例3中,译文1同一个主语使用了两个语态,一个是被动语态,一个是主动语态,不符合英文句法在同一句话里只能用一个语态的规则。在例4的译文1中,动名词的主语与句子的主语不一致,造成了分词垂悬结构,违反了英文句法。

2.语义结构阶段

这一阶段译者关注的重点不再是句子是否符合语法的问题,而是译出的句子是否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如果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汉英翻译学习者还是能够达到句法阶段的话,要达到语义结构阶段却不那么容易了。这是因为译者语义能力的习得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对于语义能力,陆国强这样解释道:

语义能力实指说话人的内在语义知识,即每个人脑中内在地掌握了本族语的语义结构,从而能正确地生成(generate)和解释语言信息。这种语义能力实际上是一种语感(a sense of language ),或者说是一种语言直觉(linguistic intuition)。要把一种语言卓有成效地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培养和提高语义能力是成败的关键。[43]

语义能力是一个人的“语感”或“语言直觉”。对于由母语向外语翻译的人来说,要建立起对一种外语的语感,他“必须泡在这个语言里,必须千百万次地听、说,别无他法”[44]。在汉英翻译实践中,由于很少学习者是从小接受双语教育,习惯借助母语来理解、表达外语,所以他们的英语语义结构意识薄弱,翻译时“总被原文句式束缚着,总是字对字、词对词地翻译,然后再把它们安排在一个句子里。这样的句子尽管语法正确,读起来也懂,但所得往往是中式英语”[45]。下面的例子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例5

原文:在美国,发到本市的信要两三天才能收到。

译文1:In America,the delivery of a letter within city takes about two or three days.(×)

译文2:It usually takes two to three days for regular mail to arrive in another part of the same city.(√)

例6

原文:在我回国小住期间,我发现早晨发出到本市西郊的信,我那个住在西山的朋友当天下午就收到了,这令我感到十分惊奇。

译文1:During my short stay in China,I found that the letter I sent out in the morning to the city's west suburban area was delivered to my friend living in Xishan the right afternoon,which greatly surprised me.(×)

译文2:During my stay in Beijing for a short visit,I was so surprised to find out that my friend in the Western Hills on Beijing's western suburb received my letter the same day I mailed it.(√)

单从句子结构的角度来说,上面两个例子的译文1明显地受汉语句子结构和行文顺序的影响。在例5中,虽然“花费多长时间做某事”相应的英文表达方式“It takes… days to do sth”学生在中学就学过,但在考试中(两个例子均选自同一次期末考试试题),还是有不少学生使用了“the delivery of a letter within city takes about two or three days”这样不符合英语句法规范的句子。在例6中,原文是地道的中文表达方式:先陈述事实,再表达作者的感情。但在译成英文时,学生却按照原文的叙述顺序翻译,最后以定语从句或者另起一句的形式“which greatly surprised me”/“This greatly surprised me”来表达,没有使用地道的英文结构“be surprised to do that”。

例7

原文:再执着的人,也不至于将清洁、卫生这些人类共同的基本价值观去作为反全球化的理由。

译文1:However stubborn one is,he may not go so far as to regard as an excuse for his anti-globalization sentiment the common basic values of humanity such as sanitation.(×)

译文2:No one will go as far as to set the common values of humanity, such as sanitation, against globalization, however dedicated to it he may be.(√)

例8

原文:即将加入WTO的中国,十年来,以本地中式快餐业者欲与“洋快餐”瓜分市场大饼为核心的抗“麦”运动也是此起彼伏。

译文1:Over the past ten years,in China-which is going to enter WTO — there have been anti-MacDonald's movements going on here and there,chiefly manifested by the native Chinese foods trying to share the big market pie with their foreign rivals.(×)

译文2:Over the past ten years,in China-which is about to enter WTO — a movement to compete against MacDonald's,launched by the native Chinese foods trying to share the big market pie with their foreign rivals,has been going on here and there.(√)

这两句话的原文出自短文《快餐的精神分析》。译文曾以新人新作的形式刊载于《中国翻译》2001年第3期。《中国翻译》2001年第4期刊载了刘士聪对该译文的点评。对于例7的翻译(译文1),译文不论是从字词还是句式上都拘泥于汉语原文,句子冗长,意思不够清晰。而且,译文在句子的安排上也看不出所强调的重点是什么、在哪里。同样,例8中的译文1也没有突出原文强调的中心意思“此起彼伏”;原句中的辅助成分“以本地……为核心的”在译文中没有紧跟被修饰的内容,被放到了句尾的强调位置上,从而使译文的效果差了些。相比而言,以上两个句子的译文2在语义结构上就更为自然一些,既准确地表达了原文的意思,突出了句子的重点,又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读起来流畅自然。

又如下面的例子:

例9

原文:四合院最早在西周时期就出现了,至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译文1:Siheyuan,a type of traditional-style single-story houses with rows of rooms around the four sides of a courtyard,came into existence as early as the West Zhou Dynasty and it has a history of more than 3000 years.(×)

译文2:The courtyard,which first came into existence in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1046 B.C.-771 B.C.),has a history of more than three thousand years.(√)

例10

原文:当时中国科学家测定珠峰高度为8848.13米。这一数据一直作为中国对珠峰高度的采用值沿用至2005年。

译文1:Chinese scientists then gauged the height of it as 8848.13 meters.This data had been adopted by Chinese government till 2005.(×)

译文2:The team measured its height as 8848.13 meters,which was considered the Qomolangma's official height in China until 2005.(√)

比较上面例句的两个译文,可以发现译文1虽然没有什么语法错误,但是明显地受原文句子结构的影响。例9中原文是一句话,译文也用一个“and”连接,译成一句话,而没有意识到汉语里很多表面上并列的小句,实际上并不是并列关系,而是一种主从关系。在例10中,译文1也是紧贴原文的句子结构,译文一句紧对应原文一句,使译文的叙述重点不够突出,句子结构松散,没有体现出英语行文紧凑的特点。根据汉语句子之间的内在关系,在译成英文时,译者需要分清句子的重点,将汉语句子中的次要成分以定语从句的形式去处理(如译文2),这样就避免了译文中频频出现的并列句,也符合英语句子呈竹节句的形式特点。

3.审美阶段

这一阶段针对的主要是文学翻译,但也不限于文学翻译,因为好的译文都具有简洁、生动、有力、得体的特点。在这一阶段,译者写出的句子不仅要符合英语语法和句法规范,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而且要具有美的感染力。

例11

原文:爹爹接下去说:“所以你们要像花生,因为它是可用的,不是伟大、好看的东西。”我说:“那么,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伟大、体面的人了。”

译文1:“So you must take after peanuts,” Father continued,“because they're useful though not great and nice-looking.”

“Then you mean one should be useful rather than great and nice-looking,” I said.(张培基译)

译文2:“So you should all try to be like the peanut,because it is neither grand nor beautiful,but useful.”

“Does that mean that people should try to be useful rather than famous or great?” I asked.(Alison Bailey译)

原文选自许地山的散文《落花生》。这里父亲借物喻人,希望孩子们做有用的人,不要做表面上“伟大、体面”的人。“我”的问话表明了孩子对父亲话语的正确理解。比较两个译文,可以发现译文1两次重复使用“great and nice-looking”,不仅使英语读者觉得孩子的问话极为幼稚(只是简单重复父亲的话),也使译文显得啰嗦累赘;而译文2中父亲用“neither grand nor beautiful”来形容花生,孩子则用“famous or great ”来表明对父亲的话的理解(从词语使用的语域上来说,英译文似乎比原文更好地体现了父亲和孩子语言上的不同),准确生动地传达了原文的意义和不同人物的说话特点。

例12

原文:她抱着孩子站在院子当中,不知该往哪儿走。回托儿所吧,想到病成这样的孩子,独自单单地躺在隔离室,于心不忍。抱回家去吧,下午还要上班,谁来照顾她。但是家里又没有人照看孩子。(谌容《人到中年》)

译文1:She couldn't make up her mind where to take her daughter,hating to leave the sick child alone in the kindergarten's isolation room.But who could look after her at home?(Yu Fanqi and Wang Mingjie译)

译文2:She stood in the middle of the compound holding her child,not knowing where to go.Back to the nursery? She thought of her sick child lying all alone there,and couldn't bear it.Take her home,then? But she had to return to the hospital in the afternoon,and who would watch the child?(Margaret Decker译 )

原文选自《人到中年》,描述了女主人公在孩子生病而自己又不得不上班时左右为难的心理。对比上面的两个译文,可以发现,译文1虽然准确传达了原文的信息(原文说的是什么),但却没能生动地译出原文中女主人公的矛盾心情(原文是怎么说的),没能再现原文的叙述风格。译文2用两个问句“Back to the nursery?”“Take her home,then?”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女主人公的两难处境,再现了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

通过以上译例分析,可以得出,英语为非母语的译者的英语语言能力在句子层面的三个阶段都存在着程度不同的语言问题。大多数学习者(不仅指在校学生,也包括一般的汉英翻译工作者)基本上都处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即句法阶段和语义结构阶段),达到审美阶段的极为少见(这也是在中国翻译界,学习汉英翻译或从事汉英翻译的人虽然多,但能够胜任汉英文学翻译的人却少见的原因)。即使从事汉英翻译多年,有多部汉英翻译作品问世的翻译家刘士聪也坦言自己“仍在第一、第二阶段里摸索,仍在努力使翻译的句子正确,符合英语习惯,希望读起来尽可能像是英语”。可以说,写好英语句子是一个母语为非英语的译者“永远的基本功”[46]。

(三)篇章能力

根据Bachman,篇章是按照连贯规则和修辞结构组织起来的两个或多个话语单位;篇章能力是指作者按照一定的规范知识把话语组织成篇的能力。[47]译者在翻译的时候处理的是一个相对完整的语篇,有原文作为参照体系,似乎没有必要关注译语语篇的衔接和连贯。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学习者由于在翻译过程中过分关注字词、句等微观层面的处理,经常忽略译文语篇和原文语篇的差异,致使译出的译文语篇缺乏内在的连贯。这一情形在汉英翻译中尤其明显。因为在汉语语篇中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经常是并列关系,翻译过程中译者如果不考虑文章的篇章结构,只是一句接一句的翻译,那么这样译出的译文很容易给读者造成一种行文松散、逻辑欠缺的感觉。请看下面的例子:

例13

原文:一子喜游**,不肯读书,其父怒闭一室,传送饮食,(教令眼睛仔细看书,心思仔细想书,如此用功,自然明白)。(石成金《书是印成的》)

译文1:A boy loved wandering and did not like to read any books.His father shut him in a room angrily and had his food and drink sent to him.

译文2:There was a young man who spent all his time loafing about,refusing to read any books.This incurred the anger of his father,who finally had him confined to a room with three meals a day sent to him.

如果不看措辞是否妥当(“游**”在中文里是贬义词,“wandering”在英文里是中性词,而且两者意思所指也不同),只从语篇连贯的角度阅读译文,可以发现,译文1中的两句话之间缺乏逻辑上的联系,而译文2中两个句子之间的因果关系就非常明显,特别是“This incurred the anger of his father”,不仅把儿子不读书和父亲对儿子的惩罚顺理成章地联系起来,而且准确传达了原文的意思。

例14

原文:我常得着男子送给我底东西,总没有当它们做宝贝看。我底朋友师松却不如此,因为她从不曾受过男子底赠送。(许地山《荼蘼》)

译文:From time to time I would receive something from boy students but I did not attach much sentimental value to them.It was not the case,however,with my friend Shi Song who had never been approached by boys with any present at all.(刘士聪译)

对于原文第一句话中两个句子成分之间暗含的逻辑关系,译文用“but”加以明示,明确了它们之间是转折关系。而且,在翻译“总没有当它们做宝贝看”时,译者没有采取直译的方法,译为“I did not consider them as treasures ”,而是将其翻译为“I did not attach much sentimental value to them”。这是因为译者在翻译的时候考虑到了整篇文章所讲述的内容:即我的朋友师松对他人随手送给她的荼蘼花倾注了过多的感情。这种不拘泥于字词的翻译不仅反衬了后文对师松在情感变化上的描述,也保持了文章情调的一致[48]。

例15

原文:蜜蜂这物件,最爱劳动。广东天气好,花又多,蜜蜂一年四季都不闲着。酿的蜜多,自己吃的可有限。每回割蜜,留下一点点,够它们吃的就行了。它们从来不争,也不计较什么,还是继续劳动、继续酿蜜,整日整月不辞劳苦。(杨朔《荔枝蜜》)

译文1:The bees are industrious while our province has good weather and plenty of flowers.They work the whole year round,and eat only a fraction of the honey they produce.Each time we extract it we leave them a little sugar.They never argue or complain,just going on producing honey day after day.

译文2:Bees love best of all to work.In Guangdong,the weather is fine and there are many flowers;the bees work all year round without a stop.They eat very little of the honey they produce.Each time when the honey is taken away,we just leave them a little sugar,enough for them to eat.They never make trouble.They go on working and making honey all day long and all year round without complaining.

译文3:The bees are industrious.They work the whole year round since our province has good weather and plenty of flowers.They produce much honey,but eat only a fraction of it.Each time we extract it we leave them a little sugar.Nevertheless,they never argue or complain,just going on producing honey day after day.

对比阅读上面的译文,可以发现译文3要比译文1和译文2更符合英文的行文习惯,尽管这三个译文在语法的正确性上以及意义的传达上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译文1和译文2受汉语原文不用和少用表示逻辑关系的连接词的影响,以句子为翻译单位,没有考虑到整段文章的衔接和连贯。译文3通过恰当使用“since”、“but”、“nevertheless”等关系词,清楚地再现了该段内在的逻辑关系,更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体现了译者较强的篇章能力。从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译者在实际翻译过程中处理的虽然是单个的句子,但翻译时却需要将这些单个的句子看作文章整体的一部分来考虑。否则,译出的语篇虽然在句子层面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内容上却不够衔接和连贯。

下面再请看一则短文的翻译:

例16

原文:孩提时住农村,常常盼望过节。记得最有乐趣的节,莫过于年终的“谢天地”。那谢完天地之后,母亲用福礼汤(鸡、肉汤)下的银丝面条,其鲜美无比至今还留下十分美好的记忆。

工作之后,我却渐渐对过节不感兴趣了。原因是当我单身时,我喜欢看书,笔耕。在写文章时经常需要随时查阅文献资料,如果遇上节日放假,图书馆就关门,我就只好干着急,眼看时间白白流失,所以我讨厌过节。

在诸多家务中,每天买菜是我的任务。中国人过节,吃是主要内容,为了显示过节的气氛和水平,少说也要搞它个十菜八肴的。这样一来,节前的紧张采购暂且不说,节后的剩菜处理也落在我一个人身上,妻孩们是不愿吃隔天菜的,自幼来自农村且深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陶冶的我,是断然不肯将能吃的剩菜倒掉的,于是节后天天吃剩菜。所以我不喜欢过节。(楼书聪《过节》)

译文:When I was living in the countryside as a child,I always looked forward to festivals.And my favorite was probably the Chinese Thanksgiving Day at the end of a lunar year.After the Thanksgiving ritual,mother would cook sliced noodles in Fuli soup(gravy soup with chicken),the flavor of which I still cherish today.

After starting my career,however,I gradually lost interest in festival-celebrating.I liked doing some reading and writing when I was still single.And my writing always requires a constant reference to documents and materials.But when libraries were closed during festivals,there was nothing I could do but to let time simply drift away,which partly explains why I'm not into festivals now.

Of all the household chores,I'm responsible for daily groceries.Dinner plays a vital role in Chinese people's festival-celebration.And a large meal with several dishes is usually indispensable for creating festive atmosphere.But besides the crazy shopping in the beginning,the leftovers in the end are also left for me.Since my wife and kids never like leftover,plus my rural upbringing with the knowledge that every grain is made out of sweat and toil,I'd rather eat them for days,probably another reason for my dislike of festivals.(I don't like festivals.)

上面的译文是学生的一次翻译作业。学生曾经让一位母语是英语的美国教授阅读,并让他提出对译文的看法。这位美国教授在看过这篇译文后这样说道:“怎么说呢,直到读到最后一句话,我才明白你原来并不喜欢节日。开始我还以为这篇文章是关于你小时候的一段美好回忆,现在长大了,这段往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呢?这段翻译使我困惑,文章在情感表达上过渡突兀。”英文读者在读完译文后为什么不能准确领会文章的主旨,产生“突兀”的感觉呢?问题主要出在译文的第三段。在阅读这一段时,美国教授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1)每天买菜和节日有什么关系?节日不就是一年一次吗?

(2)关于“besides the crazy shopping”,上文根本没有提到疯狂购物,文章也许应该解释一下?

(3)关于“the leftovers in the end are also left for me”,将剩菜留给我?我怎样处理?吃掉,放起来还是倒掉?

对于以上问题,我们尝试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解释:

第一,在篇章结构上,汉语和英语谋篇布局的方式不同。英语喜欢开门见山,汉语则喜欢篇末点题。所以在没有阅读整篇译文的情况下,英文读者在读完第一段(关于节日的美好回忆)后,会错误地以为作者下文是要讲述自己的童年时代。

第二,汉语和英语行文方式不同。汉语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叙述了“我”小时候、参加工作后以及结婚后对过节态度上的变化,句与句之间形散而神聚。而英语行文一般要求每段都有一个主题句,每段都按照主题句展开,逻辑性强。这样,在缺乏必要背景知识的情况下,英文读者在阅读译文第三段的第一句和第二句时(Of all the household chores,I'm responsible for daily groceries.Dinner plays a vital role in Chinese people's festival-celebration),对这两句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逻辑关系必然会产生困惑。

第三,导致译文读者产生困惑的另一个原因是译者在翻译的时候关注的只是单个句子的翻译,忽视了句与句之间的衔接和语篇上的连贯。这反映了学习者语篇翻译能力的欠缺;翻译时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还没有形成从篇章的角度对译文进行宏观考虑的习惯。

需要指出的是,译者的语篇能力不仅指译者能够使译文语篇形式上衔接、内容上连贯,还包括译者能够根据翻译文本类型的不同、英汉两种语言的话语方式和语篇结构布局的不同,以及译入语语篇的功能,对原文进行恰当改写的能力。例如,在翻译旅游文本时,译者需要考虑到英语旅游篇章和汉语旅游篇章的差异:前者重在介绍景点的地理环境、服务设施、优势与不足等,强调信息的传达,对景色描述不多,而后者一般着重对旅游资源的介绍,如社会影响、历史沿革、政府业绩等,经常使用大量篇幅引经据典地描写景点[49]。译者在翻译这类汉语旅游材料时应参照英文旅游篇章的写作规范,删除或简化汉语语篇中有关当地政府在发展旅游业或旅游景点建设方面所做出的政绩等内容;适当增补一些英语读者需要的实用性知识,如提供必要的交通信息、景点的位置、大约的花费及安全因素等。对于汉语旅游材料铺排渲染、辞藻华丽的文风,译者可以用简单、平实的风格进行改写,避免辞藻堆砌造成译文啰嗦、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