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果从戈壁滩上砍了胡杨树,用牛车拉到千佛洞下寺。他突然发现又有外国人在利壁画搬观音像,便匆匆找到王道士说:“道长!洋毛子又使坏来了,我们赶走他!”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道长!人家欺负咱们的神你也不管?”
“哪是神?是壁面!尽是些设意思的面,有些女人连衣服也不穿,神不会喜欢这样的画!”
“这样毛子贼胆包天,敢在佛爷眼前使坏!”
“反正是洞子里的东西,就不能动!我们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洋毛子贼胆包天,敢在佛爷眼前使坏!”
王道士叹口气,说:“能种好葡萄,喂好狗,是正经事,再帮我找些好工匠,准备开凿大洞子,不要操闲心了。”
索果卸下柴,愤愤地回县城。他打算到衙门找杨县长,谁知杨县长已辞职多日了!
原来,甘肃督军兼省长陆洪涛见种植大烟有暴利,便借筹军饷之名,开放烟禁,鼓励人们大量种植,并派员到敦煌坐催摊派烟款。杨巨川几次上书,终因其他地方官员与乡绅商客勾结,无法抗拒,又不愿参与这伤天害理之事,悲愤之余,辞职而去,途径安西,题了一首诗;
只重金钱不爱民,
黑心符出影留真。
水去**煞莺花界,
误尽苍生是此人。
而农民们为浇灌水,常常发生械斗,并有人员死伤,谁还想起荒远的千佛洞?索果也就心懒了。
这时候,华尔纳已经将26幅壁画剥下来运走。他又赏给王道士20两银子。王道士大喜,想不到这些壁画也能赚钱,真是神佛相助!他对华尔纳说:
“你见了外国人就说,这里的壁画由我管着呢,随时出卖!”华尔纳表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走了。
八月,来一官员丈量完下寺的土地后,要王道士缴烟款。
王道士据理力争:“自古以来寺院就不缴税,连皇帝也要敬神!再说,种烟是害人的事,我又设种,凭啥缴款?”
“有土地的,都得缴!”
“没有钱,有命一条,你拿走吧。”
“谁要你这条老命!没钱?你们这里死了人,买最好的棺材,还雇人哭丧,多排场呀,给国家缴款就哭穷了?我知道,你以前卖经卷子赚了钱,藏在哪里?还有洞窟里的壁画破坏成那样子不判你个死罪才怪!”
“死就死吧,我都快80岁的人了,活够了。”
“你死了还不如一条狗!我要敦煌的民众都知道你的破坏!他们来了,吊起来打你放火烧了下寺!”
王道士冷冷地望着这个戴着墨镜的官员。据说他是索道长的亲戚。
过一天,索道长也来给官员帮腔,威逼利诱。王道士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恨恨地缴出了50两银子。
王道士更加紧了招募画工和匠师,想尽快开始想象中的两项巨大工程。但一时难以如愿,因为他们听到谣传,说下寺将要被取消,谁也不肯花冤枉力气。
冬天,索道长又纠集一批地痞流氓、大烟鬼前来下寺,声称王道士卖经卷子给洋毛子,坏了敦煌的脉气,要下寺掏出100两银子的赔偿费。王道士坚决不给。
适逢安罗从新疆来千佛洞,索道长得知他在新疆依靠贩卖壁画发了财,很惊讶:“要多少壁画,这里没有?非要跑到新疆!”
“新疆洋毛子多。只有少数才来敦煌。现在,我要把这些壁画全剥下来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安罗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只怕乡亲知道了不好对付!”
索道长说:“这好办,将来一古脑推到王道士的身上就行了。这个人很坏,假装捉神弄鬼,把我一个亲威的娃儿给耽搁了。那娃儿可心疼;若活着,现在也成了大小伙。”
安罗见他扯远,不耐烦地说:“索道长!如果你把这些壁画全别下来,用箱子驮到罗布淖尔,我会给你很大的一笔钱。”
罗布冲尔?我不敢去,那里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以前许多流放犯就死在了那里。”
“我有向导!再说,只要你把驼队排到罗布淖尔沙漠边缘就行了。我给你的报酬,可以买得下当年的寿昌山庄!”
“真的吗?那么多?”
“有多少个箱子,我给你赏多少包上好的新疆烟士!”
“一言为定!不过,你得先付些钱,不然,壁画剥下,你又不要。”
安罗笑着说:“行。”
他给了索道长十两银子。
索道长给同伙一说,多数热烈响应,只有少数怕神佛报应,犹豫着。索道长说:
“小狗!你这个瘦鬼!抽起大烟,看见钱财,就没命了,伸长乌龟样的脖子向前钻。现在要你冒点风险,就不干了!神是咱们自家的,洋毛子来都不管,单单报应咱们?你要不干,走人!到时候别死乞白赖来找烟土!”
于是,他们开始铲安罗指定的壁画。由于不得法,而且大多数是没力气的烟鬼,半天也掘不下来一块。
王道长打听到这是安罗指使的人盗剥壁画,心里很气愤:“我是下寺的主持,连洋毛子也来讨好我,安罗只不过是一个奸商,竟敢不理我的茬,天歌,你带上千粮告官去。’
天歌到县城不几日,就有官员带兵来千佛洞,捕安罗、索道长等人回城。安罗花一大笔银子,出来后去了新疆。
索道长也由亲戚用银子赎出。有些烟民的家属不肯出银子,就长期关押,后来编进了地方军队中。
第二年冬天,美国人华尔纳率驼队再次来到千佛洞。他首先送给王道长一些新鲜的礼物和食物,然后提出想把这些壁画都剥下来带走。
王道长说:“行!只要你捐助下寺塑神像,全部剥去吧!免得留下生祸害!有些神像,你能搬走的话,也搬走吧!反正我将来要拆的!”
华尔纳在《功德簿》.上填写了一笔钱。然后开始紧张的工作。索果从香客的谈论中得到此事,聚集民众,到县衙里找县长。县长正在换届,将调往省里当官。他雇了十辆大轱辘车拉着家产物资要去省城,索果带领民众截住了他。
索道长因上次事怀恨在心,也乘机四处掀风点火,人们都来示威。
索道长说:“洋毛子偷壁画你不敢管,只会从我们的身上诈银子!壁画是我们的先人画的,为啥剥不得?”
索果说:“你去把洋毛子上次偷去的壁画追回来,补到那些空墙上,我们才放你走!不然,别想离开!”
县长开始端架子,耍威风,后来见他们不买帐,怕日久生事,便换了一副笑脸,用温和的口吻说:“诸位乡亲!杨巨川不愿管理敦煌,我受命于危难之际,在这里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是政府的官员,只管地方的事务;下寺属于宗教事务,我无法干涉!待我到省城后,一定向省长建议一”
“放屁!你一到省城,不知钻到哪个窑子里了,还顾得上正事?”
“你不干涉下寺的事,为啥上次抓了我男人?”
县长极力分辩:“性质不同,上次盗剥壁画的是不法商人!”
“现在洋毛子来了,你就不管了吗?”
索果见县长四面娶奸娶滑,知道不会管干佛洞的事,便大声说“诸位乡亲,这个庸官是靠不住的,咱们自己去赶洋毛子!”
于是,近百人浩浩****到了千佛洞。
正在精心对高壁面的华尔纳吃惊,忙同助手们停止了工作,跑到太清宫。索果率锁的一帮民众了过丁古议桥,到太清宫门口,大声喊:
“洋毛子!出来!”
王道长陪华尔纳出来,问:“咋了?”
“不能让洋毛子再留到这里,让他滚回去!”
华尔纳说:“我有护照是中国政府允许的合法行动。你们如果限制我的行动,将要负法律责任。”
索果说:‘负屁的责任,好好的洞子,让你破坏成啥了?你把壁画拿去贴到你家墙上了?你就不怕神报应?”
“他还把观音像偷走了!”
“剁掉他的洋爪子!”
“把他的骆驼和马没收掉!”
“赶走他!”
“王道长,你要再护他,以后再别到我的门上化缘!”
华尔纳吓得头,上直冒冷汗,说:“我要找你们的地方政府。”
王道长叫过索果说:“你也太不讲情面了!上门的都是客,人家外国人信咱们的神,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这证明这里又要像古代一样兴盛起来!如果你是外国人,你肯坐几天船,再坐几天着火的车,再骑多日的马,来这里拜佛吗?你到下寺住两天,就急得呆不住了!”
“可他破坏壁画!’'
“谁说破坏了?人家装的很好。他说上次运去的壁画好好地存放在一个什么观(馆)里,供了起来;但在这里,迟早要剥掉的,送给你,要不要?”
.......
人群里有人问:“神的东西,乱动干啥?”
王道长说:“我要全部画上唐偿取经的故事!一你们知道吗,当年大唐和尚到西天取外国的经,现在,外国人就不能取咱们的经了!太小器了吧?”
索果不晓得这话头三弯两绕,怎么就维住了自己。他种不过,说:“反正佛洞里的东西再不能动!”
王道长见人群的情绪逐渐平静但说:“先不提这事。回去吧!”
索果同众人商议,留下四人看守、监视,其余人皆回县城。新任县长得知其事,顺应民心,派兵到下寺,严密监视华尔纳。华尔纳知道已经没有去年的自由,收拾行装,过了古汉桥,无限留恋地驻望良久,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