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民国成立撤销安西直隶州。党金又回敦煌,成为警备队队长。
天歌央求王道士一同找到党金。党金因1910年大败土匪兵有功,受到封赏,自然很感激王道士。得知他们想营救被清朝判成长期监禁的张鉴铭,便爽快答应,从中斡旋,不久,张鉴铭、李正贵等人全部出狱。谢文早已病死狱中。
王道士见国号变了,敦煌的官员们大都没变,只不过官衔变了,想那关于古物的查封令也不会有很大的变化,所以,藏经洞的封条也不敢擅自撕掉,还是谨慎行事。
张鉴铭出狱后,见昔日庄园已成农田,不存任何遗址,心里怅然若失,又无寄身之地,便以教书度日。
王道士邀他到下寺长住。张鉴铭旧地重游,今是昨非,倍感凄凉。他得知杨河清在渥洼池放牧,欲前往叙旧,王道士也多年未见,正欲探访,便二人同去。
冬天的草原异常冷清。而杨河清的变化更让他俩觉得悲怆:他现在更像一个野人了。牧民说,自尕艳姑被匪兵掠走后,杨河清就没心思放收了。他不洗脸,不剃须,也不管他的“洗心斋”,每天坐在强洼池边望着冰面和干芦苇丛发呆。他们还要放牧,不能长时间陪他。只有“洗心斋”跟随着他。
他已经有几年没说过一句话了。
王道士和张鉴铭的到来,也没给他带来任何**。他还是忧郁地失神地望着冰冷的冰面。
王道士繁絮叨可说不要牲口了,回去吧,在下寺里安静地过活去吧,再也不用化缘了。
突然,杨河清冒了一句:“叶学政派人来运经了投?”
王道士愣半晌,说:“天都变了,现在没有皇帝了,不是大清的江山了!”
杨河清一激愣,瞪大了眼睛,问:“怎么?没有皇帝了?”
“是的,已经几年了。”
杨河清又是一震。突然,他站了起来,仰天大笑,用沙哑的声音狂喊:
“我是清朝的进士呀,可是没有皇帝了!哈哈哈,我是进士呀!”
声音凄惨。他叫啸一阵,向着祁连雪峰猛跑起来,两人追半天也赶不上。几个牧人骑马截住。杨河清长啸一声,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待二人追到跟前时,杨河清翻着眼睛,望着蓝蓝的天空,一动不动。
他确实是死了.....
王道士想把他的尸体运回下寺,但牧民们坚决不答应。葬礼在草场上举行。
王道士诵经,牧民们唱挽歌告别。当熊熊烈火燃起时,“洗心斋”似乎明白了什么,它忽然悲怆地长嘶一声,离开杨河清长期观望的地方,疯狂地扑了过来。也许动物间的哀声相同,‘洗心斋”悲痛欲绝的一声长啸惊动了其它牲口,特别是牛群和马群,哀叫着,奔跑着,从各个方向跑向燃烧的火堆。整个草原上是惊天动地的奔跑声和哀叫声。其时夕阳西下,血红的太阳将最后的光热毫不吝惜地酒向冬天的草原,给草原上的万物以吉样和祝福。但今天的黄昏不似往日宁静,惊天动地,似黑风暴来临,似风雷震动,夕阳的色彩使草原与雪山间的风景变得惨烈、悲壮。
杨河清安静地躺在火堆上。他永远地沉寂了。王道士被这种沸腾的气势震慑,他胆颤心谅地望着来回奔跑的牛群和马群,忘了诵经。牧民们还用低沉的、苍凉的、古老的声调唱那首传唱了多少代的牧歌,为送别一个永远朋友的挽歌。
“洗心斋”望着火中的杨河清,躁动不安。它不断地发出叹息声,唷唷声,像在低泣,抽噎。突然,不顾一切地向火堆冲去。唱歌的牧民急忙拉住。“洗心斋”绝望地对着火堆长哳,两道眼泪湿出痕迹。渐渐地,杨河清与火溶到了一起。“洗心斋”悲怆地转身跑到渥洼池边,哀伤地长嘶。
它叫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到熄灭的火堆处嗅一-阵,叫一阵,疯狂地奔跑起来:一会儿到了古董滩,一会儿到了草原的尽头,最后它像箭一般地冲进了渥洼池,砸破冰面,沉了下.....牧民们把草灰和骨灰酒进了渥洼池。在杨河清的帐篷里,王道士发现了一块阳关砖。看来杨河清还没把它磨成砚台。
王道士回到下寺发现斯坦因在微笑着等他。虽然两人都老了许多,但替时建立的友谊供然年轻,这立刻驱走了他心头的阴影和冬天的寒冷。
斯坦因热烈地拥抱他。
王道士虽然不习惯这礼节,但还是很激动:“我想一辈子就见一次,谁知又见了!
都是缘份呀!”
斯相因说:“是大唐高情把我们感召到一起的。”
斯坦因从他的热情中看到了了真势的友谊。他觉得中国人很容易同人建立友谊,而且对友友谊看得很重。这个古道热肠的小人物:王道士没有相应的智慧与学识与同敦煌艺术联系到一起,但命运却荒唐地这样强行安排了,结果,王道士注定了是一个悲剧人物,导致文化的悲剧和自身的悲剧。
第一次来敦煌的历史,回想起来,斯坦因就觉得心醉,同时也涌生莫名的惆怅。他和他的探险队总是在远离人群和歌声的地方活动,为了发现一一些被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埋藏在佛塔垃圾堆里的兵器、饰物、铜钱等古代遗物,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而最终还是从死亡线上回来。斯坦因固执地认为这是玄奘和马可.波罗的精灵在指引着他们,虽然目力所及都是死胡杨树和红柳丛的凄凉景象,但他坚信这是那两位伟大探险家的路标....
他有点羡慕王道士的生活环境。这里有一条河,有较开阔的谷地,最有意义的是有千佛洞,这个丰富多彩的神弗世界,简单地住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这种待遇,只有希腊诸神才拥有!但王道士显然没发现这一点,他常常要离开这里去“探险”一化缘。其实,中国人的无私和信仰,还有下寺富有田园色彩的土地,完全可以供养他们。如果非要出去游**,何不利用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到罗布淖尔,沿着野骆驼的足迹去考察?中国人的骨子里,有这种顽韧的精神。可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就连藏经洞的古代文献,中国政府才在仅仅三年前引起注意!斯坦因看到这里时,感怀颇多,还与他新上任的李师爷有关。李师爷没有蒋师爷的热情和机智,他对斯坦因从事的探险活动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怨恨他由于他的请求政府才派他当师爷。在行程中,只要有沙暴、酷热严寒饥渴,他都会大发脾气,怨声载道,有一次,为了寻找到一条最古老的大道,他们在罗布淖尔荒凉的草原里奔波几日,迷了路。悲观的李师爷板着冰冷的面孔,几天来一言不发,最后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由于李师爷用方言和官话交替着骂人、说话斯坦因大多听不懂。不过,他知道字眼肯定很脏,因为师爷骂人的语言官话无法表达而不得不用方言。
他唯一听懂李师爷,发火的理由是:由于他的无聊,他不得不离开温暖舒适的家来这里送死,又不能像正常的死那样寿终正寝,要出户光野,无法享受子孙定期的“朝拜。”这一一点使他暴跳如雷。如果李师爷是员武将,,肯定要“暴动。好在那次没有“抛尸野外”。但在后来的行程中,只要看到路边或沙丘,上露出的白骨,他都要发怒咒骂。仿佛斯坦因是希腊的潘多拉,带给他的只是灾难,而没有任何希望。。
到达敦煌后,李师爷再没兴趣到偏僻的千佛洞去。于是,斯坦因给他足够的钱,让先驻留县城,等待他们来汇合。
回想蒋师爷的忠诚,亲临王道士和他的两个弟子的热情气氛里,他怎能不动情呢!在太清官的厨房里,他特意做了两道最简单的西菜,增加在王道士为他举行的宴席上。王道士为他准备了用瓷瓶装的青稞酒。
斯坦因用有限的汉语同他们交流。他讲西方世界的民俗风情和民间故事后来还唱了几首英格兰民歌。当然用英语。但他们似乎听懂了,因为接着王道士唱了一段“吼歌”,周丰喊了一段“顺口溜”,只有天歌,唱了几首地地道道的民歌。虽然不懂内容,斯坦因从那苍凉的空调里仿佛看到了千年的荒原、万年的古滩还有那被流沙淹没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