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66年夏天,“文革”风暴呼啸而至。
8月23日,老舍去北京文联“参加运动”,受到了“造反派”和“红卫兵”的批斗。他们强加罪名在老舍头上,使老舍遭到了人格上的侮辱。如此不堪忍受的侮辱降临到头上,老舍毫不犹豫,平静而坚定地选择了死亡。
8月24日凌晨,年近古稀遍体鳞伤的老舍先生独自走出了生活了16年的百花小院,来到德胜门外城西北角上的太平湖,在太平湖边坐了整整一天和大半个夜晚,然后步入湖水自尽。没有人知道,在老舍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坐在太平湖边都想了些什么……
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老舍(1899-1966)就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人世,好像是宿命,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死于非命。
父亲是一名满族的护军,阵亡在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的巷战中。老舍的妻子胡絜青后来在老舍未完成的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代序回忆了这段凄惨的历史:?
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的时候,他父亲死在南长街的一家粮店里。是舅舅家的二哥回来报的信,这个二哥也是旗兵……他败下阵来,路过那家粮店,进去找点水喝,正巧遇见了老舍的父亲。攻打正阳门的八国联军的烧夷弹把父亲身上的火药打燃,全身被烧肿,他自己爬到这个粮店等死。二哥看见他的时候,他已不能说话,遍身焦黑,只把一双因脚肿而脱下的布袜子交给了二哥。后来父亲的小小衣冠冢中埋葬的就是这双袜子。这时老舍不足两岁。?
这段悲惨的家史是天然的小说题材,在老舍的一生中,不管走到哪里,它都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的记忆里,勾起他的无限辛酸和义愤。?
历史不能重演,然而,历史又往往那么酷似。老舍的父亲牺牲在帝国主义的炮火之下,老舍本人竟惨死在“文艺黑线专政”论的毒箭之下;老舍的父亲孤单而受尽苦痛地死在一间小粮店里,老舍本人也同样孤单而受尽苦痛地死在一个小湖的岸边;老舍的父亲的墓冢中没有遗骨,只有一双布袜子,老舍本人的骨灰盒中也同样没有骨灰,只有一副眼镜和一支钢笔……
历史总是在幸运和不幸中徘徊,还是婴儿的老舍因为一个倒扣在身上的箱子幸免于难。九岁的时候,他得到宗月大师资助始入私塾。1913年,考入京师第三中学(现北京三中),数月后因经济困难退学,同年考取公费的北京师范学校。于1918年毕业。
曾任小学校长(北京东城区方家胡同路小学)、中学教员、大学教授(北京大学、山东大学)、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讲师,任教5年。
不过,众所周知,老舍最突出的是还是他的文学作品。如果不是文革,如果不是他的早逝,他完全可能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尽管大家现在对诺奖非议不少,但终究那是文学史上公认的最高奖。
老舍的儿子舒乙曾披露,1968年老舍曾获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为文学大国,始终没有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原因除了政治偏见以外,还因为中国作家的作品被翻译成外文的太少,在交流上存在着技术上的难题。
不过,国外人对老舍的文字确实了解最多,因为老舍当时在中国作家中恰恰是作品被译介最多的,连瑞典文的也有。
诺贝尔文学奖评选程序一直比较复杂,为了确保公正,先是由国际著名学者进行提名,被提名者可能有几百人,然后层层筛选,最后剩下5位候选人,再由评选委员秘密投票,得票最多的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老舍在1968年被提名,到了最后5名还有他;秘密投票结果,第一名就是老舍。
不过,在1968年,中国已经进入了“文革”高峰。各国谣传老舍已经去世,瑞典就派驻华大使去寻访老舍下落,又发动其他国家进行联合调查,中国官方当时对此没有答复,瑞典方面断定老舍已经去世(其实当时老舍也确实去世了)。由于诺贝尔奖一般不颁给已故之人,所以评选委员会最终决定在剩下的4个人中重新进行评选,条件之一,最好是一个亚洲人东方人。结果这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成了日本的川端康成。
据了解,这一段不为人知的史实,是在当年庆祝川端康成获奖宴会上,由瑞典大使透露出来的。舒乙同时列举出两个证人:一个是瑞典大使馆文化参赞。另一个是已故作家萧乾的夫人文洁若。萧乾夫妇曾经到过瑞典,证实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