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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作为公共知识分子,自然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他一生的转折点,大概就是因为得到了“委座”蒋介石的赏识。当然,当时得到陈果夫的照顾,后来又加入国民党,他大概就有基本的人生职业规划,尽管这个职业规划带有投机心理。

国共两党通力合作挥师北伐后,蒋介石身边非常需要笔杆子。当时享有声望的陈布雷和潘公展是最理想人选。不过,跟潘公展比起来,陈布雷准备得更好。1926年春起,陈布雷屡屡撰文评论国共关系,断言中国是“最不适于试行共产之国家”,中国革命“舍国民党莫属”。

在这年的11月,陈果夫转呈总司令求贤若渴之意,坚请陈布雷和潘公展去南昌谒蒋。对于自己的秘书,蒋介石自然不会随便,所以他亲自面试。

陈布雷和潘公展见面后,蒋介石目光闪射出的那种军人和领袖的威严,据说当时吓得衣饰讲究的潘公展举止僵硬,不敢直视。“眸不正则心术邪”,笃信相术的蒋介石对潘公展第一印象就不好。再看我们的陈布雷,他倒是嘴瘪唇翘,头发蓬松,也不卑也不亢,像是一个埋头做文章的书呆子。

第一印象面试结束后,蒋介石随即出了一道考题:你们两个说说看,现在这种局势,如何对付上海的工人运动啊?

潘公展赶紧抢答:“总司令自有妙策。”——这种太监的拍马屁伎俩自然不受老江湖蒋介石的赏识。正襟危坐的陈布雷则不紧不慢地告诉蒋介石他的答案:“愚见是否以可靠的部队包围上海,造成猛虎出山之势,然后用帮会势力打头阵……”

两轮面试过后,潘公展直接被淘汰了,陈布雷入迁总司令部居住,继续接受考察,这次蒋介石要笔试了,考研一个文人的真功夫到来了。笔试的题目是“告黄埔同学书”,按照蒋介石指示的要点,用校长和总司令的口气写。陈布雷凝思片刻,奋笔疾书,一气呵成。蒋介石看过文稿,点头称许。3月,陈布雷辞别蒋介石,5月赴宁,接受中央党部书记长职位。

抗战时期,继续成就者陈布雷。1937年7月初,蒋介石邀集国内知识界名流200多人召开“谈话会”,并在会上慷慨陈词,他说:“我们的东四省失陷,已有六年之久……现在冲突地点已到了北平门口的卢沟桥。如卢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强占,我们五百年古都的北平,就要变成沈阳第二,今日的冀察亦将成昔日的东四省,北平若变成沈阳,南京又何尝不可能变成北平……如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时候只有拼民族的性命,求最后的胜利。”

这篇谈话以“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一句最为著名,它如同“抗战宣言”一样,为中国四万万同胞广泛传诵,激励了全国军民同仇敌忾、团结抗战的最大决心。这篇演讲稿,就是陈布雷起草的。

这时候的陈布雷已经是蒋介石的首席侍从,如影随形地服侍蒋介石,专心致志处理党政机要,撰写书信文告。堆积如山的文件,矛盾百出的情报,一经他整理,很快就变成条理分明、言简意赅的汇总情报,供蒋介石审批、决策。蒋介石“著作等身”,陈布雷是主要代笔人。

当然,抗战期间,陈布雷的日子总体还算好过,因为当时国共两党团结一致,共同御辱,也没有那么多矛盾。不过,一边抗日,一边对共产党不放心的蒋介石,自然不会从各个领域压制共产党。而陈布雷毕竟是蒋介石的“御用”笔杆子,是国民党的“领袖文胆”和“总裁智囊”,又担任“总统国策顾问”及全国宣传小组召集人,是国民党政权在文化舆论宣传方面的“总参谋长”。所以在他任职期间,一些反共方面的文章也都得他来起草、润色。最典型的是为蒋编写《西安半月记》。关于西安事变,陈布雷知道张学良、杨虎城原为抗日而兵谏,并无“弑君”、“篡权”之意,也听说了一些蒋在惊慌中跳窗逃至山后的狼狈情节。但蒋介石向他面授此书的纲目时,却把张、杨说成是犯上作乱的叛逆,美化自己在危难中镇定自若,对下属晓以大义,使之幡然悔悟,才得以转危为安……

陈布雷无法违拗蒋的旨意,只得惟命是从,但内心里却十分痛苦。事后,他在日记中写道:“余今日之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和灵魂,已渐为他人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他并多次表示,“不能用我的笔达我所言”,“为人捉刀是苦恼的”。

蒋介石终究是搞政治的,陈布雷终究是书生。随着国共两党实力的转换,蒋介石自然越来越小家子气。1947年12月,毛泽东在陕北米脂县杨家沟一次重要会议上作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老蒋看到这个报告的文本后,眼红了,生气地把报告摔到陈布雷的面前说:“看人家写得多好!”言下之意是:你从来没替我写过这么好的文章。

憨直的陈布雷也按捺不住,便顶了一句:“人家可是自己写的!”。意思很明显地表达了自己不满,什么都要按照老蒋你的旨意来,只能说好的,不能说坏的,我怎么可能写的过人家。编造得再好的假新闻,终究没有真新闻有生命力。

淮海战役失利之后,蒋介石在军政会议上,蒋介石还自比崇祯。意思是说,不能怪我啊,难道我不想收复江山吗?怪就怪我的这些手下,一个个的腐败无能。

追随蒋介石多年的陈布雷,见委员长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反躬自省,反而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书生意气又上来了,不禁脱口而出:“一派胡言!”蒋介石愣了半天,脸色铁青地用家乡话说:“书生误国,看错人了。……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