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庐隐是五四时期著名的作家,与冰心、林徽因齐名并被称为“福州三大才女”。不过,和冰心、林徽因比起来,她一生的命运无疑是最苦的,若不是她的一点文名流传于世,恐怕她的一生代表了中国旧式一代妇女的悲苦写照。
庐隐的父亲是前清举人,母亲是一个不曾读书的旧式女子。庐隐出生前,已有三个哥
哥,所以她的出生并没有重男轻女带来的压力。可是1898年5月4日她出生的这一天,她在福建省闽侯县城内降生的那天,外祖母却在同一天去世。没有文化就很迷信的母亲认定她是一颗灾星,便把她交给一个奶妈去喂养。
悲剧的庐隐,出生后就没有享受过母爱,全家人都讨厌她;两岁时生了一身疥疮,满了三岁,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比其他女孩子爱哭、爱闹,后来又得了极重的热病,母亲对她完全绝望。慈母般的奶妈把她带到山清水秀的乡下,村野的空气和阳光使她很快恢复健康,捡回一命。不过,后来父亲当了湖南长沙知县,她不得不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回到对她没有多少关爱的父母身边,对她则是另一出悲剧。
父亲乘船赴任,在到长沙的途中,庐隐也许经不起船上的颠簸,上船后没有停止过哭闹,竟哭得父亲心头起火,抱起她便向碧水抛去,幸亏被一个听差搭救,才免一死。六岁时,父亲因心脏病在长沙去世,一群毫无援助的孤儿寡母马上陷入愁海之中,舅父得到消息,立刻打电报要接他们到北京。
舅父是清朝农工商部员外郎,兼太医院御医,家里房子多,还有大花园,庐隐的表姊妹就有二十来个。
到了北京的庐隐,继续过着童年阴影的生活。母亲不喜欢她,也就不愿让她读书。后来,家人让她跟着没有进过学校的姨母学习,算是开始启蒙教育。没有进过学校,没有学过教育学的代课老师水平自然是不行的,每天早晨,姨母教她一课《三字经》后,便把那间小房子反锁上,让她独自去读,待到中午,再叫她背,背不下来,便用竹板或鞭子抽打,有时还不给饭吃。这么变态的教育方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直接摧残幼小的心灵。
母亲不爱她,又是寄人篱下,庐隐和婢女住在一起。每逢舅父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请客,母亲便把她锁在另一个院子里,怕她为他们丢脸。这样的家庭氛围和教育下,庐隐在家读书的成绩极坏。
九岁那年,庐隐被送到一所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读小学。那时候的教会小学其实和现在的一些民工子弟小学差不多,打着拯救的旗号,打着耶稣的旗号挣钱而已。
庐隐在教会学校日子过得依然很苦,每天吃老米饭、窝窝头和不放油的咸菜。有钱人的子女,进小厨房。庐隐家里虽然有钱,但她却是一个看别人颜色生活的寄居者,能有学上算是天大的面子了,自然只能吃那种最低劣的饭。
营养不良,恶劣环境,庐隐的脚长了疮,几乎使她成了残废;后来肺管破裂,又吐血不止。所以她不并相信上帝,她是一个反叛者,在她的自传里,她这样写道:
耶稣那种伟大的人格,博爱的精神,很够得上人们的崇拜,我就以他为人生的模范,并不算坏。不过我最讨厌那些借耶稣名义混饭吃的教徒,他们一面高声叫着耶稣的十戒,而一面却作着种种不道德的勾当,同时他们把一切人力可以胜天的事实抹杀了,自己不努力,偏说是神的意旨,要不然就把圣经中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1911年,清王朝被推翻以后,庐隐在大哥的帮助下,第一次开始练习作短文,由于她拼命用功,竟考上了高小。这时母亲和亲戚的脸上有了喜色,觉得这么一个不讨喜的小丫头很难为家里增辉,对她渐渐也另眼看待,后来她更加勤奋,不久又考取了师范预科。
庐隐十三岁考进女子师范学校,开始了她的少女时代。她是班上最小的一个。师范的生活给她带来了不少温情的回忆:
“我发现了看小说的趣味,每天除了应付功课外,所有的时间,全用在看小说上,所以我这时候看的小说真多,中国几本出名的小说当然看了,就是林译的三百多种小说,我也都看过了,后来连弹词,如《笔生花》、《来生福》一类的东西,也搜罗净尽……”
1916年,她十八岁,中学毕业了。但当时还没有女子大学,别的大学又不开女禁,暂时不能继续升学。不久,在母亲和表哥们的活动下,竟被北京女子中学聘为体操、园艺教员。
初为人师,庐隐干得并不出色,这个学校的学生多半个子比她高,有的年龄比她大,三年级有几个学生对她教课不满意,说她念错了字,园艺讲不清。于是春假过去,还是个孩子的庐隐悄悄辞职,结束了她最初的教学生活。后来她也去过其他一些学校教书,大多干的不是太开心。
受到“五四”新思潮的影响,她觉得应该再去学校深造。经过努力,1919年秋她考进了北京一所高校国文部。庐隐大学毕业时才二十二岁,不久就又到了安徽一个中学任教。在那里,她尝到了社会给予的苦头,她说那虽只有半年的工作,却使她的心境老了十年。她总是怀着美好的善心去看人,而她得到的却是倾轧和敌意。
庐隐还当过北京市立女子中学校长,不过连书都教的不太顺心的她,搞校长这样的行政工作,无疑更是蚍蜉撼大树。她自己也说:“当校长真是要我的命。……一天到晚要同那些鬼脸的打官腔的人们会面,并且还要谨慎,还不能乱说一句话。现在不要说作品,真是连文学的感情,也消逝得干干净净了。”
第二年,她辞了职。在北京,她还任过平民教育促进会的文字编辑,编的是平民千字课,每日笔不离手,用那一千个基本生字,编成各种常识和歌谣。她这样死板、机械地工作了一年,又辞了职,准备动手试写中篇或长篇。大学里就有这样的基础,加上走向社会的种种经历和遭遇,让她后来走向了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