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分析哲学运动中这三大转变的梳理,不仅是对当代哲学发展的历史描述,更主要的是对近代以来西方哲学变迁的逻辑说明。“分析哲学已经走进历史”展现的是两种不同的纬度:一方面,我们需要通过对分析哲学历史进程的描述才能真正看清当代分析哲学的逻辑和问题;另一方面,分析哲学本身也是通过对西方哲学发展的历史回溯,寻找自己未来发展的可能道路。这些都表明,分析哲学运动的历史逻辑与整个西方哲学思想之间具有深厚的思想脉络,而分析哲学运动的性质也正是通过这种历史的考察才得到更为清晰的展现。
从哲学性质上看,分析哲学关注的核心问题可以看作近代哲学在当代的延续:对语言和意义的考察正是对思想本身的逻辑研究,对真理和理解的解释直接反映了近代哲学追问思想客观性的要求,对科学性质的说明则在根本的意义上推进了近代哲学家们对思想逻辑的本质诉求。可以说,当代分析哲学的兴起恰好是哲学家们对德国古典哲学抽象思辨的反叛,也是对从笛卡儿到休谟的西方近代哲学推崇理性、追寻自然的传统的回归。所有这些都反映了分析哲学运动与西方近代哲学之间具有天然的思想联系。通过对分析哲学运动的历史梳理,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分析哲学自身的独特性质。
分析哲学中的三大转变对当代哲学的深刻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分析哲学的基本观念已经渗入当代哲学研究的众多方面,经历了“语言转向”后的西方哲学已经表现出了与传统哲学不同的思维方式;另一方面,由于科学理性精神始终贯穿于分析哲学方法,因而与当代科学最新发展密切相关的分析哲学运动必然把科学与哲学紧密地联系起来,由此推进了当代哲学自身的发展。
首先,在当代哲学中,无论是在语言哲学、心灵哲学、逻辑哲学或是在道德哲学、政治哲学、历史哲学等领域,对清晰性的要求始终被放到思想讨论的首位。对哲学家们来说,只有建立在意义明确的概念基础之上,哲学的讨论才会是富有成效的。正是这样一种观念,使得分析哲学不再被简单理解为只有在英美哲学中才具有的哲学立场和方法,而是被看作一切哲学研究应当具有的基本原则和前提。这在欧洲大陆哲学中也有明显的表现。如胡塞尔的《逻辑研究》包含的对思想清晰性的追求始终是胡塞尔哲学讨论的基础,德里达和哈贝马斯等哲学家对分析方法的运用并非直接表现在他们的语言表达上,而是反映在他们阐述自己思想的逻辑之中。
其次,分析哲学运动中的三大转变重新确定了哲学与科学的互动关系,从科学的最新发展中寻找哲学发展的内在动力,并以科学给人类带来的双重影响重新认识哲学在当代科学和社会发展中的独特作用。从科学的角度看,早期的分析哲学家们都是自然科学家或社会科学家,他们都在自己的科学研究领域做出了突出贡献,因此,他们自觉意识到科学研究方法对哲学改造具有关键性作用,由此造就了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的哲学。在这种意义上,自然科学本身成就了分析哲学运动发展。但从更深层次上看,分析哲学运动不仅来自其自身与自然科学发展的密切联系,而且对当代科学的发展本身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现代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研究就是建立在对身心问题的哲学思考的基础之上,认知、语言、心灵、智能、信息等早已成为当代哲学和科学共同讨论的领域。
从现实性上看,分析哲学运动中的三大转变直接造就了当代哲学中的三个重要问题,即科学地解释意识现象是否可以满足我们对意识问题的要求?形而上学问题在现代究竟意味着什么?分析哲学与传统哲学之间是截然对立还是有某种历史的延续?对这三个问题的回答就是当代哲学中的自然主义的物理主义、外在主义以及分析哲学史研究的主要任务。
自然主义的物理主义试图用物理解释去说明意识现象的特殊性质,并竭力对各种反物理主义主张给出符合科学的反驳。然而,迄今为止,物理主义始终受到更多反物理主义反例的挑战,而其自身并没有给出一个根本性的解决方案。外在主义者在处理形而上学问题上的立场与传统形而上学截然不同,他们坚信特殊事物是在时空中永存的对象,而属性或类不过是我们用于谈论这些对象的便利方式。这的确为形而上学问题的解决提供了一种现代唯名论的方式,但这依然存在着无法解释的诸如普遍概念的本体论地位等问题,因而形而上学问题至今仍然是西方哲学家们热烈讨论的话题。随着《牛津分析哲学史手册》和“分析哲学史系列丛书”的出版,对分析哲学史的关注也成为当今哲学家们的重要工作内容。哲学家们对历史的兴趣并非仅仅出于对分析哲学发展的关注,更是由于对当代哲学与传统哲学之间思想关系的重新定位。当然,由于对分析哲学运动本身性质理解的差异,哲学家们对分析哲学与传统哲学之间关系的理解也依然存在很大分歧。这意味着,如何重新认识当代哲学与传统哲学的关系,还会是未来哲学研究的重要话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