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845年夏,恩格斯就“根据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发表了描述工人阶级的“苦难和斗争”“希望和要求”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47年后的1892年,在为该书德文第二版所写的“序言”中,恩格斯讲:“现在重新呈献给德国读者的这本书……所描写的情况,至少就英国而言,现在在很多方面都已经成为过去。”[4]个中原因一如“何文”所说的,“1892年的英国社会和恩格斯在1844年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的描写已有相当大的不同,甚而和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所‘极为详细地描述了的1865年左右’的‘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也有较大变化”[5]。这些变化,例如,有一条“旧德国规矩基本守则”,这就是:“先给人家送上好的样品,再把蹩脚货送去,他们只会感到称心满意!”现在这条守则“声誉扫地了”,“这些狡猾手腕在大市场上已经不合算了,哪里时间就是金钱,哪里商业道德必然发展到一定的水平”。又如,“在工厂主对待工人的关系上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不仅“工厂主靠对工人偷偷摸摸的办法来互相竞争已经不合算了”,而且,“企业规模越大,雇用的工人越多,每次同工人发生冲突时所遭受的损失和营业困难也就越多。因此,工厂主们,尤其是大的工厂主们,就……学会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6]

问题是,上述变化是否表明马克思的贫困理论过时了呢?“何文”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在它看来,这些变化即“事实证明,即使在1892年,英国的工人阶级状况,并没有出现工人阶级的‘绝对贫困’”[7]。而笔者的看法则相反!道理很简单,上述第一个变化所显示的,是资本家阶级的经营理念和手段的变化,质言之,是剥削工人阶级的手段和方式的变化。但是,剥削的手段发生变化,并不意味着没有剥削了,并不意味着资本家阶级放弃了对工人阶级的剥削,有无剥削与怎样剥削,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而只要存在着资本家阶级的剥削,工人阶级遭受悖论性贫困、甚至在一定条件下遭受绝对贫困就是必然的。而上述第二个变化所显示的,则是资本家阶级对待工人阶级的态度的变化,质言之,是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关系的调整和改进。但是,剥削关系的调整,并不意味着剥削关系的消亡,并不意味着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阶级关系消失了,并不意味着具有对抗性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消失了。只要存在着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就会有雇佣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剥削关系,这两大阶级之间的利益就是对立的,马克思的贫困理论也就不会过时。

其实,同样是面对19世纪末叶的变化,恩格斯所作的判断却迥异于“何文”。恩格斯认为,这个时期工人阶级的状况,只能说“有时也有所改善,甚至对于广大群众来说也是如此”[8]。这是因为,第一,“由于大量的失业后备军汹涌而来,由于工人不断被新机器排挤,由于现在同样日益受机器排挤的农业工人的移来,这种改善每次都又化为乌有”[9]。恩格斯不否认工人阶级的状况有所改善,但这种改善只是暂时的,不具有持久性和稳定性。第二,在恩格斯看来,“工人阶级中只有两种受到保护的人的状况得到了长期的改善”。第一种是工厂工人。因为,“法律规定了一个有利于他们的、起码是较为合理的正常工作日,这使他们的体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并且给了他们一种精神上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又因他们集中在一定地区而加强了”。第二种是巨大的工联。由于“这是那些绝大部分或者全部使用成年男子劳动的生产部门的组织”,所以,“无论是女工和童工的竞争,或者是机器的竞争,迄今为止都不能削弱它们的有组织的力量”。[10]第三,至于说广大工人群众,恩格斯认为:“他们的贫困和生活无保障的情况,现在至少和过去一样严重。”只不过,“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11]从这些论述中,我们根本找不到证明马克思的贫困理论不再成立的任何依据,更何况,即使从恩格斯的论述中找到了没有绝对贫困的证据,也无法推翻马克思的贫困理论。因为,无产阶级的贫困在本质上是一种悖论性贫困,它属于相对贫困的范畴,但又不等于相对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