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文解放:马克思哲学辩证法的理论关怀(1 / 1)

将辩证法奠基于人本源性的实践活动之上,把辩证法阐释为关于“人的存在及其在历史中的自我实现”的理论思维,最终的指向是人的自由和解放。人文解放,构成了东欧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所理解的辩证法最基本的理论关怀。

如前所述,东欧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把实践理解为人的存在的“本体论结构”,这表明,人在本质上是一种实践的存在,即一种能够从事自由的创造性活动,并通过这种活动改造世界,实现其特殊的潜能,满足其他人需要的存在性活动。但是,在具体的历史条件下,人的这种自由、自觉的实践本性的实现可能会受到阻碍,个人的实际存在和潜在本质之间会存在差异,这种差异就是“异化”。辩证法的重大使命就是以一种反思意识的形式对异化现象进行批判性分析,并彰显走向自我实现、走向实践的可能前景。[22]

这就是说,辩证法的理论任务便表现在两个基本的方面:一是对现存异化现象的批判,二是对人的具体的“总体性”存在的揭示和彰显。如果说前者是“解蔽”,那么后者则是“返本”;如果说前者是“去伪”,那么后者就是“显真”。

就“解蔽”和“去伪”这一方面来说,辩证法的理论职责就是对人的历史性进行批判性分析,反思历史性的人所面临的历史困境。虽然人本质上是自由的创造性实践存在物,但是,现实中的人的存在永远不可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种种束缚和压制人的异在力量总是不可避免地构成人的生存状态的一部分,人的自我实现过程与人的自我丧失、贫乏和异化的过程是同一个过程。为此,东欧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对其所处的社会的种种异化现象进行了多方面的批判性反思。在南斯拉夫实践派哲学家看来,在束缚着当代人的众多异化力量之中,有三种异化现象最具代表性:一是官僚政治的统治,政治成为与人相敌对的外在力量;二是意识形态的统治,各种意识形态宣传使人成了“主流”思想的奴隶;三是技术的统治,现代技术的飞速发展已成为一种人们难以控制的力量,已成为一种使人成为奴隶、自主设置和自我主义者的可能性。南斯拉夫实践派哲学家还着重反思了社会主义社会所存在的种种异化现象。在经济领域、政治领域和思想领域,社会主义都存在着异化。对此,弗兰尼茨基曾有“异化的问题是社会主义的中心问题”的名言。科西克则把异化现象称为“伪具体的世界”,他认为:“充塞着人类生活平日环境和惯常氛围的现象集合,构成伪具体的世界。这些现象以其规则性、直接性和自发性渗透到行动着的个人的意识中,并获得了自主性和自然性的外表。”[23]这些现象包括四类:一是“纷呈于真实本质过程表面的外部现象世界”;二是“操持和操控的世界”,亦即人的拜物教化实践的世界;三是“日常观念的世界”;四是“固定客体的世界”。所有这些,“构成一幅真理和欺骗相互映衬的图画。这里盛行着模棱两可的东西。现象在显露本质的同时也在掩盖本质。本质在现象中显现自己,但是,它仅仅显现到一定程度,仅仅显现出某些方面和侧面”[24]。在这里,人失去其真正的具体的“总体性”,而被外在的无名力量所规定和限定。

“解蔽”和“去伪”的目的是“返本”和“显真”。要扬弃异化,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辩证法的另一重要使命便是促进这种自我意识的生成。它要通过对异化现象的批判和揭露,指向并显示一个人文解放的世界,使人们认识到现存状态的有限性,从而向未来敞开自我超越的空间。哲学“作为一种不可缺少的人类活动,因为事物的本质、实在的结构、‘物自体’、实存之有并不径直地、无中介地显示自身。在这个意义上,可以把哲学确定为旨在捕捉物自体、揭示物的结构、展现实在之有的系统批判工作”[25]。在此意义上,辩证法是对“伪具体世界的摧毁。它溶解物的世界和观念世界中的拜物教化人工制品,以透视它们的实在”[26]。通过对伪具体世界的摧毁,显现出的“真实世界不是在其拜物教形式背后曳引着先验实存的固定‘真实’物体世界;相反,在真实的世界中,事物、意义和关系被设定为社会的人的产物,而人本身则表现为社会世界的真正主体。实在的世界不是天国的世俗化幻象,不是某种现成的无始无终状态的世俗化幻象,而是人类和个人实现他们的真理过程,亦即使人成为人的过程。实在的世界与伪具体的世界不同,它是一个实现真理的世界”[27],“辩证法与日常观念的学究式的系统化、浪漫化是根本对立的。力图正确认识真正实在的思维不会满足于关于这个实在的抽象图式,也不会满足于同样抽象的观念。它必须扬弃日常交往的表面自主性。这样,扬弃伪具体以达到具体的思维也就是在表面世界底下揭示出真实世界的过程,是在现象的背后揭示出现象的规律、在现象背后揭示出本质的过程”[28]。这个“真实”的、“本质”的世界,就是科西克所说的“具体的总体”世界,即人在革命的批判的实践中自我生成、自我建构的社会历史总体,一个扬弃了异化的“属人化”的世界。

辩证法通过对异化现象的批判,向人们敞开一个人文解放的世界,这并不意味着辩证法理论能够独立地完成对异化世界的克服,而只是说,辩证法能够以一种反思批判的形式,唤醒并提升人们的主体自我意识,在对现存状态的反省和揭露中生成一种立足现实、面向未来的内在而超越的思想态度。通过这种自我意识和思想态度,可以把这种自我意识贯彻和落实到革命的、批判的实践中,以革命的、批判的实践来摧毁异化现象,才是人文解放的现实途径。

从上面的讨论中可以看出,无论是“解蔽”“去伪”,还是“返本”“显真”,“人文解放”都成为辩证法最为基本的理论关怀。如果联系前面讨论的“人的存在及其在历史中的自我实现”及本体论意义上的“实践”被奠基为辩证法的理论根基等内容,那么,“人文解放”作为辩证法的理论关怀便必然成为题中应有之义,人文解放旨趣也就必然成为立足于人的存在和人的实践基础之上的辩证法的内在本性。

[1]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25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2]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4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3]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91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4]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32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5]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89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6]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33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7]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39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8]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40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9]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46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10]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48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11]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75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12]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171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13]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37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14]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71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15]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38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16]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23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17]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73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18]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74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19]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70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0]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39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21]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173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2] [南]马尔科维奇、彼德洛维奇编:《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和理论》,23页,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

[23]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2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4]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3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5]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5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6]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8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7]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9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28]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7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