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的高度(1 / 1)

我会为吃午餐的女士做鞋,但是这顿午餐会因为谈论男人令人感到不悦。但是我有个底线,我绝对不会为在下午打桥牌的女士做鞋!

——克里斯提·鲁布托(Christian Louboutin) 时尚设计师

没有什么能比说一个女人穿的鞋“朴实”让她更快下地狱。

——伊丽莎白·塞梅哈克(Elizabeth Semmelhack) 多伦多巴塔鞋类博物馆高级策展人

西班牙鞋履设计大师莫罗·伯拉尼克(Manolo Blahnik)反复强调的一个高街时尚的原则,那便是“穿上高跟鞋,你就会改变”。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还对这种改变进行了量化:“高跟鞋能为一个女人加持25%的气场,50%的自信和100%的性感。”

在千禧一代和Z世代的推动下,叠加2020年停工停产,高跟鞋的角色正悄然发生变化。2020年之前,有一些人抱怨甚至请愿反对过穿高跟鞋的规定,但收效甚微。日本劳工部在2019年回应了女性员工广泛公开的请愿书,声明女性员工在工作中穿高跟鞋是“必要且适当的”。这些女性员工接连上诉,但都败诉了。日本正在进行一场KuToo运动,“KuToo”是对日语中鞋(kutsu)和疼痛(kutsu)这两个词的模仿。

在西方的一些社交场合中,女性仍然要穿高跟鞋,但这样的场合比起前几年已经少很多了。女鞋的作用和意义到了2024年可能会大不一样。这种转变威胁到奢侈品时尚业中一项规模巨大、利润丰厚的业务。

劳伦·科林斯(Lauren Collins)在2011年《纽约客》的一篇文章中讲述了一个关于红色的幕后故事。1993年,克里斯提·鲁布托办了一场时装秀,灵感来自安迪·沃霍尔的丝网印刷品《花》(Flowers)。他根据沃霍尔的作品做了一个高跟鞋原型,但看到成品时,他不为所动。他的助手坐在一旁,正做着指甲。鲁布托拿过来她的红色指甲油,涂在原型的鞋底上。他后来解释说:“男人就像公牛……他们无法抗拒红色的鞋底……我工作的核心不是取悦女人,而是取悦男人。”

克里斯提·鲁布托至今已向其模仿者多次发起法律诉讼,以捍卫他对鞋底颜色的专有权——一种叫作潘通鲁布托红(Pantone Louboutin Red)的颜色。

鲁布托和其他设计师的高跟鞋名声在外,是因为女性穿起来显得腿更长,从而勾起男性欲望,让女性消费者一时丧失理智而用信用卡消费。高跟鞋能使迈步、骨盆旋转和臀部的垂直运动幅度更大。在2013年接受时尚博主兼摄影师嘉兰丝·多尔(Garance Dore)的采访时,鲁布托分享了他观察到的现象,“高跟鞋会让女人放慢脚步,这样男人就有更多时间去欣赏她们”,而且“当女人买鞋时,从来不会看鞋子。她们会站在镜子前,从前面、侧面看胸部和臀部。如果觉得好看,才会考虑鞋子”。他表示,在路铂廷产品所到之处的国家,这套女性买鞋的步骤如出一辙。

对于那些买得起路铂廷并愿意忍受穿高跟鞋带来的不适的女性来说,这种红色让路铂廷高跟鞋成为一种地位的象征。多伦多巴塔鞋类博物馆的高级策展人伊丽莎白·塞梅哈克认为,鞋子的高度和彰显的地位才是重要的。“这不在于女性的形象如何,而在于这是每个社会的文化期望。在错误的时间穿朴素的鞋子会有被嘲笑的风险”。到2020年,这种期望正在改变。

路铂廷的鞋很贵,很多款式接近1000美元,有的甚至高达6000美元。定制款的售价甚至高达五位数。克里斯提·鲁布托讲了一个客户的故事,每当她收到一份金额高昂的信用卡账单时,她会向丈夫解释说鲁布托是她的妇科医生。鲁布托卖的鞋是奢侈品,但不会人为限制销量。路铂廷公司2019年共销售57万双高跟鞋。

路铂廷家的鞋从来都不是为了舒适——这是每个穿过的人都承认的事实。鲁布托说鞋子既然让穿鞋的人获得了满足,那么也必须对其有所要求。路铂廷品牌优先考虑的是“设计、美丽和性感”。路铂廷高跟鞋不是用来参加冗长的鸡尾酒会的,也不是酒会结束后用来走路回家的。那么谁家的奢侈品高跟鞋最舒适呢?对此人们的共识似乎是阿玛尼。

有一种方法可以暂时解决这种不适,少数穿高跟鞋的女性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在薇妮斯蒂·马丁的《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回忆录中,她描述了试穿一双路铂廷露趾厚底穆勒鞋的经历,她很喜欢这双鞋,只是左脚大拇趾有些挤脚。售货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每次穿的时间短一些”或者“你可以打一针(麻醉药)”。他解释说,曼哈顿上东区有足病医生,傍晚的时候找他们给脚注射麻药,这样就可以穿着高跟鞋坚持几个小时。也有医生在女性脚掌处注射胶原蛋白,以减轻穿尤其高的高跟鞋时的疼痛。马丁接受了“美丽伤人”的事实,并买下了这双鞋。多伦多大学医学院的布鲁斯·波梅兰兹(Bruce Pomeranz)博士同意鲁布托的观点,即高跟鞋对穿着者提出了要求。他总结道:“女人觉得自己的腿最折磨人的时候,看起来是最性感的。”

与路铂廷相比,莫罗·伯拉尼克的风格则更为经典和保守。马诺洛家的高跟鞋是为那些不需要骑着骆驼或在超市炫耀高跟鞋的女性设计的。VOGUE主编安娜·温图尔就穿马诺洛家的高跟鞋。令人惊讶的是,许多女性,甚至那些声称对时尚潮流漠不关心的女性,都很了解马诺洛家。温图尔作为马诺洛的低调代言人,对路铂廷更有价值。

莎拉·杰西卡·帕克(Sarah Jessica Parker)饰演的凯莉·布雷萧(Carrie Bradshaw)在电视情景剧《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中穿的是马诺洛高跟鞋。该剧的主题和时尚、梦想与友谊有关。凯莉宣布她花了40 000美元买了一双莫罗·伯拉尼克品牌的高跟鞋,相当于(她以为的)在纽约买一套公寓的首付。她在报纸上写了一篇专栏文章,讲述这双鞋如何象征着“90后”单身女性的自由。这双鞋适合情景剧中描绘的曼哈顿社会,但能选入该剧也是因为莫罗·伯拉尼克支付了广告植入费。随着该剧越来越走红,其他时尚公司也想通过植入式广告沾沾光,但没有成功。

这部电视剧还催生了各种衍生品,比如纽约的“《欲望都市》巴士观光之旅”,参观了这部情景喜剧中的许多景点,其中就包括那家莫罗·伯拉尼克品牌门店。参加巴士观光的女游客会在那里买鞋吗?纽约人是不会买的——凯莉和她的朋友们很有趣,但不真实。该店一名销售人员被问到哪些人在巴士观光之旅返程时会进店买鞋,他回答说“中西部人”。看来酷风尚因地域而异。

男人早在公元5世纪就开始穿高跟鞋,高跟鞋能让波斯骑兵脚蹬马镫、射箭时保持身体稳定——这就是牛仔靴有鞋跟的原因。伊丽莎白·塞梅哈克说,波斯马靴将高跟鞋引入了欧洲。16世纪,波斯君主沙阿·阿巴斯一世曾穿着颜色鲜艳的高跟鞋巡视欧洲宫廷。欧洲贵族对此很感兴趣,并复制了这一设计。

夏尔·佩罗(Charles Perrault)写的童话《灰姑娘》原版书(1695年)中的插图,是以当时的宫廷女鞋为基础的。

文艺复兴之后,西欧的男性用高跟鞋来象征社会阶级。高跟厚底靴标志着穿鞋者不必走很长的路或从事体力劳动。16世纪,男男女女在宫廷中都穿高跟鞋。伊丽莎白女王一世在皇家活动中穿高跟鞋。17世纪晚期,只有1.62米高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太阳王”)在凡尔赛宫穿的是10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这既是为了增高,也可能是为了透过丝袜凸显他的小腿肌肉。他宣布,只有那些获准进宫的人可以穿红色高跟鞋,从而使鞋履成为政治特权和地位的象征。

路易十五的孙子路易十六于1770年与玛丽·安托瓦内特(时年15岁)结婚。路易十六在婚礼上穿着红色高跟鞋——他的“红色魔爪”,是他身份高贵的标志。1793年,玛丽·安托瓦内特被送上断头台时,被允许穿着红色高跟鞋。路易十六此前被处死时穿的确实是普通靴子。当时的男式高跟鞋笨重且呈方形,而包括玛丽在内的贵族女子所穿的高跟鞋却很精致,呈锥形。

18世纪初,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放弃了高跟鞋,要么觉得不实用,要么担心有政治风险——因为法国大革命后,具有贵族特点的服饰已从时尚中销声匿迹。随后近一个世纪,大多数男女都穿平底鞋。大约在1860年,中等高度的高跟鞋重新作为女性鞋履流行起来。

20世纪30年代,随着禁酒运动在美国获得支持,有些州试图限制穿高跟鞋,因为高跟鞋往往伴随着酗酒和失德。犹他州一部拟议的法律规定,鞋跟超过3.8厘米的女性将被罚款,鞋子也会被没收。惯犯面临一年监禁。17世纪的马萨诸塞州曾出台一项更加严厉的规定,该殖民地的总督宣布,“用高跟鞋引诱男人结婚”的女性犯有巫术罪,会处以绞刑或溺刑。于是这片殖民地里没有高跟鞋。

战事改变了人们的观念。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张展示贝蒂·格拉布尔(Betty Grable)穿着泳衣和高跟鞋的海报被分发给美国大兵。这些海报是为了鼓舞士气,激励部队更快取得胜利然后回家。当士兵们回来后发现妻子或爱人穿着战时常见的厚底鞋或坡跟鞋时,他们一定很失望。

到1947年,在克里斯汀·迪奥“新风貌”套装的推动下,高跟鞋重回时尚的视野,并用来凸显胸部、臀部,打造沙漏形身材。因为那时高跟鞋已经与女性的平等产生了联系,约束高跟鞋的做法反而被忽视了。

细高跟鞋(stiletto heel)于1950年问世,鞋跟中有一根细金属棒,受到压力时会弯曲。“stiletto”这个词源自意大利语,意为“细匕首”。好莱坞大片的女主角们穿起了细高跟鞋。用玛丽莲·梦露的话说,“我不知道高跟鞋是谁发明的,但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感谢它”。《花花公子》杂志于1953年创刊,杂志插页上的**女模特穿着细高跟鞋,化着妆,戴着珠宝,却什么衣服都没穿。出版商休·海夫纳说这些照片代表的是“一丝不挂的邻家女孩”。

朱莉·贝内斯拉(Julie Benasra)执导的纪录片《上帝拯救了我的鞋》(God Save My Shoes),讲述了一群富有的穿着高跟鞋的时髦精们对高跟鞋的迷恋。这个主题非常有意思,足以让一位备受好评的电影制作人决定拍摄这部纪录片,也足以让电视广播公司为其提供资助。我在多伦多的巴塔鞋履博物馆观看了这部纪录片,该博物馆晚间进行电影播放。纪录片从贝丝·沙克(Beth Shak)开始,她是一名美国职业扑克玩家,在四个鞋柜里收藏了1200双高跟鞋,这还不算她为了给新的收藏腾出空间而已经捐出的150双。其中有18厘米高的高跟鞋,她说穿着这种鞋,她只能走上一段从车门到餐厅椅子之间的距离。

这部纪录片探讨了细高跟鞋的心理意义、文化价值和色情内涵,并展开了一系列精彩的评论——至少对一个不应该了解这些内容的男性来说是这样(在放映纪录片时,我和另一名男士以及许多女士在场,当我做笔记时,感到周围投来了不甚友好的目光)。

分享一些对这部纪录片的评论:

“电视剧《欲望都市》的电影版,让女性公开表达对鞋子的迷恋变成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高跟鞋上的脚踝带被称为绑带。”

在20世纪的西方社会,表明男性穿高跟鞋的证据并不多——这很有趣,因为学术研究和个人观察都表明,男性的身高越高,则收入更高,择偶选择也更多。为什么男人不穿高跟鞋或靴子呢?似乎是因为一个男人因身高增加几厘米而获得的地位,还不如他因为穿高跟鞋而失去的地位多。在2016年的美国总统竞选活动中,身高约1.73米的初选候选人马尔科·卢比奥(Marco Rubio)曾穿着厚底靴参加辩论。广播媒体嘲笑他的选择,称之为“靴子门”。其对手候选人特德·克鲁兹(Ted Cruz)的公关主管里克·泰勒(Rick Tyler)在推特上写道,“给马尔科·卢比奥投票就是给男士高跟鞋投票”。历数前几届总统竞选,乔治·布什在得克萨斯州的竞选活动中也穿过牛仔靴,但并没有引起热议,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够高了,不需要以此增高。

有些作家描绘穿高跟鞋的女性时,并不会考虑场景。2015年的电影《侏罗纪世界》(Jurassic World)中有一个场景,一只恐龙在热带丛林中追逐布莱丝·达拉斯·霍华德(Bryce Dallas Howard)饰演的角色克莱尔·迪林(Claire Dearing)。她穿的是10厘米高的细高跟鞋;作为主题公园的运营经理,显然工作中需要这样穿,尽管途中她可能还得逃离巨型蜥蜴。霍华德告诉一位记者,“我做过穿高跟鞋跑步的训练,就好像要参加奥运会一样”。

电视剧中也有一个类似的克莱尔,美版《纸牌屋》中的克莱尔·安德伍德,穿着黑色漆皮鲁布托高跟鞋,或独自一人或与丈夫一起,绕着白宫或她的联排别墅散步至深夜。两个克莱尔都是虚构的人物。问题在于作者让她们穿高跟鞋,希望传达出什么信息。

我最喜欢的“高跟鞋”故事发生在乌克兰军队。乌克兰部队当局命令女兵在基辅举行的2021年阅兵式上穿标准迷彩服,鞋子则定为约8厘米高的高跟鞋而非军用靴。当局没有提供任何解释——但激起一大波批评和调侃。

在2014年金球奖颁奖典礼上,演员艾玛·汤普森(Emma Thompson)脱下高跟鞋,放在右手拎着上台演讲,这表明比起时尚她更喜欢舒适。鉴于汤普森在演艺圈的地位,她这么做是可以接受的。但咖位低一些的女性(清醒时)不会赤脚出现在商业活动的舞台上。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些担任国家公职的女性不仅会因为是否穿高跟鞋而引发评论,甚至还会因为鞋跟多高而受到指摘。美国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因穿低跟鞋和靴子招致媒体批评。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因在重大国事活动中穿的是“朴实无华”的低跟鞋而受到批评(偶尔也会受到表扬)。2017年,美国第一夫人梅兰妮·特朗普因穿着约13厘米高的高跟鞋登上空军一号、前往休斯敦查看飓风哈维造成的破坏情况而受到媒体批评。

媒体和公众之所以对有权势的女性的穿着——尤其是脚上的鞋——如此关注,是因为有时可以借此来诋毁她们。针对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辩论,评论家们仔细研究了希拉里·克林顿当时穿的鞋,以确定是否符合总统的气质。至于她与唐纳德·特朗普的最后一场辩论中,穿平底鞋会显得太不正式,高跟鞋则不够严肃。她的顾问们开会讨论不同鞋履款式的利弊。她决定——显然是她自己决定的——穿低跟鞋显得严肃,穿细跟鞋体现女性气质。萨默·布伦南(Summer Brennan)在她的《高跟鞋》(High Heel)一书中提到,鞋跟又矮又细的高跟鞋被称为“猫跟鞋”。总统辩论这个场合,最容易被接受的女鞋正是猫跟鞋。当关于鞋履款式的争论和选择的新闻见诸报端时,猫跟鞋引发一波时尚热潮。

到了21世纪,女性对于白天上班的鞋履偏好已转向不太正式的款式,包括卡骆驰(Crocs)、勃肯以及普拉达、思琳、纪梵希等品牌的鞋子。而即使是卡骆驰也有例外的设计。在2017年的巴黎时装周上,该公司推出了价格895美元、跟高10厘米的巴黎世家联名款厚底高跟鞋。全程并没有模特从T台上摔下来,但也是侥幸脱险。

即使是普通的高跟鞋,人们的偏好也在从高跟向低跟转变。2019年,环保时尚品牌埃韦兰斯(Everlane)的一款跟高5厘米的鞋履广告干脆用了“适合步行穿”(walkable)这个词。对许多人来说,新的基础鞋就是曾经被称为“跑鞋”的东西。没有人认为这些是跑步或其他运动时穿的。2019年,阿迪达斯为推广其最新款设计Stan Smith运动鞋,邀请超模吉赛尔·邦辰**出镜,照片中她除了这双鞋子以外什么都没有穿。

2020年秋季的购鞋需求是平底鞋和穿着舒适的鞋。商店里的高跟鞋库存能退回的都已被退回,退不了的则收起来留待来年再卖。

下一节我们就来讲一讲运动鞋从运动配饰到奢侈品时尚的华丽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