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一群人光着膀子低着头,跪在地上等待刽子手送他们插队进入下辈子。前面已经有几个人提前去了,下一位轮到的是一个叫张苍的人。此时,一个老爷子路过这个临时刑场,像被什么闪瞎了眼睛,连忙仔细辨认。原来,是跪在地上那个人的皮肤太白了,在阳光下尤其显眼,再上下打量一番,这人身材也不错,目测至少有八尺,老爷子禁不住感叹:“美,美得很呐!”
刽子手根本没在意一旁的赞美,举起大刀就要营业,老爷子急了,把自己调成了2倍速冲了过去:“诶,兄弟控制你的手!”刽子手一脸懵,老者解释,原来他是看跪着那位太高大了,一看就是位壮士,在当今这个反秦大业尚未成功之际,同志们仍须努力,怎么能杀壮士呢?叫停了刽子手后,老爷子一溜烟跑去找了自己的领导刘邦,请求饶张苍一命。有人求情,那就算了吧,站在下辈子和这辈子之间飘摇了一阵的张苍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救他的老人家叫王陵,自此以后,无论张苍在什么地位,逢年过节第一件事都是去给老爷子磕头,送上好吃的再回家,对他就像亲爹一样。即使后来老爷子去世了,但他夫人还在,张苍也依然每年恭恭敬敬去请安送美食。
来看看被王陵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张苍后来又释放了些什么能量呢。
张苍确实身高八尺多,即使按汉尺换算到现在,也至少有185cm,在当时绝对是傲立群雄。所以此后,刘邦就让张苍贴身跟着自己,一路打进了咸阳。入关后,经过历史名场面鸿门宴的纠纷,刘邦成为了汉王,张苍也就跟着当了一段时间常山郡的太守。后来,赵国归入汉王版图,和赵国休戚与共的代地也一并被收,刘邦按春秋末期的模式,将赵和代分为两个国家,因为代地在今天的山西大同一带,靠近北方匈奴,这块地方,就算专门为防御匈奴而设。设立了国家,就要派人去当王,刘邦选了自己的二哥刘仲,不过,刘邦也知道二哥不是守土的料,关键工作还是要能臣去办,张苍就这样被选为了代国的国相,日常和匈奴斗智斗勇。
随后几年,张苍在代相和赵相之间来回切换了几次,最后在代相位置上,遇上了燕王臧荼谋反,因为地理优势,张苍被刘邦@从大同出兵协助包围燕都北京,一举平灭了臧荼。这次,张苍算是熬出头了,因为平叛有功,刘邦给他也分了块地方——北平,从此张苍就是北平侯,这里一共一千二百户人家的税收都属于他了。
天下彻底平定后,因为陆贾一句“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刘邦反思了治国方针,决定以后必须文治了。掰着手指头算下来,刘邦身边的亲信很大一部分都是武夫出身,想找几个文化人搞建设真不容易。巧了,文治方面,张苍也很有一套。秦朝还没灭亡的时候,张苍就做官了,专门管秦朝的档案材料,当时,天下大半的书他基本都看了。而且,他还是个超级学霸,一学就会,样样精通,人送外号“移动的百度”。
在这些样样精通里,张苍又尤其擅长会计、音律和历法等方面,于是,张苍自告奋勇身兼多职,一会儿给朝廷当会计算账,比如全国各个郡县和诸侯国每年上缴多少赋税,钱财的收支怎么分配等,都由他一手掌握;一会儿他又跑去制定官方音乐,比如大汉开国时每年春节晚会大合唱唱什么调,皇帝请吃饭时凑什么乐,一整套系统的乐曲编排,都由他张罗;同时,张苍还担任推算汉朝历法的工作,因为刘邦当年入咸阳是十月,于是汉朝就延续秦朝的历法,以十月当每年的第一个月,九月就是每年的年底。再根据金木水火土五德运行法则,张苍推断出汉朝应该是水德,所以服装文化方面也继续以黑色为尊。
大汉的财务部长、文艺部长、文化部长、占星师……到底哪个职位能定位他,张苍自己也说不清楚。
搞定了这些,张苍又决定把会计相应的活干完,给朝廷制定好各种器具的度量标准。比如盖房子的要求屋内高10尺,买米的想要5升,买鞋的说要3寸,这个度量衡的长度,都由张苍做好了统一规范,再推行到全国的市场上。以后百工制作什么,就以朝廷的尺度为准。而买卖双方各自都有一把尺,天下运转起来就能减少许多纠纷,经济也能在战后快速复苏。这虽然都是商鞅或者说秦朝早已运行的,可秦朝灭亡天下大乱后,汉朝草创,所有的细则都得重新制定,这些细碎的工作,都由张苍包圆了。
虽说每个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就像螺丝钉,只能指哪儿钉哪儿,稳稳扎扎地放好后,基本就很难改变方向了。可张苍简直是个“万能钥匙”,什么锁都能开,哪里需要去哪里,简直让同事们嫉妒死,为什么大家都有腰椎间盘,就他最突出?
因为能者多劳,张苍这些年的官位也一直水涨船高,从一开始的财政部长“计相”,升到了仅次于丞相的御史大夫。后来开国的刘邦和吕后都领了盒饭,诸吕乱政,张苍联合陈平、周勃等人支持代王刘恒入京当皇帝,有了“从龙”之功,在老一辈的陈平、周勃、灌婴都谢幕后,张苍更升到了人生顶峰——大汉朝的丞相。
虽然张苍也是创业的一代,但他很争气地活过了同时代所有人,文帝四年灌婴去世后,张苍还继续当了十几年丞相。算下来,如果当初被判死刑被王陵救下时他已年过30(毕竟还在秦朝当了一段时间官),那么,在汉文帝朝又当了十几年丞相的他至少年近70了。
70岁还不退休?以当时的规则,只要当事人不想退,又没犯什么大错,皇帝基本不会强制命令你退休。不过,所谓“寿极则辱”,年纪大了还一直占着朝廷位子,即使自己不犯错,也总有出问题的时候。这不,鲁国有个叫公孙臣的人也喜欢推演王朝“五德终始”的关系,按他的推算,汉朝根本不是水德,而应该是土德。公孙臣表示,没图我会瞎说吗?我的证据还是动图呢——不久以后,天下将有黄龙祥瑞会现身,而黄色就是大地的土色。
文帝也不懂这些,就把这事交给专业人士张苍去审核判定了。张苍掐指一算,秦朝二世而亡,德运也没走完,汉朝直接接替秦朝,应该续的就是汉朝的水德呀?所以也没搭理公孙臣。可不久后,在甘肃天水一带真的有条“黄龙”出来压马路了。古人认为,天有异象或者有生活中几乎见不到的动物降临凡间,那都是老天爷对人间有指示了,如果是六月飞雪,下大冰雹之类的,就是灾象预警,表示皇帝干得不行的意思,而像黄龙出现这一类,就属于“祥瑞”,是在吉兆系统里的。这种吉兆,只有皇帝工作很成功,治下百姓很好很幸福,老天才发个小红花认证一下,表示你合格了。
所以,当地人连忙把情况报告了上来,文帝一看,这事实摆在眼前呀,显然这个鲁国人比张苍更会算,于是把公孙臣招聘来做了博士,还特地让他草拟文案,表示天下以后属于“土德”了。张苍被实实在在地打脸,面子上很过不去,只好跟文帝请假,说自己年老多病,以后留职不上班喽。
这事才完不久,又一个对张苍很不利的情况被爆出来。当了几十年朝廷命官,张苍偶尔也想过一过人力资源部的瘾,就给皇帝推荐了一个人,可他在给人看相上实在是没啥水准,此人到岗以后,正事不干,天天以权谋私,朝廷的钱也都装进了自己的裤腰带。文帝知道后,特地把张苍叫过来接受批评,张苍很羞愧,那,我辞职还不行吗?因为用错人,张苍不得不把丞相位置从屁股底下给让了出来。这下真是停职停岗,全方位退休了。
退休后,张苍又活了一个霍去病的岁数还有余,一百多岁才寿终正寝在自己家里。要问他的长寿秘诀,悄悄透露一下——喝人乳。张苍年纪大了以后,牙齿也罢工全掉光了,就靠喝人乳生活,因此府里养了不少奶妈。真有点“贫穷限制我的寿命”的意思。
《史记》原文:张苍为计相时,绪正律历。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因故秦时本以十月为岁首,弗革。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尚黑如故。吹律调乐,入之音声,及以比定律令。若百工,天下作程品。至於为丞相,卒就之,故汉家言律历者,本之张苍。苍本好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而尤善律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