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南越,陆贾开始积极主导文治天下,经常在刘邦面前讲儒家经典的《诗经》和《尚书》,刘邦本来就不爱读书,听到他老是兮啊兮的,气得粗话频出:“你老子我是靠马背上南征北战打下来的江山,《诗》《书》顶个屁用?”
陆贾也不服气地回怼:“马上可以打得到天下,但你能在马上治天下吗?你天天骑着马搞制度吗?前面的商周哪个不是靠武力除暴,后面在进行文治?文治武功一起用,才是国家的长寿之道哦。”一激动,陆贾又给皇帝举了不少例子,从吴王夫差和智伯等反面例子,说到秦朝这种典型的反面教材,说得刘邦一愣一愣的,即使心里不开心,也不敢反驳,只能请陆贾继续给自己总结总结秦朝失败的教训,以及前面各朝代的兴衰原因,让自己和后代好规避雷区。陆贾也不谦虚,回家就开始著书立说,写了一部十二篇的长篇议论文上交给皇帝,刘邦一看,处处都是精华呀,一上朝就读给大臣们听,大臣们于是集体进入夸夸群,山呼万岁。
因为陆贾的议论太精辟,给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于是,这十二篇文章就被大家称为《新语》。
刘邦领盒饭后,吕后把持朝政,又把姓吕的亲戚全都安排在朝廷上做事,一来可以辅助自己,二来也算为亲戚们谋福利。不过,正所谓人言可畏,尽管大权在握,吕后也很怕她的这些举动会遭到那些口才好的人的硬怼,经常派人实时监控大家。作为聪明人,陆贾知道自己就算再能说,遇到不讲道理的局势,也说不过去呀,于是主动退下来,隐居在家里。
不过,虽然人闲在家,陆贾也没忘记关心朝中局势,没事就去右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家里坐坐。跟周勃说了几次诸吕乱政的话题,周勃也想保命要紧,每次都装傻充愣,开玩笑掩盖过去,于是,陆贾只好去找陈平聊聊了。来到陈平家,陆贾径直走进去坐在了陈平身边,陈平都还在低头沉思,完全没察觉到。“嘿,我说兄弟,你在烦啥呢?”
陈平是九曲心肠,何等聪明,根本不愿意在这种局势下先把对自己不利的话说出口,于是打了个哑谜,“你猜。”
陆贾心说,明人不说暗话,就由我来挑明了吧:“你现在官居丞相,爵位上又拥有三万户的税收,这方面肯定是不会再人心不足了,忧虑的只能是朝廷现在幼主和诸吕当政的局势而已。”
陈平想,既然你来找我,肯定是有话要说,不妨先让你一口气说完,于是追问陆贾有什么想法。
陆贾也不隐瞒,说:“俗话说,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相。你应该也玩一出‘将相和’,去跟周勃拉关系,两个人合作出力,扶大夏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还江山于刘氏呀。”后来,陈平果然用陆贾的计划,跟周勃私下交往,几方运作之下,终于灭了诸吕,迎来了汉文帝。
天下终于重新回归安定了吗?没有。
吕后当政那会儿,有人建议禁止南越国向汉朝边境买铁器,怕他们拼命发展,拥兵自重,吕后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意见。赵佗本来就不想臣服汉朝,当初要不是碍于刘邦的声威,以及陆贾的能说会道,根本不至于低头称臣,这下,正好找到理由脱离管制了。
于是,赵佗宣布从今往后他也是皇帝,号称南越武帝,和汉朝平起平坐。完成名位后,赵佗发兵攻打周边的长沙国,一连攻占了好几个县。吕后想派人去给赵佗点颜色瞧,谁知道中原一带的士兵根本不适应岭南的气候,走到那就因为酷热加潮湿集体生了病。病壳子哪有什么战斗力,只好收兵回家了。
赵佗一看,汉朝也不过如此嘛,也采取一拉一打策略,派人用重金去贿赂了闽越、西瓯和骆越等国,于是,这些越集体投靠了南越,算算地盘,南越国一跃也成了个东西长一万多里的大国。赵佗更兴奋了,也效仿汉朝规制,用皇帝的身份给旗下各小国发布命令,出行坐的也是皇帝的车马,别提多威风。
文帝刚即位就很想拿下南越,就派人去真定找到赵佗家祖坟,设置了几户人家守墓,按节令时时祭祀。同时,又把赵佗的堂兄拉到朝廷,一边封官一边给钱,给足了柔情。事情做了,还要派个人去南越宣达一下皇帝的好意呀,于是,陈平推荐陆贾继续出使南越。
陆贾官复原职,又一次翻山越岭到了南越国。见到赵佗,其它不说,对着他就是一通数落,说他私下自立为帝,也不给汉朝报告一下。赵佗见汉朝终于对自己有了反应,来的还是老熟人陆贾,本来就怕他那张巧嘴,也继续卖乖,道歉三连,表示自己很委屈。
陆贾说,你都称帝了你委屈个啥?赵佗于是娓娓道来:以前高后搞地域歧视,要隔离我们南越,我个人盲猜这是长沙王想吞并我们,就在高后面前乱嚼舌根,我这地方山高路远的,消息也不灵通,听说高后把我家活着的人都杀光了,死了的也不放过,掘墓焚尸,我这才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跑去侵占长沙解解气呀。而且你看,东边的闽越才上千个人,他们这么屁大点地方都称了王,西边的西瓯和骆越完全是蛮夷,到现在还是到处裸奔,他们这种人也说自己是王,我想,我这儿人口好歹也是“人从众”,就心怀侥幸,窃取了帝号。这不过是我自娱自乐的,哪里敢跟天子打报告啊。
说完,赵佗又是跪又是道歉,表示自己还想当汉朝的臣子,会按时给朝廷上贡的。为了做出样子,赵佗还全境颁布诏书,说天下不可能有两个牛人并存,汉朝皇帝是真天子,我以后去掉帝号,只是汉朝的边境诸侯啦。
见赵佗这么乖巧,陆贾也很开心,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长安。
赵佗为什么这么怕汉朝呢?其实,赵佗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背地里贯彻的完全是阳奉阴违政策。对汉朝,他是乖乖称臣,按时派人去问候,但在南越国内,他还是继续用着皇帝名号,完全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只有在和汉朝打交道的时候,比如去朝贡,或者长安来了命令,他才自称为王。反正,不发生战争,还能当皇帝,偶尔低个头,也不算什么大事。
汉朝也懒得管他那么多,既然面子上都好看,其它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总体来说,这也是陆贾在外交上的巨大胜利。
完成使命后,陆贾开始回家养老。当初,赵佗送了他两千金礼物,后来陈平又赠了一百个奴婢、五十辆车马和五百万钱,把物资一变卖,陆贾成了名副其实的土豪。而且,陆贾的养老思想很开放洒脱,他拿出赵佗送的一千金,五个儿子每人二百,让他们自己去投资创业。然后约定,从此以后他就遨游天下,每十天换一个儿子家住,再还要找亲朋好友玩玩,轮算下来,一年到头也不过去五个儿子家里各两三次。因为陆贾清楚地知道“远香近臭”原则,总去,人家就嫌弃了。如果最后死在谁家里,他剩下的香车宝马和侍从人员就归谁所有。这样一来,几个儿子都很渴望老爷子来住,尽心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在这样恣意的生活下,陆贾又潇洒了一段日子,最后完美地寿终正寝。
《史记》原文:陆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羽倍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彊。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彊於此。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