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县青年的上进心
楚国上蔡县的小吏李斯忙完了手头的活,准备去方便一下,刚走进茅厕,一只老鼠被惊得慌不择路,拼命逃窜。李斯戏谑地想,小老鼠呀小老鼠,我吓着你了,你也吓着了我,咱俩算扯平了。
释放完,李斯准备去巡查一下县里的粮仓,民以食为天,粮仓可是整个县最重要的地方。才推门进去,只见一只肥肥胖胖的老鼠正聚精会神地享受着大餐,像在自家餐厅一样自在,毫无顾忌。“官仓老鼠兮大如斗,见人开仓兮亦不走”,李斯唱了一首楚国式民歌(唐代诗人曹邺的诗),唱完不禁陷入了沉思,同样是老鼠,待在厕所的偷吃点脏不拉几的东西还要畏首畏尾,高度警觉,一旦有人靠近就吓得瑟瑟发抖,光速乱窜,而躲在粮仓的却那么悠然自得地住在大房子里,吃着囤积如山的粟米,人来也不怕,仿佛这里是它家产的一样,它们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平台,厕所的老鼠无论灵敏度和努力活着的决心都不低于粮仓里的老鼠,可因为它俩平台不一样,也就注定了此生不同的待遇,同理,一个人即使全身上下都是才华,躲在小地方,没有好的平台,本来能开创宇宙的,最终也许只能干点清理垃圾修补地球的活。李斯总结道。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两只老鼠就是上天派来给他指引人生方向的。
李斯就此立下人生flag:做鼠就当官仓鼠,做人要当人上人。
当然,想当人上人也不是空口立立flag,然后等着被现实光速打脸的,李斯清楚地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只有提升自己,才能适应更好的平台。恰好,当时楚国人都在说,春申君门下那个兰陵令荀卿先生满肚子知识,堪称百科全书,于是,李斯决定前去拜师学艺。
荀子是名师,李斯就是高徒,求学几年后,荀子老师发了结业证书,于是,李斯打算下山了。下山前的那一夜,李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同时又一次清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我好不容易修炼成人,不是为了来遭罪的。什么君子固穷都是穷人自己熬的毒鸡汤,又穷又挫的人就像禽兽一样可怜,如果还甘于这样,不肯努力挤进上流社会,那就是禽兽不如呀。要我说,世界上最耻辱的事就是做低等人,最悲哀的事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发完宏愿,李斯拿出世界地图比对了一下当时天下的七家大集团,魏国,过气明星,韩国,听名字就会凉,齐国,腐败分子的天堂,燕国,据说经常有沙尘暴光顾,对皮肤不好,赵国,可惜在长平被秦国教做人了,祖国楚国,最高领导人一代比一代没出息,排除法算完,李斯选择了去西方国家——秦国。
刚到秦国时,秦国的丞相文信侯吕不韦正在模仿战国四公子的侠士风,广招门客作为自己的智囊团,于是,李斯轻易混进了这个团队。经过初次面试,吕不韦认出李斯非池中之物,破格在3000门客里提拔他到自己身边,贴身服务。作为丞相,吕不韦经常要入宫见大王,和他讨论国际形势,以及秦国的下一步战略等。在一次高级会议时,贴身谋士李斯逮着机会插了句话,一语惊人,秦王眼前一亮,问李斯是谁,李斯差点神秘一笑:“我看过剧本,我是来帮你完成统一大业的人!”
从此,李斯在秦王面前也是个有姓名的人了。当时的秦王就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秦王政,后来的秦始皇。
经过那一夜后,秦王几乎夜夜召见李斯,恩宠快赶上后宫第一美人了。一次,经过充足准备,李斯入宫求见,准备搞点历史名场面——怂恿秦始皇制定统一天下的最高战略目标,同时又拟定了两个子目标,第一步,就是干掉其他竞争公司的人才。能拉拢的用钱买,不能拉拢的用刀杀;第二步,掏空了他们的人才,大军压境,开启揍人模式。
这两步小目标都完成得还不错,于是,李斯当年就从长史升成了客卿。卿是周朝系统里最高等级的臣子之一,客卿则表示他们非本国户籍,是他国引进人才,属于做客的。
正当李斯在秦国的事业风生水起之时,一位叫郑国的韩国人在秦国当间谍,想拖垮秦国的事暴露了。秦国的本土贵族和大臣们本来就对那些挤进朝堂占着坑位的外来户咬牙切齿,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痛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言论,劝秦王政让非秦国籍的外国客卿全部卷铺盖走人。这就是词语“逐客令”的出处,当时的客,指的是地位高超的客卿,我们一般人是没资格下逐客令,也不配被逐的。不过,李斯正在被赶之列。
大部分都无奈地收拾东西准备圆润地滚了,可李斯一边收拾一边懊恼,一边懊恼一边头脑风暴,怎么才能让秦王撤销这道已经超过了两分钟的诏令呢?想着想着,李斯把收好的竹简重新铺开,当即挥笔写了一封著名的长篇散文《谏逐客书》。
说是书,其实就是一篇高考作文字数的劝谏信,文章里列举了从春秋秦穆公到战国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昭襄王等历朝历代的外国人才为秦国所做的贡献,回顾了百里奚、蹇(jiǎn,减)叔、商鞅、张仪、范雎等前代名人的生平,用他们的功劳证明秦国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大国,秦国的建设也离不开外国人。如果把大家都赶走,就是把人才送到敌对势力那儿,这完全是自毁长城,甚至给别人送建筑师啊。
因为这封劝谏不仅能保住自己的饭碗,还有可能改变整个中国历史,因此,李斯的认真程度不亚于高考生写作文,文章里极尽口才,出了不少名句,如“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其实也是战国以来的经典俗语,管子、韩非子都说过),泰山不挑剔各种小碎石,因此它能拔地而起那么大一座山峰,江湖河海不会看不上细小的河流,每一条汇入它们的,都敞开怀抱接纳,所以才能那么深远,同理,一个国家也只有海纳百川,黑猫白猫共存,才能最终完成大业,毕竟,有包容才有兼并嘛。
秦王政收到李斯发来的“我劝你撤销”的书函,仔细阅读后,发现他说得好有道理啊,忙追撤了那道消息,于是,中国历史也由此进入下一个篇章。20多年间,在秦王政和廷尉李斯以及诸将的配合下,秦国终于吞并了其他六家大集团,成功上市,董事长自号“皇帝”,协助管理的叫丞相,由李斯担任。李斯终于实现了梦想,成为了一只躺在官仓里吃大餐的老鼠,并在这里开枝散叶,生了一窝孩子。而这些子女,男的都娶了秦国的公主,女的则都嫁给了秦国的皇室贵族,严格意义上来说,李斯已经是个“新秦国人”了。人生达到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