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孝王:皇帝梦,大汉梦(1 / 1)

1.家里的皇位我能继承吗?

汉景帝刘启即位的第二年,老弟梁王刘武连续两年从封地入京,也没啥重要的事,只是回来陪陪皇帝哥哥和老妈窦太后。有一天,一家人一起喝酒唠嗑的途中,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景帝忽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对刘武说:“唔,老弟,等哥死了以后,这位子就给你!”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沉寂了一会儿,刘武虽然知道这是句醉话,却也忍不住偷着乐,窦太后更是喜上眉梢,仿佛吃了定心剂一样安心。中国古代有一句融合了千古智慧结晶的老话——“爷娘疼幼子”,在窦太后身上最能得到印证。刘启和刘武都是她的孩子,但内心里,她更疼爱刘武。因为,刘武小小年纪时就被文帝按祖宗制度派去诸侯国镇守,母子俩总是聚少离多,窦太后的思念被无限拉长,也深感对不起这个小儿子,总想多补偿他一点,如今皇帝提出将来要兄终弟及,这当然是最完美的安排了。

景帝也知道老妈疼爱小弟,为了讨好,他对刘武也是百般疼爱,每当刘武入朝觐见的时候,景帝必定派人拿着符节,驾着自己乘坐的马车到关门口去迎接;别的诸侯入朝后都得按照规矩,不能长期停留在京城,刘武则经常一住就是一年半载;在京师出入,景帝从来不让他单独坐车,都是和自己同辇同车。要知道,景帝坐的都是天子辇轿,刘武也往里坐,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相当于天有二日,国有二主啦。正常太子都难有这待遇。刘武带来的梁国官员想出入天子的宫门,只要做个登记就可以,和朝廷大员完全没区别……

当然,景帝说这话,也不全然是醉话,只是,他有个大动作要搞——削蕃。想借口削减蕃国的地盘,必定会引起诸侯反扑,所以,景帝故意把皇位假装许给弟弟一下,好让他在将来诸侯造反的时候顶住压力死磕到底,就当是为了“咱们自己”的江山。不过,一旁陪宴的窦太后族人窦婴并不了解景帝的心思,还以为他是喝断片儿了,连忙解围说:“天下是高皇帝打下来的,高皇帝没有传给弟弟,也约定了是父子相承,陛下怎么敢乱改规矩要传给梁王呀?”

这可把窦太后得罪了,老太太气得回去就剥夺了窦婴进出宫门的资格,窦婴为避锋芒也赶紧称病退休,过一段安生日子去了。

这次宴会不久后,景帝就开启了老师晁错倡议削蕃政策,果不其然,不满的诸侯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吴楚七国之乱。而梁国的地理位置正处在叛乱的中央,叛乱的主力想串联消息和占据地盘,都得先拿下梁国,因此,整个平叛过程中,梁王刘武带领的团队功不可没,斩获的叛乱分子的数量几乎和朝廷中央军一样多。窦太后也很为小儿子的奋进而开心,有了这份功勋,立为皇太弟,朝廷就没那么多争议了吧?

正当刘武和窦太后信心满满之际,景帝却下了最擅长的一招——过河拆桥,立庶长子刘荣为太子。刘武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什么热情都没了。为了安抚,景帝给老弟加了不少封地,一个梁国,北到泰山,西到高阳,坐拥40多座人口大县,富庶无比,是真正的家里有矿。

这在王爷待遇里已经算顶级配置了,可离刘武的心理期待却还差了一大截,因此,内心憋屈的刘武既埋怨又膨胀,既然当不上天子,搞搞天子的排场总可以吧?刘武开始大兴土木,打造宫殿,光是梁国的首都睢阳城,都扩展成了70里地。宫殿与宫殿之间的高台上也修了连接通道,在空中就可以互通。每每出行,前面摆的是天子赏赐的旌旗,后面跟着的是千乘万骑,场面壮观得盛似皇帝出游。除此之外,刘武还自行招揽人才,英雄豪杰,能说会道的文士,无不被他收入囊中。

梁国还能自己铸造兵器,弓箭、戈茅数以万计,府库的金银更是以万亿计,珠宝玉器比朝廷的国库里还多。所以,后人在描述极盛和萧条的鲜明对比时,总忍不住拿刘武的梁园为例,譬如著名的诗句“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就是以梁园的繁盛和后来的萧条对比,让人更能体验其中无限伤情。

本以为,刘武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当个富贵王爷,搞搞僭越举动,只要不太出格,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一切算是尘埃落定了。谁知,半路却杀出了另一条道上的人马——景帝的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和景帝的美人王娡。

馆陶公主有个女儿,小说里说她叫阿娇,为了儿女的富贵,公主全心全意地想和太子刘荣结亲,奈何因为早年间长期给弟弟选秀进贡美女,夺了刘荣母亲栗姬的宠,好不容易能出口恶气的栗姬竟然一口回绝了。一来二去,刘嫖又和美人王娡搭上关系了,王娡有个儿子叫刘彘(小猪),在多次的心照不宣下,俩人拟定出计划,将刘荣拉下马,换小猪儿上台,再娶阿娇当老婆,继而双双升级为帝后,岂不美哉?

在刘嫖和王娡的合作下,刘荣果然很快被废,栗姬也气得去找阎王诉苦去了。太子之位空了出来,背后的四只黑手自然很开心,不过,还有人比他们更激动——窦太后母子。刘武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窦太后则再不肯让儿子错过这次机会,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话,都是要求景帝给出实质性表示,立刘武为皇太弟。

有一次,窦太后甚至以托孤的口吻跟景帝说:“商朝重视兄弟间的情谊,周朝尊敬祖先,从某些层面说,这其实不矛盾,完全是一致的。我死了以后,你弟弟刘武就托付给你了。”意思是,先要把刘武无限看重,还要尊重自己的意见,怎么着都是要将刘武扶上帝座。

问题来了,刘武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为啥窦太后只偏爱他呢?

排除滋长的野心,刘武在整个西汉还算是个不错的诸侯王。首先,他很孝顺,而且,他也有比当皇帝的哥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每次窦太后生病,吃也吃不了,睡也睡不好的时候,都是他留在长安衣不解带地在床边伺候着;其次,他能欣赏有才能的人,前面说过,不少豪杰都聚集在梁王府内,还有许多著名文人,包括古今闻名的司马相如,还有开创“七体”汉赋的枚乘,等等,西汉时期的辞赋,文学史上的新篇章,基本都由梁园的才子们引领。梁国还有不少安邦治国的人才,如韩安国等,这些人如果放到朝廷上,就是文臣武将的种子人选。再加上在七国之乱遭遇猛攻时鼎力守住门户,无疑是个有所担当的人。

面对窦太后的发难,景帝出门后,故意明知故问地跟大臣讨论,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在座的有个钢铁直男叫袁盎,一听太后的意见,马上就坐不住了,自告奋勇要去找老太太聊聊天。见到窦太后,袁盎也不说其他,先讲了一个故事。

说商朝人喜欢兄终弟及,确实是如此,商朝灭亡后,周王朝封了商人的后代在宋,宋国有个宋宣公,和弟弟的感情非常好,他去世之前,放弃了自己的儿子,而立了弟弟宋穆公。宋穆公也是个好人,他走完了人生路,念及哥哥连最亲爱的儿子都废弃,也不敢自私到让自己的儿子来接班,于是又把位子传回给了哥哥的儿子,也就是宋殇公,为怕儿子搞事情,还将他送到了别的国家去住。可是,宋殇公知道堂弟在外国,总感觉芒刺在背,动不动就发动战争要消灭他,最终因为国家频繁征战,民间怨声载道,引发了国内暴动,被杀死在了任上。君位最终还是轮给了堂弟宋庄公,宋庄公上位后,也是连年发动战争,导致宋国几十年内不得太平。宋宣公和弟弟关系铁,这没什么错,可他造成宋国近百年的乱局,太后觉得他做得对吗?

窦太后一听,沉默了很久才让袁盎告退,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要让大儿子传给小儿子的事了,反而督促刘武赶紧回梁国。

解决完太后,景帝终于册立刘彘为太子,也就是后来改变中国历史的汉武大帝。这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刘武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