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清洗黑恶势力,怎么把自己给洗没了?(1 / 1)

接下来,晋厉公开始行使霸主权限,一会儿强迫卫国不和的君臣继续合作,一会儿见曹国领导不爱惜百姓,带兵把曹成公给抓了,硬要给曹国换一个领导。当晋厉公在那玩得风生水起,楚共王有点不开心了,签订和平盟约以后大家都是霸主,怎么晋国还在乱使用武力展现自己呢?楚国不甘人后,也想发动几场小战争表现一下,第一个还是拿隔壁老郑开刀,再试探性地打了一下卫国。当时晋国的中军元帅栾书就想找楚国开打了,被下军元帅韩厥以“让楚国自己作死去”而劝退了。

不过,郑国虽然长期被**,但本性也不是好欺负的,趁楚军跑到卫国境内的时,马上溜入楚境,还占领了块地盘。楚国怎么办?楚国也不硬来,反正家大业大,直接割了一块地给郑国,就当交个朋友,于是,从来不是贞洁烈妇的郑国又投入楚国怀抱去了。不多久,郑国又听从楚国指挥,跑去偷偷戳了戳晋国的跟班宋国,这就让晋厉公心情不美丽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不能在郑国手里丢掉呀,于是,晋厉公计划要和老楚掰扯个明白。

每次战争都有主战派和主和派,不过因为最大领导晋厉公都想打,主和派暂时被丢弃在一边,晋楚双方在和平了四年以后,战争再度拉响。这次战争前文提过,就是晋楚三大著名战役之一的鄢陵之战,结果也没什么悬念,以晋国获胜,晋厉公再次刷新了晋国的成绩。

不过,战场得意了,晋国内部环境却很不如意。晋国政坛出现了一个占额很大的家族——郤家。晋国当时的军队结构有上、中、下、新四个军,每个军都有正副元帅,总共八个卿,郤家一个家族就占了其中三个。另外,公族大夫中,郤家也占了五个名额,权势达到鼎盛。当正卿的三个郤家成员日常很团结,要害人就一起害,要工作就互相协助,所以他们也被称为三郤。三郤中郤犨负责搞外交,每当有什么出使和结盟的事,都是他跑路,郤至有时候也负责外交,不过他去的都是周王室和楚国这样的大国,郤锜则在家里留守大本营。

因为团结,三郤基本针插不进、油泼不进,地位和权势与日俱增,又因为身份的水涨船高,他们的作风很配得上身份,以至于几乎人人见到了都要调头走。

可也因为太嚣张,三郤得罪了很多人,背地里仇家几乎站满了朝廷的各个犄角旮旯。首先,郤家发家是顶替了前任卿胥家的地位,所以胥家的留守少年胥童恨死了他们,后来三郤又联合害死了晋国的贤人伯宗,搞得一向低调的韩厥都连发预言说他们要完。还有诸如此类的许多小事,比如郤犨抢走了夷阳五家的田,又想和长鱼矫争田地,长鱼矫坚决不让,郤犨直接派人把他全家抓进了大牢,执行私刑。找麻烦的当然不止郤犨一个人,郤至是三郤里比较有本事的一位,可也因为本事太大,过于着急表现,在前面鄢陵之战中,郤至完全不听中军元帅栾书的调遣,最终还打了胜仗,这让栾书很没面子,栾书也在想办法除掉他们。

最大的危机其实还来自晋厉公。晋厉公也不太满意权臣掌控全局,自己被边缘化的感觉,于是他收集了很多跟自己志趣相投的人来压制三郤,恰好,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三郤的敌人,胥童、夷阳五、长鱼矫,等等,他们都在等待或制造机会,将三郤在晋国朝堂上永远除名。

最先动手的还是雷厉风行的栾书。鄢陵之战打完,晋楚双方互相有使者往来,有一次,某个楚国公子来晋国出差,栾书赶紧把公子拉到一边交代了一下,让他们把晋楚之所以打起来的脏水全往郤至身上泼。楚国公子一听,能让晋国君臣内斗,那当然是瞌睡遇上枕头——求之不得呀,连忙答应了,还添油加醋了一番,说是郤至故意去楚国召来楚共王,想让晋侯打败仗,到时候他们好把在周朝当人质的小孙周给找来当晋国领导。一个外来户即使得到了晋国君位,声威权势又哪抵得上三郤在这里经营多年,届时晋国还不是郤家说了算?

晋厉公一听,半信半疑,找来中军元帅栾书问情况。得,问话问到了污点证人,栾书表示恐怕这事是真的,要不然派郤至去周王朝考察一下,我们派人秘密跟踪监控他试试呢?晋厉公答应了,于是,郤至前脚刚走,栾书后脚马上派人私聊孙周,要他到时候见见晋国来的使者郤至。孙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然祖国来人,中军元帅又有指示,那就去见一面吧。一切按栾书的套路进行,孙周怎么用高规格招待郤至,郤至如何笑得合不拢腿,这一幕幕全被晋厉公的人工监控器用肉眼拍摄了下来。晋厉公恨得牙痒痒,好个郤至,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你却偏偏选择了死路一条。

这边晋厉公还没动手,那边郤至又干了件引起众人极度不适的事。

那天,晋厉公带上了自己的后宫佳丽,组织了一次多人运动——打猎,晋厉公先载着老婆们展示了一把威风,然后撤下来喝酒。接下来是晋国大臣们表现,郤至感觉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叫上御者喊了一句“老司机我们走”,就冲入了小树林。过了一会儿,郤至载了头野猪回来,要献给晋厉公。按正常程序,大臣献给国君的东西,直接交到小内侍手里就好了,晋厉公身边的内侍孟张大概有感于领导对郤至的态度,也没好脸色,走过去就把野猪给抢了过来,郤至迷惑了仅仅两秒,然后张弓搭箭,对准孟张,咻地一声,孟张应声倒地。

出人命了,虽然这人命对各位贵族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但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晋厉公终于对栾书的话深信不疑,站起来大喊了一句:“好哇,郤至竟然敢这么欺负我!”打猎不欢而散。

回去后,晋厉公招来了自己的小分队,商讨怎么干掉郤至。胥童率先发言,把打击目标扩大化:“只动郤至一个人怎么行?三郤可是一个整体,要杀就劝杀。而且郤家家大业大,去掉他们家,能给朝廷腾出多少位子,这绝对是吃力讨好的事。”晋厉公赞许地点了点头,安排大家紧锣密鼓操办起来。

三郤很快就得到消息,郤锜说:“你死总比我死好”,也准备对晋厉公动手,这时候,还是郤至讲道理,说了一堆晋国的核心价值观,例如什么信用、智慧、勇敢等,如果杀了国君,那这三样就啥都不占了,谁还跟我们玩?末了,郤至还表示,我要是有罪的话,现在死已经晚了。

别看郤至说得这么正能量,实际上,他根本自信自己无罪,因为无罪,国君就不能随便开杀戒,影响自己的品牌形象。后面杀手真正来临时,他跑得郤锜快多了。

过了几天,晋厉公的团队已经非秘密地集结了八百个壮士,准备靠武力清除三郤,长鱼矫走过来,蔑视地说:“你这波操作,是令自己窒息。给我一个大力士,我能撬动三郤。”晋厉公连忙派了身边的清沸魋出列,胥童悄悄地问这是怎么个计划,晋厉公摇摇头表示,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问了就泄露天机了呀。走着瞧吧。

晋国当时设有司法部门调解民间纠纷,每天安排卿大夫值班,找了个三郤当法官的日子,长鱼矫拽着清沸魋一路走上了衙门,边走双方的武器边砰砰相撞,三郤正坐着嗑瓜子呢,发现有人来打官司,连忙准备升堂办案。说时迟那时快,长鱼矫抽出戈就来了个双杀,郤锜和郤犫当场停止呼吸,一旁的郤至看呆了,起身就跑,边跑还边说:“我没罪为啥杀我,被冤杀,不如逃走”,跟上面的义正辞严完全不同了。郤至一贯身手敏捷,轻松登上了自己的车子,长鱼矫一看,连忙提着大戈化身短跑冠军追刺。尽管晋国首都的街道很平整,但马车不比汽车,动力不足,刚行驶起来的时候速度很慢,不消一会儿,郤至就被刺了个透心凉。

第二天上朝,晋厉公正准备宣布三郤的罪名,忽然,胥童把原先为三郤准备的甲兵放出来,将中军元帅栾书和上军副帅荀偃围了个水泄不通。智勇双全的长鱼矫站出来说:“今天就要把他俩解决,不能留着过年,否则他俩就会解决国君。”

晋厉公懵了,只说杀三郤,没说满三送二啊,何况栾书和荀偃都是朝廷的顶梁式人物。最终,晋厉公以一天不能杀五卿为由把俩人放了,还好言安慰说:“我只是讨伐郤家哈,并没有想牵连两位,请你们回去好好工作,不要把今天的误会当耻辱,都忘了吧!”

栾书和荀偃赶紧跪谢,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内心OS是:对不起,我记性好着呢。

长鱼矫见状,抱怨了一通晋厉公求生欲求错了地方,然后表示不跟你玩了,连夜逃去做了老外。

长鱼矫跑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晋厉公只提拔了胥童当正卿。本以为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帖帖的晋厉公,终于有兴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谁料,黑哥一笑,生死难料,棺材一抬,人间白来,天蝎座的栾书和荀偃拦路绑票了晋厉公,要免费送他投胎服务。不过,人是抓了,俩人都不想自己动手,免得将来历史记载上不好看。谁傻忽悠谁吧,俩人先看上了士燮那位比较冲动的儿子士匄:“现在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士匄一听,忙表示溜了溜了。没办法,俩人又去找了韩厥,“现在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韩厥不仅不干,还把他俩臭骂了一顿。

虽然找了几个人滴滴代杀都没得到同意,但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没办法,烫手的山芋还是要解决,找不到名人顶替,就随便找个人动手吧,一位叫程滑的人自愿背锅,把晋厉公送上了轮回道。太史公在写《史记》时显然觉得程滑一个小人物顶不下这种大罪,大笔一挥就写下了一句“栾书、中行偃弑厉公”,永远将俩人钉在了历史的书页上。

而明明业务水平很不错,甚至完全有可能带领晋国重振霸业的晋厉公,就因为对敌人的一次仁慈,白白把自己送走了。看来,心慈手软不是政治家,是一句绝对的真理。

《史记》原文: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郤至射杀宦者。公怒,曰:“季子欺予!”将诛三郤,未发也。郤锜欲攻公,曰:“我虽死,公亦病矣。”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失此三者,谁与我?我死耳!”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公曰:“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大夫复位。”二子顿首曰:“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