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耳流浪记
鼎鼎大名的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名叫重耳。为什么叫这么奇异的名字?一来春秋时期的人朴素,很喜欢用五官和身体部件取名,二来大概重耳的耳朵大,看起来像重出来了一个。
重耳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他爹是晋献公,这谥号一听就知道,他对晋国很有贡献。厉害的人哪方面都厉害——晋献公老婆很多,先在贾国娶了一个老婆,又和亲爹晋武公的小妾齐姜私通,接着又找隔壁大狐和小狐部落各娶了一个老婆……光老婆们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这要放在现代,整个大家庭与肯定是鸡飞狗跳的,但对于古代君王来说,这还远远不够。晋献公每打败一个敌人,除了把敌方首领抓来当俘虏,女性同胞也都要被他检阅一遍,颜值高的就收入后宫。所以,宽泛地说,重耳有无数个妈和兄弟姐妹。
这其中,贾夫人像个假夫人,没给晋献公生娃,齐姜生的儿子申生成了晋献公长子,也就被封为太子,大戎狐姬和小戎子各自生了重耳和弟弟夷吾……也就是说,重耳一开始离当上春秋五霸之一的距离,就像地球和银河系中央的距离,太远了。不过好在,晋国内部一片和谐,兄弟姐妹多,但一家几十口生活得和和气气。这一切在一个女人的到来后发生了巨变。
说起来,都怪晋献公。晋献公闲着手痒又打仗了,这一次打的是一个叫骊戎的地方,骊戎部落被打得一点脾气没有,连忙献出了最漂亮的两个女儿,希望晋献公消消气。骊姬可是古代传说中“沉鱼落雁”中落雁的原型,长得自然不用多夸,晋献公一见就心动了,在路上就开始没羞没臊,回国没多久就给重耳他们新添了一个弟弟叫奚齐,骊姬的小妹不甘后人,也生了一个卓子。至于骊戎,现在已经成老丈人了,还打啥?
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了妈的骊姬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儿子,而她能想到最好又伸手可及的,就是晋国国君的位子。但问题是,现在晋国有明确的接班人,太子申生,怎么办?萝卜占了坑,只有开展拔萝卜行动了。骊姬发了若干大招,把申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使有能力还手,申生也不忍心,因为爹最宠爱的是这位小妈,和她对着干或揭穿她的真面目,爹会伤心的。于是,仁厚的申生束手就擒,以自杀的方式腾出了空位。
解决掉一个,问题还是大大的。周朝开始,中国古代的王朝对接班人有个明文规定:有大老婆生的嫡子必须立嫡,没嫡子的情况下再立长子。也就是说,即使申生死了,前面还有重耳和夷吾两个大儿子在,轮不到奚齐。骊姬觉得,人既然确立了梦想,就要不忘初心,坚持不懈,于是,骊姬一鼓作气,再次对重耳和夷吾出招。对晋献公来说,儿子的分量还真抵不上天天陪在身边的骊姬,俩个儿子对此也心知肚明,很自觉地溜出国政治避难,自此成了“春秋漂”一族。
在春秋时期,各国对犯了罪的人基本都采取宽容政策,允许他们逃跑到国外流浪,为此又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各国跑出来的贵族,他们如果想投奔哪里,那些国家都有义务接纳,并且要提供他们比本国地位降一等的待遇好好安置。毕竟,贵族政治时期,大家说起来都是亲戚,也不好把事情做绝。
重耳一溜烟跑到了外婆家——狄国,夷吾本来也想去,被手下人拦住了:两个人跑一块,就算将来有机会回国接班,优先权也在哥哥重耳,不如换个地方跑,各自发展,各凭本事。于是,夷吾跑到了梁国避难。晋献公领盒饭后,本来已经让奚齐登上大位,但国内很多势力不服,一个叫里克的大臣一连杀了奚齐和卓子,以及他们风华绝代的娘,晋国拥挤的君位,忽然一下空了出来。里克干掉不服众的两任小国君后,派人去狄国请重耳回国,谁知道,重耳不仅不高兴,反而冷冷地说了句“谢邀,人在狄国”而严肃拒绝了。
难道重耳对当晋国老大没兴趣?完全不是。此时此刻,晋献公刚死没多久,急着回国只是为了当国君,显得太不孝了。里克又一连杀了两个弟弟,如果受邀跑回国即位,那么前面里克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怀疑是重耳授权指使,毕竟,他是这件事受益最大的人。下来想去,只好忍痛割爱了。
重耳这边拒绝了,夷吾呢?夷吾没想那么多名声问题,正马不停蹄着手回国事宜呢。夷吾联络了姐夫秦穆公,许了若干空头支票,让秦国护送他回国。秦穆公本来就想混进主流社会,跟中原诸侯玩在一块,愉快地答应了。而里克那边刚杀完两个,又被一个婉拒,也有点慌了神,不会搞得晋国公室凋零,找不到继承人了吧?这会儿见夷吾愿意“挺身而出”,连忙率众接纳,簇拥着夷吾成了历史上的晋惠公。
前面是后妈要杀重耳,现在老弟登基,日子能好过点吧?谁知道,夷吾是个狠角色,看跟着重耳流浪的人一个个都是人才,婉拒当国君时说话又那么好听,显然不是只想当咸鱼。夷吾断定,他们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于是又叫了个大内高手前去追杀二哥。兄弟相残的故事,在王室中向来不是稀罕事。
重耳本来在狄国生活得很恣意,毕竟是外公家,刚到那年,狄国老大就带兵打了个周边小部落,给重耳抓了两个老婆回来,重耳很有分享精神,大手一挥,把年长一点的送给了跟自己流亡的一个臣子,自己娶了小妹,一行人其乐融融。
谁知道好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就像坏日子总是喜欢不请自来。
杀手赶到,重耳只好连夜卷铺盖逃走,连老婆都没带。这一走,开启了重耳流浪途中又远又惨的一段路程。
离开狄国后,重耳一行人的足迹先后点亮了卫、齐、曹、宋、郑、楚、秦等七个国家的版图,说得好听是周游列国,说难听点,就像丧家之犬,东家吃完吃西家,永远在被别人施舍。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趟行程中有个奇怪现象,好吃好喝招待重耳的,都是和晋国异姓的国家,如齐国、宋国、楚国、秦国,而那些同姓的兄弟之国,像卫国、曹国、郑国,不是给重耳吃闭门羹,就是极端不礼貌,在他们又饥又渴讨饭吃的时候,丢点泥巴请他们“吃土”。曹国更离谱,虽然接纳了流亡大部队,但在重耳洗澡的时候,曹共公听说重耳身上与众不同,肋骨连成片,出于好奇,竟然开了个缝隙玩起了偷窥。就是普通士人也不会受到这种羞辱,气得重耳摔门就跑。
或许这只有一个解释,礼待重耳的都是春秋江湖上的大国,欺负和看不起他的,则是一些中小型国家,这就是为什么小国一直是小国,大国之所以是大国的原因。眼界决定国运。
一路跨过山和大海,跌跌撞撞了整整19年,重耳的最后一站来到了秦国。姐夫秦穆公表示热烈欢迎,并打算送他回国,跟现任的晋国国君争夺君位。
晋国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最主要的一件莫过于前任晋惠公夷吾病死了,现在的国君是夷吾的儿子晋怀公,而晋怀公跟他爹一样,既辜负了秦穆公,也不太讨老百姓喜欢。
在秦军的护送下,晋国内部又有人接应,重耳顺利杀回国,干掉大侄子,终于当上了晋国一把手。
19年流浪,重耳吃过的苦是其他人的数倍,也更懂珍惜老百姓,而这一路的见闻,也算他对各国风土人情的实地考察,这一点,恐怕任何一个国君都难以做到。重耳不逆袭,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