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论认同(1955)(6)(1 / 1)

我曾在我的文章《从早期焦虑讨论俄狄浦斯的情结》中提到:将自体投射的部分再内射的过程,包括将已被投射的客体的一部分内化的过程——病人可能感觉这部分客体是有敌意的和危险的,也是最不希望再内射的。另外,自体的一部分的投射,包括了内在客体的投射,这些也被再内射进来。这些都会影响到,在个体心中自体被投射的部分能够在它们所侵入的客体中保持多少的强度。我现在要对问题的这个方面提出看法,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

(三)我已经指出,在故事中,法比安屈服于魔鬼,并认同于他。虽然法比安在这之前就似乎缺乏爱和关怀的能力,但当他追随了魔鬼的引导,他就立刻完全被残忍无情所左右。这意味着,在认同魔鬼的同时,法比安完全屈服于自体的贪婪、无所不能和破坏性的部分。当法比安将自己转变为普加之后,它保留了某些自己的态度,特别是对他进入的那个人的批评。他害怕在普加内部会完全失去自己,这都是因为他保留了一些法比安的进取心,而使它能够进行下一次转换。不过,他将自己转换为杀人者艾斯梅纳德时,几乎完全失去了它原来的自体。然而由于魔鬼(我们认定它也是法比安的一部分,在此是他的超我)警告并帮助他逃离了杀人者,我们应该可以得出结论:法比安并未完全陷入并消失在艾斯梅纳德之中。[25]

弗格森的情况则不同。在这个转换中,原来的法比安表现得更为活跃。法比安对弗格森有非常多的批评。而且正是这种在弗格森内部保持其自体的更大的能力使他能够逐渐与其枯竭的自我重聚,并且再次成为他自己。一般来说,我认为对于客体关系的发展而言,个体所感觉到的其自我潜入(通过内射或投射)他所认同的客体的程度,是极其重要的,而且这一点也决定了自我的强韧或脆弱。

在转换进入弗格森之后,法比安重新获得了自己人格的某些部分,同时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法比安-弗格森注意到他的经验已经使他对普加、艾斯梅纳德,甚至弗格森都有了更多的了解,而且他现在能够感觉到对其受害者的同情。也是通过喜欢孩子的弗格森,法比安对小乔治的喜爱苏醒了。如作者所描述的,乔治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喜欢自己的妈妈,而且渴望回到她身旁。他在法比安-弗格森心里,唤醒了弗格森儿时的记忆,使他热切地渴望将自己转换进入乔治。我认为他是渴望重获爱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重获那个理想的童年自体。

爱的感觉以不同的方式复苏:他经验到对面包店女子的**。在我看来,这意味着他早期爱的生命的复活。朝这个方向再走一步,是转换进入一个已婚男人,因而进入了一个家庭关系之中,但是让法比安觉得心仪的人是爱丽丝。我已经描述了爱丽丝对他所具有的各种意义,特别是他在她身上发现了自己的一部分,那个有爱的能力的部分,并且他深深地被他自己人格的这一面吸引着,也就是说,他发现了一些对自己的爱。通过重新寻找他在多次转换中曾经走过的足迹,他在身体上和心灵上,越来越感到回家的急迫感,也越来越接近他的家和生病的法比安。这个法比安曾经被抛弃,而现在却代表着其人格中好的部分。我们看到:对其受害者同情,对乔治的温柔疼爱,对爱丽丝的关心,并认同她对卡密尔无望的恋情,以及想要一个姐妹的渴望,所有这些足迹都是他爱的能力的扩展。我认为,这样的发展是法比安热切需要重新找回旧有自体的前提条件,也就是整合的前提条件。甚至在所有转换发生之前,他就渴望恢复其人格中最好的部分——这部分因为已经失去,所以显得弥足珍贵——我认为,这样的渴望导致了他的孤独与不安,为他的投射认同[26]提供了动力,并且成为自我憎恨之外,又一个迫使他强行侵入他人的因素。找寻失去的理想自体[27],是心理生活的一个重要特征,不可避免地包括找寻失去的理想客体,因为好的自体是人格中被感觉与其好客体处于爱的关系中的那一部分,这种关系的原型是婴儿与母亲之间的联结。事实上,当法比安与其失去的自体重聚时,他也恢复了对母亲的爱。

对法比安来说,我们注意到,他似乎无法认同好的或是被他仰慕的客体。我们必须讨论这其中的许多原因,但是我想选出一个可能的解释。我曾指出,为了要强烈地认同另外一个人,必须要感受到在自体内部与该客体有足够多的共同部分。法比安似乎已经失去了他的好自体,他感到自己的内在没有足够的好品质,来认同一个非常好的客体。他可能还有这样的焦虑,担心一个被他仰慕的客体被摄入一个被过度剥夺其好品质的内在世界,这是这种心理状态的典型特征。于是,好的客体被留在外面(对法比安来说,我觉得是那些遥远的星星)。但是当他再度发现了自己的好自体时,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好客体,并且能够认同它们。

在故事中,我们看到,法比安枯竭的部分也渴望与其自体被投射出去的部分重新结合。法比安-卡密尔越是靠近法比安的家,卧病在床的法比安就越焦躁不安。他恢复了意识,并走向门口。透过这扇门,他的另一半,即法比安-卡密尔,念出了魔法密语。根据作者的描述,法比安的这两半渴望重新结合。这意味着法比安渴望整合他的自体。如我们所知,这种热切的渴望与爱的能力的增长密切相关。这一点与弗洛伊德的理论是一致的:合成是力比多的一个功能——这在根本上就是生之本能。

早些时候我曾指出,虽然法比安在寻找好的父亲,却无法找到,因为由于怨恨而增加的嫉羡和贪婪决定了他对父亲形象的选择。当他不再有那么大的怨恨,也更宽容时,其他客体对他来说显得更清晰了。然而与从前相比,他的要求也不那么高了。他似乎不再要求父母必须是理想的,而且能原谅他们的缺点。与其爱的能力增加相对应的是他的憎恨减弱了,而这又进一步导致了被害感的减轻——所有这一切全都与贪婪和嫉羡的减弱有关。自我憎恨曾是其人格中的一项突出特征。当他更能够爱与容忍他人的同时,他对他的自体也产生了更多的爱和容忍。

在结尾处,法比安恢复了对母亲的爱,并与她和解。他知道她不够温柔,但是觉得如果他曾经是个更好的儿子,她可能会是个更好的母亲。这一点很重要。他听从母亲的劝告做祷告,似乎在经过所有的挣扎之后,他重获了对上帝的信仰和信任。法比安临终最后的话是“我们的天父”。似乎在那一刻,当他心中充满了对人类之爱,他对父亲的爱也回来了。那些由于死之将至而必然被激起的被害焦虑与抑郁焦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通过理想化和欢愉而得到克制。

我们知道,法比安-卡密尔被一种难以抵制的冲动带回了家。似乎很有可能,死之将至的感觉促使他产生了与被他遗弃的自体部分重新结合的冲动。因为我相信,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充分发挥了它的威力。尽管他深知自己病情严重,却仍然否定对死亡的恐惧。也许,他否定这种恐惧,是因为这种恐惧在本质上具有强烈的迫害性。我们知道他对于命运和父母是多么的怨愤,他对自己不令人满意的人格感受到多大的迫害感。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死亡被感受为是受到怀有敌意的内在与外在客体的攻击,或者当死亡唤起了抑郁焦虑——害怕好客体会被那些带有敌意的形象破坏,则对死亡的恐惧会非常强烈。(这些被害和抑郁幻想当然可能同时存在)具有精神病性质的焦虑是对死亡过度恐惧的原因,很多人一辈子都在承受这种恐惧带来的痛苦。根据我的一些观察,有些人在临终时所经验到的强烈的精神痛苦,在我看来,是因为婴儿期精神病性质的焦虑复苏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