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母教会了我们如何养育,为我们提供如何与孩子说话和相处的范例;然而我们在原生家庭的经历影响着我们,因而影响了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妈妈和爸爸,这种影响超越任何我们终将承袭的养育手段。养育孩子不只是一项可以掌握的技能,比如烹饪或木匠手艺;参与其中的心理力量把事情变得极为复杂,而这些力量往往在我们不知不觉之间发挥作用。
说实在的,我很犹豫是否要深入探讨这些话题,因为诸多这类讨论,充满诸如我们“内在小孩”等等一本正经的参照,令我如坐针毡。但我别无他法。如果不反思你的成长经历如何建构了你的内心世界,那么讨论到底是什么阻碍你成为更好的家长是毫无意义的。你的成长经历不仅影响了你对孩子做什么,也决定了你对他们不做什么;它影响你如何划分你与配偶的育儿责任,你是否区别对待男孩和女孩;它有助于决定你的日常行为是向孩子表达基本的尊重还是不尊重;它关系着什么会令你生气、什么会令你悲伤,以及你如何表达这些感受。
当然,我们在养育过程里做出不当选择的原因,不一定都需要于花哨的心理学解释。有时我们失去耐心的原因仅仅是养孩子需要太多的耐心:他们会吵闹、会把东西弄乱,而且以自我为中心。正如我在本书开始时提到的,养育孩子不是懦夫能够胜任的,有些孩子会比其他孩子更难带。不过,说某个孩子很难带,还不足以解释为何家长会采用爱的撤回或其他控制手段,事实上,已经有不少研究表示,人们的基本养育方式“早在(他们)直接体验自己的后代之前就已经形成了”。这些方式深深植根于很久以前的个人经历。
最近,我在自己的网站上看到一位男士这样留言:“我就像围观车祸现场的吃瓜群众,眼睁睁看着朋友们用自己小时候受伤的方式去伤害他们的孩子,场面惨不忍睹。”我要补充的是,识别为何会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也并不简单。他所说的那些成年人并不是故意选择让孩子和自己小时候一样不愉快;一定还有其他原因造成这种循环伤害,也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这种怪诞、违背逻辑,甚至是悲剧现象的发生:那些极力批判自己父母的人,最终又缔造了一个非常相似的家庭,虽然他逃离了那个家庭(或是自以为已经逃离了那个家庭)。
爱丽丝·米勒就此给出的解释是:“许多人继续传递自己童年时受到的残忍行为和态度,以此继续将自己的父母理想化。”她的前提是,我们怀有强烈且无意识的需要,需要认为我们的父母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我们好,且都是出于爱;对于我们当中许多人来说,家长并非完全怀有好意、或并不称职的念头实在太可怕了,因此,为了消除任何疑虑,我们就要像父母对待自己那样去对待我们的孩子。
另一种对该现象的解释来自英国精神病学家、依恋理论(attachment theory)创始人约翰·包尔比(John Bowlby),他认为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共情式养育模式,你很难成为那样的家长。同理也适用于无条件的爱:如果你没有得到过,就无法给出去;儿童时仅被有条件认可的人会有条件地认可他人(包括自己的孩子)。事实上,我们已有证据证明这是千真万确的,这样的家长会认定爱是一种稀有商品,必须定量配给,他们认为孩子需要被严格控制,就像他们自己曾经经历的一样。
通常来讲,当你的基本情感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时,这些需求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相反,你会继续试图满足这些需求,往往通过隐晦的甚至是弯弯绕的途径。这种努力有时需要你竭尽全力且心无旁骛地专注于自我,以证明你真的聪明、有魅力或可爱。而那些需要你关注的人们,尤其是你的孩子,会发现你在情感上心不在焉,你过于忙着试图找回自己所缺失的。正如两位加拿大研究人员发现的,过多考虑自己需求和目标的家长,比起从整体上考虑孩子或家庭需要的家长,更倾向于不接纳他们的孩子,更容易使用惩罚和控制手段去对待孩子。习惯于将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的人,会更容易认为孩子的不良表现是故意的、是植根于孩子的本性或个性,而不是由于某个具体情境[2]。
孩子也会由此感觉到他们的任务就是让家长高兴、让家长放心、让家长感到称职。有时孩子会被隐约地鼓励,去提供家长从其配偶(甚至是自己)那里得不到的东西,或许还要提供成人般的陪伴;孩子被操纵成了家长的朋友、甚至是家长的家长。这些都可能在大家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着。无论孩子能否弄懂如何才能变成家长想要的样子,孩子的成长都已经被扭曲,因为成年人的需求占据了舞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