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家庭,成功的意义更多体现在体育运动中的表现,而非学习成绩。但对成功的追求和为成功所付出的代价而产生的压力感对于孩子来说大同小异。心理学家温迪·格罗尼克(我已经描述过她对控制型养育模式的研究),不仅震惊于自己的科学研究结果,也时常讶异于身边的见闻。她和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天她在一场游泳比赛期间与一个男孩的母亲闲聊,注意到这位母亲总是使用复数人称代词,比如“我们决定我们今年开始练习游泳”,尽管她根本无意亲身下水。她的儿子此时恰好从泳池中爬上来,走到母亲跟前,显然很难过,抱怨赛事太多了。这位母亲极力保持镇静,扫了一眼周围,以确定没有人听到,告知男孩不管他愿意与否都要继续练习游泳。男孩试图反驳,母亲又说:“如果你今天不练,以后就永远别练,别再跟我来这一套!”男孩开始悲伤地啜泣。

所有去过棒球场、足球场或冰球场的人都能就家长的恶劣行径讲出此类故事。对裁判员、教练员、对手队,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咆哮的爸爸妈妈似乎随处可见;问题已如瘟疫般蔓延。不过更显露真相的,还是那些手腕和缓、刻意向孩子宣布输赢并不重要的家长,他们避免使用虐待型手段,但千方百计向孩子表明态度——我们期待你参加竞赛性体育运动,也期待你赢。

每次讲座之后,都会有家长找到我,强调说“我们仅仅要求扎克竭尽全力”。我的第一反应是:被迫在比赛中竭尽全力与单纯地在比赛中享受乐趣是截然不同的;我的第二个反应是:对于扎克来说,非常明确的是,这些宽慰人心的保证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我想问:“如果扎克回家来,说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你会像他捧着奖杯回家时那样对待他吗?如果不能,他大概已经推断出,你的关心和兴奋至少部分取决于他的成绩——或者更确切地说,取决于他打败了其他孩子。”无论这里是奖杯还是得A、是进球榜还是光荣榜,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家庭里的孩子会感觉自己必须获得成功才能得到爱。

在极端情况下,有些家长需要孩子获得胜利以便感觉自己成功。但即便是与此迥异的家长,甚至是为自己未被冲昏头脑而深感自豪的家长,也应该反思其日常的养育行为,并以对孩子的长远期望来衡量自己对孩子的所作所为。逼迫孩子取得成功能够达到我们的目标吗?如果他们的努力多半是为了我们呢?如果他们不觉乐在其中却只是不敢对我们说呢?

多年前,我曾受邀参加一个著名的午后脱口秀节目。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名叫凯尔的7岁小男孩,他的父母在他身上花费大量时间,以及令人瞠目的金钱,力图将他培养成一名网球明星。凯尔的妈妈坚称是凯尔自己决定打网球的——尽管她本人也是网球明星,并且凯尔在两岁时就开始接受高强度训练。(后来这位母亲说漏了嘴,解释为什么她和丈夫把孩子“送进”网球而不是另外的运动项目。)谈话中我们得知凯尔每天都要接受2~5小时的训练,现场还播放了一段他神采奕奕地接球和奔跑的录像。节目录制最后环节,台下有观众问凯尔“如果输球了有什么感觉”,他低下头小声回答:“很丢脸。”

每当思考强迫给孩子造成的影响,我都会回想起这个耳语般的回答。谢天谢地,像凯尔父母这样逼迫孩子的家长是少数,但那种因为失败、因为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甚至苛求)的父母失望而感觉到的丢脸,是我们周围大多数孩子所熟悉的感受。

或许,问题的部分原因出在网球或其他运动项目本身;正如有比打分更好的方式体现孩子的学校表现一样,我相信有比你输我赢更好的方式让孩子感到快乐(同时又锻炼身体并获得身体技能)。然而,即使是那些不倾向于考虑其他手段的家长,也应该问一问孩子对运动的看法是否更接近于劳作、而非游戏——如果是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