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君子之交(1 / 1)

每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我们孤独地在这世界上行走,可是我们依然盼望着有人与我们搭讪,因为这短暂的缘分,可能是我们穷极一生不断追求的梦。

两个人相遇,或惺惺相惜,或性格互补,穿行在拥挤的人潮中,你和她,和他或是它,面带着微笑,互道上一句:“你好!”我们都要感谢命运的安排,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邂逅,并相互感谢,从此我的世界里有你。

没有人天生就习惯孤独,张爱玲也不例外,走在喧闹的街道上,看着闪烁的霓虹灯,她有些木然,但她只是一个过客;行走在校园荫庇的小路上,看着同学们引吭高歌、互相称道,她有些心酸,但她只是一个路人。恐怕没有人不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吧,尤其是她这样一位内心无比孤独寂寞的女子。

可能是上天休息了好久以后终于开始工作了,为她送来了这样一位女孩——炎樱。在这个谈爱情还太早,谈亲情过于淡薄的年纪里,炎樱的出现仿佛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她的一举一动都融化着张爱玲那颗孤独了很久的心。从此图书馆里的日子不是那么冰冷,上学必经的小径上也不再是那么无趣,张爱玲的生活真正有了光彩。

炎樱,是一位混血女孩,比起校园其他的女孩子,轮廓更显清晰,身材娇小却丰满,最让人诧异的是她那过剩的精力,不论什么时候,她都带着温和、欢快的笑容,即使你静静地看着她,也会忍不住地笑出声。炎樱的父亲是一位斯里兰卡人,现在在上海开了间摩希甸珠宝店,母亲是天津人,不过炎樱因为和一个青年华侨的跨国恋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沟通无效后,炎樱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住在香港的姑姑家中。

看惯了父母之间的薄情,炎樱这种追求爱情的执着和坚定,深深地吸引了张爱玲。炎樱被眼前这个一身古典气质的女子吸引了,虽然她神情淡漠,但眼睛里时常流露着悲伤,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逐渐熟络起来。就连炎樱这个名字,都是张爱玲为她起的。

除了炎樱这个名字,张爱玲还为她取过另外一个名字叫“莫黛”,后来因为和中国“麻袋”的发音类似,所以就改成了炎樱,象征着有樱桃般美丽的意思。他们的友谊从踏上同一艘船,又同去上海时就如同命定般,注定了她们做朋友。不管叫什么,两个年轻人都成了彼此世界里的依偎,甚至张爱玲曾经在《炎樱语录》中开篇就写道:“我的朋友炎樱说,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浪漫又充满想象力。”

不过炎樱与张爱玲的性格相差很大,炎樱开放活泼,张爱玲低调内敛。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张爱玲来说,炎樱是一种特别的存在,仿佛磁铁一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张爱玲在众人面前闭口不提的家庭,全都一一摊在了炎樱的面前。从母亲出国时,自己孤独的童年,到母亲回来后短暂的快乐时光;从父母离婚后到父亲再次迎娶新人;从后母的虚情假意到自己现在到香港读书……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愿意和炎樱去分享。

朋友就是,你不说,我什么也不问,你说,我什么都懂。每次张爱玲说起往事的时候,炎樱就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她知道,这个女孩的内心压抑了太多不为人道的秘密,如果再不说出来,迟早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她也知道,这个女孩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与帮助,她骄傲的自尊不允许别人的可怜,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就好。伯牙与钟子期之间的友谊也不过如此,只要你需要,我就在。

两个人还一起去逛街、看电影、买零食,每次两个人都争先恐后地结账,渐渐的,这也变成了两个人的兴趣。炎樱还经常带着张爱玲到姑姑家做客,炎樱的姑姑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她对张爱玲十分友好,缓解了这个少女远在他乡的思家之苦。

炎樱的热情开朗也感染着张爱玲。她每次和张爱玲逛街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地和店家讨价还价,虽然世俗却不招人厌烦,每次可爱地将自己衣服的底兜掏出来放到店家眼前,惹得店家也哭笑不得,只能让步。

最让张爱玲佩服的还是炎樱的临危不惧和从容淡定。在香港战争爆发期间,房屋上的碎片随时可能被炸下来,炮火声不间断在耳边响起,很多人都纷纷逃出了香港避难,甚至很多人闭门不出,生怕被飞来的流弹击中。炎樱却丝毫不在意,白天的时候依然跑出去看电影,到商场逛街。后来也是她和张爱玲一起到战场上,为伤员们服务的。

除了性格上的相投,张爱玲和炎樱还有很多相同的爱好,比如绘画,两个人坐在香港的一个广场上,为彼此画画,张爱玲构图,炎樱着色,因为两个人的默契配合,很多人都想要将画买下来。

她们在彼此最孤独的世界里相互依偎,却因为一些事情产生了隔阂,此是后话。张爱玲在《小团圆》中还以炎樱为原型,将她的形象描述了进去,完全没有当时青葱岁月里的欣赏与赞美。炎樱,她在小说里称为“比比”的女孩,却成了一个过于通俗的女孩。比比似乎快乐到没心没肺的地步,对好友的死也不会放在心上。炎樱个子矮,腿短,让个高腿长的张爱玲碰到她的腿时很不适应,但她对盛九莉(张爱玲在书中的名字)青里泛紫的长腿也很反感,觉得像“死人肉”。

这个叫比比的女孩,精明、现实,善于货比三家,奉行失节事小、吃亏事大,这使得她有时还有一丝丝粗鄙,比如蘸了唾沫去搓土布,看它会不会掉色。

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天涯离散,人走人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虽然时间隔阂在我们中间,但谢谢你当初给我的温暖,它虽然是火花,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熊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