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人的繁华闹市(1 / 1)

一路上,我们总是行色匆匆,只顾着着急眼下的路却忘了看路过的人。

兜兜转转中,张爱玲来到了香港。

这是一座古老与现代、喧嚣与寂寞并存的城市,走在繁花似锦的大街上,你仍然会觉得寂寞,深处寂静的街角,你可能会觉得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在这里,所有的故事将重新开始。

放弃伦敦大学的那年夏天,张爱玲只身来到了香港,这一年她19岁。在来时的轮船上,张爱玲想了很多,有对未来的恐惧,有对明天的期待,还有对昨天的告别,想到自己离开了无情的父亲,完美的母亲,张爱玲竟然觉得有些欣喜若狂,她终于开始了一个人的征程。

轮船刚刚靠岸,张爱玲就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此时的香港已经是夜晚了。她着迷地看着岸上五光十色的街灯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知道自己真的自由了!她还把初到香港的场景写在了《倾城之恋》中。

“望过去最触目的便是码头上同列着的巨型广告牌,红的,橘红的,粉红的,倒映在绿油油的海水里,一条条,一抹抹刺激性的犯冲的色素,窜上落下,在水底下厮杀得异常热闹。”

这座城市有着比上海更加开放的空气,也有着比她想象中更具冲击力的忐忑。黄素琼早已将张爱玲在这里生活的一切打点好了,除了安排好她上学的学校,还联系了友人专门来接她,这位友人就是——张茂渊的情人张开第,也就是张爱玲后来的姑父。

张茂渊与张开第在英国轮船上相遇,郎才女貌的两个人一见钟情,为漫长的旅程增添了不少浪漫的气息,可是这时的张开第已经有婚约在身,你情我愿的一场相逢后只能劳燕分飞,不过张开第一直和张茂渊保持着联系。后来,张开第结婚了,并且与结婚的妻子也很恩爱,两个人更加不能在一起了,知道张开第的妻子去世后,两个人才重新在一起,张茂渊嫁给张开第的时候,已经有七十八岁的高龄了,此是后话。

不知道为什么张开第明明对张茂渊有情却仍回到家乡结婚,也不知道张茂渊与张开第有着怎样的约定,竟然能苦等五十余年,不肯放弃,但张开第在收到张茂渊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电话中约定的地点,接她的这位侄女下船,并安全送到学校。

黄素琼还再三地和张开第叮嘱自己的女儿是个生活白痴,离开自己几乎不能生活,希望张开第可以帮忙一一打点好。张开第从来来往往的旅客中,一眼就认出了张爱玲,清瘦高挑的身材,一副玳瑁眼镜架在了鼻梁上,显得文雅而淑女。张爱玲的话很少,张开第的也不多,简单的交谈后,张开第就把张爱玲送进了学校。

于是,张爱玲开启了她独在异乡的香港大学生活。

香港大学位于半山腰的一座法国修道院内,与内地的大学不同,通往学校的是一条蜿蜒的小路,沿途上的风景更加绚丽。这座大学是1912年建成的,外表是爱德华式巴洛克风格,红砖和麻石交相辉映,非常漂亮,现在很多电影也是以这个大学为背景,比如《色·戒》。

这所大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甚至是东南亚海外华侨的子女,非富即贵。和这里的女大学生相比,张爱玲的生活显得拮据多了。

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张爱玲几乎从来不参加任何多余的集体活动,除了不想增加母亲的经济压力外,张爱玲觉得与那些挥土如金的富家子女不是一种人,虽然第一条是最主要的原因。

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张爱玲很快就沦为了全校学生嘲笑的对象。宿舍里有一个本地女孩,叫周妙儿。这位女同学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社交能力十分强,开学不久后,就想和全班同学搞好关系。周妙家里在离岛上盖了一间别墅,约好周末全班同学一起聚会,但因为要租小船才能到岛上,所以一个人要分摊十元的船费。

张爱玲盘算了半天自己的零用钱,最后还是十分害羞地对管理班级事物的修女说出不想去的想法。修女觉得这种班级活动,十分利于班级的团结,而且才刚刚开班,为什么不去呢。在修女的再三询问下,张爱玲没有办法,才将父母早已离婚,自己和母亲生活,生活拮据的情况说了出来。修女看着眼前这个眼眶盈满泪水的女孩,也十分为难,只得和院长请示。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家庭的苦楚已经成了张爱玲心里的一道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刚刚愈合的伤口揭开,鲜血顷刻而出,比之前更疼。张爱玲使劲攥了拳头,抬着头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如小时候一样,张爱玲的性情一直很高傲,但是她也深知,一味地赌气和逃避并不能带来什么,她决定把时间都花费在学习上,让那些千金大小姐们羡慕。不顾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张爱玲每天都在学校的课堂与图书馆来回穿梭。

张爱玲对英语有着很浓厚的兴趣,原来母亲曾经为她请了每小时5美元的外教进行补习,步入大学后的张爱玲决定从英语开始学习。张爱玲学习的方法就是写信加背诵,因为姑姑和母亲在欧洲留过学,英语基础十分好,张爱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信给她们,既沟通了感情,也可以帮她挑出语法上的错误。除此之外,她还利用那些大小姐参加舞会的时间,背诵英语课本,没过多长时间,张爱玲就可以背下一整本《失乐园》。

你负责努力,老天负责给你精彩。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一年级的期末考试中,张爱玲以各科均第一名的成绩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尊敬。她在文学上的天赋也没有因此被湮没,在《西风》杂志为创刊三周年的征文比赛中,她的散文《我的天才梦》,获得了名誉奖第三名。大二年级的学期结束后,她一人更是独得港大文科二年级的两个奖学金,不但学费膳宿费全免,还有希望毕业后免费送到牛津大学读博士。

这个不爱说话、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女生就这样以傲人的姿态走进了大家的视线中,她不仅赢得了老师们的喜爱,同学们也都渐渐地忘记了她的贫穷,经常和她坐在一起,讨论学习。

张爱玲优异的学习成绩很快就传到了母亲和姑姑耳朵里。看着日渐出息的女儿,黄素琼终于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张茂渊也总是拿张子静和张爱玲比较:“你姐姐真本事,随便什么英文书,她能拿起来就看,即使是一本物理或化学”。

那些年,香港大学里总是有一抹暗自飘香的身影在独自前行,因为内心坚强,所以无所畏惧。因为信念笃定,所以毫不恐慌。这抹身影一直坚定着走在时代的前端,步履缓缓,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