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理想活着(1 / 1)

人这一生,若能做到生时无怨,死时无悔,即谓不枉此生。汉武帝时,刘彻为报已故李夫人的情谊,欲为其亲戚加官晋爵,遂派自己的大舅哥贰师将军李广利——一个只懂音律、并无将才的无能之辈统数万之众,出酒泉,到天山去攻击匈奴右贤王,并点名指派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为其做“后勤部长”,负责押送粮草、辎重。

李陵乃将门虎子,焉肯为一个乐手做接应,于是叩头自请:“臣所辖军士,多为荆楚之地的勇士、奇才剑客,我愿意自统一队,到兰干山以南去袭击匈奴,分散匈奴的兵力。”

此时,汉武帝对李陵的抗旨已有些不满,拥有天下雄兵的他竟然说道:“将恶相属邪!我近来发兵甚多,没有多余的军士给你。”

李陵血气方刚,没有意识到汉武帝是怕自己遮掩了他大舅哥的光芒,便不假思索地接口道:“臣愿以少击众,只带五千步兵!”

汉武帝表面上“壮而许之”,派路博德为李陵接应,路博德原为骠骑将军霍去病手下大将,霍与李氏有积怨,路博德遂不肯为李陵接应。汉武帝又迁怒于李陵,干脆撤了他的后援,让他孤军深入,吃点苦头,好挫挫他的锐气。

以寥寥5000人深入匈奴腹地,同几万匈奴兵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李陵却接连打了几场漂亮仗,他首战面对3万匈奴骑兵的包围,指挥得当,一举歼敌数千,杀得匈奴还走上山。

匈奴单于大惊,集结8万大军,再次将李陵围住,面对16倍于自己的骑兵,李陵且战且走,数日之内接连两战,又灭敌6000余人,而自己的实力依然保存着,还在战斗,这理应为大功一件。

然而,就在李陵军队接近汉境之时,匈奴军因惧李陵之威决定退兵之际,军中却出了一个叛徒——管敢因为一己私怨不但投降了匈奴,还道出了汉军的实况。李陵在毫无接应的情况下,死战而不得脱,进而被俘。

此事一出,汉武帝大发雷霆,“群臣皆罪陵”。但汉武帝毕竟是一代明主,他自己的大舅哥损兵两万才歼敌一万,而李陵只率5000人,连战十余日,歼敌一万二,自损1000余人,谁是将才谁无能,显而易见。但李陵毕竟兵败被俘,汉武帝一时不知该怎样为李陵下个定论,于是找到司马迁,询问他的意见。

司马迁是个耿直之人,见皇帝有问,便慷慨陈词道:“李陵待亲至孝,广受军士拥护,常常奋不顾身救国家之危难。这次,李陵只带五千步兵,深入匈奴的腹地,歼灭了万余敌人。他虽然打了败仗,可是杀了这么多的敌人,也可以向天下人交代了。李陵不肯马上去死,一定是有他的用意。他一定还想将功赎罪来报答皇上。”

司马迁的话本是一番肺腑之言,按理说应该使汉武帝得到宽慰,谁知道汉武帝从中听到的不是司马迁的忠诚,而是他对李广利无能以及自己用人不当的映射,这无疑触到了汉武帝内心中最隐秘的痛处。武帝一怒之下,将司马迁关入大牢,处以死刑。

按照汉朝当时的刑罚,死刑有两种方法可以减免:第一,出50万钱以赎罪;第二,受“腐刑”。司马迁一个史官,当然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为自己减刑。但是腐刑又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是对人精神和肉体的极度摧残,司马迁不想自己成为“太监”,于是一度想到了自杀。但转念一想,死有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自己这样遭不白之冤“伏法而死”,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又想到了孔子、屈原、孙膑等人,心中顿时激**起一股热流。于是他决定活下去,他要像先贤一样,用自己残缺的身躯做出一番骄人的功绩。就这样,司马迁选择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读到流芳千古的史学巨作——《史记》。

这两个男人,都遭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

李陵兵败,被数千匈奴兵团团围住,兵器砍废,想自杀都成奢望。他敢以五千步兵深入匈奴腹地,足以见得他并非怕死之徒。也许正如司马迁所说,李陵偷生,只是为了寻找机会将功赎罪,以报汉室,事实上,直到一年多以后,汉武帝听信公孙敖诬言,斩杀李陵全族,才迫使李陵真正归降匈奴,但至死未做负汉之事。

司马迁遭受宫刑,堪称是一个正常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屈辱,他“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却将这种巨痛深埋于心,发愤著书,从而为后人留下了一部不朽的著作。

在这一文一武两个男人心里,自身的荣辱与心中的理想、大义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