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柏杨,在文艺圈中,郭嗣汾先生应该是我最怀念、最尊敬的人。
回忆起一九五九年我接编《今日佛教》,需要登记自己做发行人。但是当时的法令,发行人要有大学毕业的文凭,我是连小学毕业证书都没有的人,怎么能登记做《今日佛教》的发行人呢?想来很惭愧,写了那么多年的文章,现在要编一份杂志,竟然连发行人的资格都没有!后来,皈依弟子朱桥跟我建议说:“你可以向台湾省新闻处处长郭嗣汾先生询问,请教他有没有别的方法或管道。”
我听到此言,就直接去找郭嗣汾先生。最初是先写信问他:“我要有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做《今日佛教》的发行人?我没有学历,有其他别的办法吗?”
去信后,过两天,他就回我说:“有这么一条资格规定,假如做过五年的杂志编辑委员,就可以担任杂志的发行人。”
我一看,心中大喜。因为我从一九五一年起,就陆陆续续做了《人生》杂志的主编或编辑委员,我赶紧把申请文送到台湾省新闻处去登记。没有几天,我就拿到发行人的执照了。在我的一生中,是一个转折点,它让我感觉到自己有资格发行杂志。我和郭嗣汾定交的因缘,也由此结下了。
郭嗣汾先生,四川云阳人,一九一九年出生,为人厚道,虚怀若谷,是一位谦谦君子,虽然官拜新闻处处长,但一点官僚习气都没有。和他谈话,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出于善心好意。如果今天国际佛光会要颁授一个“做好事、说好话、存好心”的“三好人家”奖牌给郭嗣汾先生,我认为是实至名归。
曾任“中国文艺协会”理事长、锦绣出版社创办人的郭嗣汾先生伉俪(右二),造访佛陀纪念馆(二〇一二年一月二十七日)
登记成为《今日佛教》的发行人后,我想把这一本杂志发行到教育、文化等各界去,让它成为社会公众的读物,不要完全只是在佛教里谈经论道,因此我想在杂志上连载一篇长篇小说,吸引读者阅读。我想起郭嗣汾先生,他长于写作,从“海军出版社”到台湾新闻处,都有他的著作出版,于是我又再试着邀约他为《今日佛教》撰写小说。没有几天,他就寄来《菩提树下的儿女》前面几章的内容。他说:“你看看,如果可用,你就先用吧!”
我觉得郭嗣汾先生做事这么神速,又这么干脆,收到稿子后,我就想跟他相约见面。当时,我在北投有个杂志编辑、发行和南北来往的联络站,我问他:“我去看你?还是你来找我?”他叫我不要去台中找他,因为路途太远了,横竖他经常回台北,可以到北投来看我。
就这样,我们在北投的普门精舍里,经常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大多数的内容都是讨论读书、写作、做人处世,好像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太关心国家大事,也没有什么社会八卦新闻。不过,每次谈话结束,送他回台北的时候,我自己内心总感到满怀喜悦和充实。他后来常常告诉别人说,我讲的“不比较、不计较”理念,影响他一生的做人。其实,他的厚道、他的谦卑,才是让我一生怀念呢!
从《今日佛教》的因缘,就带动我们两人后来常有来往。他为我写过不少文章,也在我们的强力邀请下,访问过佛光山澳大利亚的道场;他介绍刘枋女士到佛光山来居住,我也经常请弟子永芸等前去探望他。
岁月不待人,现在大家都老了,闻说郭嗣汾先生二〇一一年九十三岁依然健康,佛陀纪念馆落成典礼时,他还特地前来祝贺。我就用当初写给吴修齐先生的话祝福他:
“人生六十称甲子,真正岁月七十才开始,八十还是小弟弟,九十寿翁多来兮,百岁人杰不稀奇。神秀一百零二岁,佛图澄大师,还可称做老大哥;多闻第一的阿难陀,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赵州和虚云,各自活了两甲子;菩提留支一百五十六。其实人人都是无量寿,生命马拉松,就看郭嗣汾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