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应当说起带动佛教杂志进步的朱桥。
朱桥,本名朱家骏,江苏镇江人,一九三〇年出生。他是我一九五三年在宜兰的时候就来往的一位朋友,当时,我年轻,他也年轻。我在宜兰念佛会倡导佛教的教育与文化,他则在“救国团”编辑宜兰《青年生活》月刊。偶尔,我从台北带回《菩提树》杂志、《人生》月刊,都会送几本给他看看,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翻阅两下,看得出来他并不想阅读文字,但很注重杂志的封面或编排的美感。我想,他大概看不上那些编排的方式吧!
朱桥先生(《文讯》杂志社提供)
朱桥什么时候皈依佛教,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经常在宜兰雷音寺里帮忙。记得我在台北三重埔编辑《觉世》旬刊时,他就到三重埔来协助我。一九六三年,我代表“中国佛教会”出访八十天期间,索性就把《觉世》旬刊交由他和慈惠法师编辑。由于他勇于突破陈年窠臼,每一期出版,我就感受到他的编辑手法比我的气魄要大,也增加了很多美感。
后来,我负责编辑《今日佛教》,他也主动前来做义工。有时候《今日佛教》的文稿、照片,不是那么方便取得,必须要苦苦地找寻、搜集,不是二三个小时就能编好一本杂志。我看他在我北投的普门精舍里,整个晚上绞尽脑汁苦思编辑,不曾有过不耐烦。多少期的《今日佛教》在他的手中出版了,我就感觉到《今日佛教》编排的版面,不但在佛教界的杂志中堪称一绝,甚至比起社会上的杂志,也可以跟他们一较长短,可谓风光十足。
他除了每次义务帮我编《今日佛教》外,也为“救国团”发行的团刊《幼狮》杂志编辑。当时我就认为朱桥应该到《幼狮》去发展,在我想,人才是大众的,我不应该自私据为己有。因此,我一再想把朱桥这位编辑的奇才推荐给读者,透过《幼狮》文艺,他的编辑才华应该能给台湾的出版界认识。
后来,他的才华果然为“救国团”的主管所欣赏,真的就把《幼狮》杂志交给他主编了。没有几个月,《幼狮》从一本可以说是简陋的团刊,一跃成为权威的杂志,也为台湾的杂志掀起了编排的革命,大家开始注重美观,版面上要有留白。我看到朱桥每天沉醉于杂志的编排里,真是乐在其中。
渐渐地,我因到南部筹办佛教学院,比较不常到台北走动,所以就少于和他接触了。一九六七年我来佛光山开山后,也几次想到,应该把朱桥带到南部来,我想我可以给他更大的空间,让他在南部发挥出版品的能量和威力。但又听说那时他和《新生报》社长的女儿正在谈恋爱,朱桥是一个很内向的男士,应该不适合谈恋爱。虽然我和他有师徒之情,但我是出家,他是在家,彼此仅于道义之交,也就未多加询问了。
正当我挂念像他这样单纯的人,在台北那样复杂的环境和复杂的情感,能否应付得了,不久,噩耗传来,他自杀了。在台湾,他无亲无故,这一个时期,最亲的人应该就是我了。所以宜兰“救国团”的负责人杨尊严先生致电给我,要我帮忙处理朱桥的后事。
事到如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呢?我一直自责,假如要他早一点跟着我到南部来,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或者说,在他对人生感到无望无助的那个时刻,我能跟他通个电话,或者一封书信,或许就能改变他的想法。
朱桥像一颗出版界的彗星,可惜陨落了;朱桥像一株出版界的奇葩,可惜萎谢了。朱桥的谢世,不只是他个人一期生命的结束,更是整个出版界一个很大的损失。朱桥不是作家,但是文艺界的作家们,都以他为朋友;朱桥不是作家,但他提携许多后进作家。女人有才华者早逝,称为“红颜薄命”,男人像朱桥者,难道也是“天妒英才”吗?
朱桥去世已经四十多年了,现在很多文艺界的作家,像余光中、郭嗣汾、司马中原等,谈起他来,仍然是念念不忘。当然,我的内心,更是为这一位青年奇才感到惋惜,为出版界感觉到无限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