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大赛在即,嘟嘟来到潮汐乐器行,刚刚游入进洞穴门口,正在招呼着海龟爷爷,便察觉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她头顶削过,吓得嘟嘟急忙身体一矮,竟是看到一个龟壳长出翅膀,正在她眼前悠然自得地翱翔,其犹似在蓝天白云间畅游。
嘟嘟面状吃惊地望向海龟爷爷,眼见老师的前肢拿着个遥控器,便好奇地游了过去:“海龟爷爷,我刚才以为那个长出翅膀的龟壳是您!”
“那是你的海龟奶奶。”
海龟爷爷操作手中的遥控器,那只海龟奶奶制作的龟鼓宛如焕活了生命力,正忽高忽低,闪左闪右,跃前跳后地游动……在海龟爷爷的操控下,这只活生生的龟壳,居然还会伸出翅膀,邀请嘟嘟跟她一起跳舞。
嘟嘟一惊,不知道是否该接受,便疑惑地望向老师。海龟爷爷正依靠水流的力量,站立起后腿,他将左前肢捂按住了胸口,右前肢做了个绅士的邀请,是在帮老伴邀请嘟嘟共舞,其邀请的同时,用捂扣在胸口的左前肢附带按了下那只遥控器。
于是,“海龟奶奶”便竖立着龟壳顽皮地转了个圈,这简直把嘟嘟看呆了,她不自觉地接受了对方伸来的那对翅膀。
与此同时,海龟爷爷就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奏家,他来回穿梭于各排展示架之间,动作娴熟飞快地摆弄各种乐器,由此便交织成一首宏大优美的圆舞曲,“海龟奶奶”带着嘟嘟在这圆舞曲中自由穿梭,就像正穿梭于五线谱跃动的金色波纹当中。
这是嘟嘟第一次领略到舞蹈的非凡魅力,也第一次明白刀仔为何会那么痴迷跳舞,因为你一旦沉浸在音乐的节奏及韵律,如同翱翔于快乐自由的领地,什么五音不全、平衡感不好、肢体缺乏协调……上述所有的缺陷都不重要,你只需沉浸在心灵的解放,跟随心境的摇摆尽情律动,这就是音乐的快乐,也是跳舞自身的魅力。
终于,宏大优美的圆舞曲犹若隐没退去的潮汐,乐器行的律动逐渐归于平静,水流的共振也逐渐趋于宁和。尽管嘟嘟气喘吁吁,但她感觉意犹未尽,“海龟奶奶”则是收拢翅膀,沉静安详地趴在她面前,保持一位老者所应持有的那份恬静与安然。
海龟爷爷游到龟鼓的身边,轻柔爱抚着老伴的龟壳,是以发出了悦耳的琴音:“你海龟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就经常这样一跳便是一整天,那真是令人怀念的好日子啊!”
“你们一定很幸福。”在嘟嘟看来,海龟爷爷和海龟奶奶的爱情便是这世间的神仙眷侣,没有比他们更完美更真挚,也是更为相濡以沫的情感了吧!
“是啊!”海龟爷爷面现无限缅怀的伤感:“那真是幸福美好的日子啊!”
由于,气氛显得有些凝滞,海龟爷爷微露悲伤,多半是在回忆自己的老伴,嘟嘟为了让老师开心,便展现出讨巧的笑容。
“海龟爷爷,虽说您给这只龟鼓装上了翅膀,但怎么才能让她灵活自如,随心所欲地自由舞蹈呢?”
“因为这个呀!”海龟爷爷摇了摇前肢握着的那个小巧的遥控器:“你用这个遥控器,就能把这只龟鼓带去比赛现场,甚至是海洋世界的任何角落。”
嘟嘟奇怪道:“您对我进行体能训练,不是让我搬着它走吗?为什么还给它安装翅膀和遥控器?”
“傻孩子!”海龟爷爷欢愉地大笑了起来:“我的小傻瓜,我就算把你锻炼成一个大力士,那也是你们神仙鱼家族的大力士,但如果让你跟黄花鱼比试气力,他们至少比你大了十倍以上,你的力气和体能肯定都比不过黄花鱼家族,更不要说能搬动我的老伴——这只龟鼓了。”
嘟嘟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海龟爷爷——您是在考验我呀!”
“其实——”海龟爷爷进一步道出他逼迫学生进行体能训练的真相:“嘟嘟,这些日子我督促你进行体能方面的训练,并不是让你能搬动这只龟鼓,而是另有打算。”
嘟嘟奇怪地瞪大了眼睛:“另有打算?”
“是啊!”海龟爷爷真心诚意道:“嘟嘟,我很高兴你面对我的各种要求与责难,不仅坚持了下来,找到了真我的意义,并且学得很好。明天就是南海区的比赛,我已经给你报名,你今天也算是正式出师了!”
“出师?”嘟嘟就像刀仔突破心理障碍那样,她有点儿无法相信这一刻的到来,所以脸上多少有些惆怅,明显缓了好一阵,才接受这个事实:“海龟爷爷,我真舍不得出师!”
说话的同时,嘟嘟将其扁平菱形的身子依偎在老师坚硬的龟壳旁。
海龟爷爷用前肢轻抚爱徒的脑袋:“傻孩子,出师了,并不是就不认我这个老师了,你还可以经常来看我。”
嘟嘟仰面望向对方:“那您明天不去看我参加比赛吗?”
海龟爷爷笑道:“我在现场,你不会感到紧张?”
“当然不会!”嘟嘟嫌弃地开玩笑:“我又不是刀仔。再者说了,我家里那些瞧不上我的姐姐们都能看我的表演,老师您就更应该检验一下您的教学成果如何,我一定要在家人面前扬眉吐气,不再让他们瞧不起。”
“好孩子,有志气!”海龟爷爷颇为欣慰地轻柔颔首:“那我明天一定为你加油打气。”
“对了!海龟爷爷,”嘟嘟回到之前的话题:“您还没跟我说——您的另有打算是什么?这跟您给龟鼓安装上这对翅膀有什么关系吗?”
海龟爷爷露出神秘莫测的浅笑:“等你在南海区的比赛出线,有资格参加全球海洋世界才艺大赛的总决赛,我再具体告诉你——我的打算是什么。”
嘟嘟眼见老师的目光充满了热切的期望,也就不再追问,而是颔首保证:“好的,海龟爷爷,我一定要拿下咱们南海赛区的出线资格,帮您完成您的心愿和打算。”
海龟爷爷摇头:“这不仅是我的心愿,更是你自己的愿望。”
“对!”嘟嘟点头:“就算是为自己,我也要争口气!”
这天傍晚,嘟嘟返往回家的路上,她路过刀仔的“舞蹈室”,但小伙伴没有跳舞,而是与那株夜光草相对,将自己立得笔挺,就像是一根银针,于夜色的海水银光烁烁。
嘟嘟奇怪地游了过去:“刀仔,你在干嘛?”
“啊!”刀仔一放松下来,身体便失去平衡,偏偏倒倒地歪向一边:“我想在明天的区域比赛,至少出场时,代表我们刀片鱼家族把身体立直。”
“刀仔——”嘟嘟一脸心疼的表情:“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我还想做得更好!”刀仔露出憨直的笑容:“就像嘟嘟你每天在海龟爷爷那儿努力学习演奏那样。”
“是啊!”嘟嘟并在小伙伴的身边:“明天就是南海区的比赛,刀仔——你紧张吗?”
刀仔认真地想了想:“算不上紧张,甚至有点儿小小的期待,还有一些小兴奋,不知道我第一次在大家面前独舞表演会是什么样子?”果然,小伙伴面现一副对自己的表现既兴奋又充满了无限神往的期待。
“肯定会吓大家一大跳吧!”嘟嘟放心地微微颔首:“特别是你们刀片鱼家族。”
“是啊!”刀仔开怀地大笑:“一定会把他们吓得无法立直。”
“哈哈!”嘟嘟陪小伙伴嚣张放肆地狂笑:“吓得他们群魔乱舞!”
“哈哈!”刀仔开心地摆尾:“吓得他们群魔乱舞这个比喻好。”
“所以刀仔,你跳独舞真是明智之选。”
两个小伙伴无畏地大笑,就像是比赛之前的黑暗,他们要将这几个月学习训练的日子——所有的压力和渴望都借此彻头彻尾地释放出来。
(贰)
嘟嘟与刀仔告别,她也不管五音不全或是荒腔走板,便欢欢喜喜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游回家中,嘟嘟就听闻大姐的冷嘲热讽。
“哟!”大姐将双鳍抱胸:“我们的小公主,明天就要举行南海区比赛,你准备得如何?”
嘟嘟自信满满道:“保三争一应该没问题。”
“什么?保三争一!”大姐瞪鼓了眼睛:“你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啊!”
“抱歉!”嘟嘟怡然自得地反讽:“海里没有癞蛤蟆,据我所知——这种丑八怪只生活在陆地的水塘。”
“嘿!”大姐将飘带似的胸鳍插腰:“敢跟我顶嘴了是吧?”
二姐附和道:“就是!你自己在家里丢脸也就算了,还要丢到整个南海赛区?”
“谁说我参加比赛就一定丢脸?”嘟嘟不满地驳斥:“你们又没看我演奏,凭什么妄下断言?”
“就是——”大姐正要打击嘟嘟,没想到母亲的声音挤了进来,正见双亲来到女儿们的面前,母亲嗔怪地望向自己:“你们的小妹妹明天就要比赛了,干嘛老是这么打击她,你们到底是不是好姐妹?”
“妈妈,您什么时候支持小妹妹参加比赛?”大姐像是头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那样,二姐也是难以置信地游到姐姐的身边,学着大姐的样子将胸鳍插腰。
其他姐姐们也都排成了一溜,跟随大姐摆出同款胸鳍插腰的姿态,看似跟刀片鱼家族的齐舞有得一拼,姐姐们异口同声道:“是啊妈妈,您不是最反对我们去鼓捣那些华而不实的兴趣或爱好吗?”
“谁说我反对了?我一直都在支持啊!”母亲转变话锋道:“只是你们一个个都不上进,不思进取,我不想扫你们的兴罢了!”
“爸——”大姐向父亲撒娇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父亲自然赞同妻子的观点:“我觉得你们的母亲说得很对,嘟嘟还没有比赛,你们不鼓励自己的小妹妹也就算了,干嘛老是打击她?”
大姐完全被父母的变化打败,其他姐姐们也是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似乎是想从相互的眼神间找到答案:我们的爸妈这到底是怎么了?但对方也是一脸摇头的茫然,显然从未见过双亲这个样子。
二姐拉了拉大姐的胸鳍:“大姐,爸妈的态度向着嘟嘟,我们还是少说一句吧!”
双亲环视着孩子们的反应,眼见女儿们一个个偃旗息鼓的沮丧,失去了刚才讽刺小女儿的那番乐趣,因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母亲拍打胸鳍招呼:“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休息!明天一早,我们给嘟嘟加油助威!”
姐姐们意兴阑珊,原本讽刺小妹妹的大联欢,就这样被双亲给联手打破,一个个转身回往卧室的方向。
“嘟嘟来!”父亲招呼小女儿道:“我跟你母亲有话要对你说。”
嘟嘟便跟随双亲来到家门外的那片水草,母亲面现愧疚之色,是要跟小女儿道歉。
“嘟嘟,妈妈以前打击你,并非真在嘲笑你。”母亲疼爱地用胸鳍抓握住小女儿:“你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最小的孩子,我和你父亲怎么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我怎么会嘲笑你?我只是舍不得让你离开我们的视线,害怕你不会跳舞、不会唱歌,遭到外人的耻笑。”
“是啊!”父亲接着妻子的话道:“我们是怕你在外面受到伤害,就像刀仔那样。”
“爸爸,妈妈——”嘟嘟用胸鳍握住自己的双亲:“我知道——你们都很爱我,你们怕我受伤,所以想尽力把我保护起来,但我已经长大了,终要独自面对自己的生活,寻找真我的意义。”
“我知道!”母亲温柔地感触道:“这些日子,我和你父亲看到你那么努力地学习乐器,并且帮助刀仔克服他的心理障碍,我就明白我们的小嘟嘟已经长大了。”
“对!”父亲点头:“我们的小嘟嘟不再惧怕外面的风浪。”
母亲对小女儿加油道:“嘟嘟,所以无论明天你在南海区的比赛表现如何,我和你父亲都会为你加油打气。”
“谢谢您,妈妈!”嘟嘟感动地拥抱住母亲。
父亲回握小女儿的胸鳍:“嘟嘟,我们不在意你是否能拿到名次,闯入进决赛,但我们在意的是——你要表现出最好的自己,这样——也才能对得起你这半年来所吃的苦及一切努力。”
“是啊!”母亲用飘带般的胸鳍爱抚小女儿的脑袋:“嘟嘟,尽管我和你爸爸什么也没说,但你这几个月的努力,我们都看在了眼里。”
嘟嘟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爸爸,妈妈,谢谢你们这些日子默默地支持我!”
“你是我们的好孩子,加油!”父亲也冲小女儿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嘟嘟回到卧室,姐姐们已经睡着了,她游到自己的床位,刚把身体趴伏在柔软的沙地,大姐便晃晃悠悠来到她身边。
大姐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则是好奇道:“嘟嘟,这些日子,你在海龟爷爷那儿都学了些什么?”
嘟嘟仔细地想了想:“海龟爷爷教我五线谱,教我聆听大自然的声音——”
“聆听大自然的声音?”大姐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是啊!”嘟嘟诗意地表述道:“所有的声音都有节奏和韵律,由此形成了音乐的动感,更是我们心跳的感动。”
“心跳的感动?”
大姐不太明白小妹妹说些什么,但她眼见嘟嘟一边说话,一边用胸鳍抚按住心口,满是沉醉地聆听自然界的声音,便也学妹妹的样子深呼吸,仿佛她嗅到了音乐的韵律——那是带有潮汐般广袤无边、包罗万象、气象万千的一切激**。
大姐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心跳的感动,但感觉很美好,便好奇地追问:“那海龟爷爷还教了你什么?”
“他还教我演奏龟鼓。啊!对了!”嘟嘟开心地回答:“今天,我还跟海龟奶奶一起跳舞。”
“一起跳舞?”大姐实在无法相信道:“但海龟奶奶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那是因为海龟爷爷使用了魔法,将海龟奶奶唤醒。”嘟嘟将那个可以操控龟鼓的遥控器称之为老师的魔法。
“嘟嘟,我真羡慕你拥有这样的勇气和经历。”大姐流露向往的神态,她将身体趴在沙地上,一对胸鳍就像是人类的胳膊,她用双鳍支颐着下巴,一副凝神思考的模样。
嘟嘟鼓励道:“大姐,但你也可以追寻自己的梦想啊!”
“算了!”大姐翻身认命:“我还是老实睡觉吧!”
嘟嘟不解地追寻:“为什么你不为自己争取?”
“快睡吧!”大姐露出宽厚的笑容:“明天还要早起,为你加油打气!”
嘟嘟望向大姐,眼见对方侧身,心里略感难过,她用胸鳍搭在姐姐的肩膀。大姐的身体微微一愣,便缓缓地放松下来,嘴角衔出淡淡的笑意,与小妹妹相依而眠。
这是嘟嘟第一次感受跟大姐如此亲近,这不单单是身体上的亲近,更是彼此身为姐妹的亲近,寂静的夜色将她们姐妹俩一起包裹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