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天色微明,嘟嘟赶**汐乐器行,本以为海龟爷爷还在睡觉,因而没料到老师已经醒了,是在等待自己学生的到来。
所以,当嘟嘟看到海龟爷爷精神矍铄地趴在洞穴门口,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其黛青色的龟壳纹路,则是散发出着宛如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她既惊又喜地游了过去:“海龟爷爷,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海龟爷爷微笑地回答:“我来接我的学生啊!”
“接我?”嘟嘟受宠若惊:“可您之前都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睡觉。”
“那是我在考验你啊!”海龟爷爷将自己的学生领进乐器行:“我们准备开课吧!”
“好啊,好啊!”嘟嘟等待这一天似乎等了很久,她跟随海龟爷爷来到洞穴中央,正见平台上放着的那把龟鼓,胸口抑不住的心跳激动万分,感觉心脏几乎都快要跃出了嗓眼。
海龟爷爷瞧出嘟嘟对音乐的渴望,但他不紧不慢道:“嘟嘟,正式开课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音乐?”
为什么想学音乐?第一次,嘟嘟面对如此疑问仔细地想了想:“最初,我想学音乐,是想参加比赛,像我的好朋友点点那样,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我去试了跳舞、唱歌,发现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刀仔的妈妈便告诉我可以通过尝试不同的领域,寻找真我的意义。”
“寻找真我的意义?”海龟爷爷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
“是啊!”嘟嘟点头:“我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跟家族的与众不同。”
“那现在呢?”海龟爷爷追问:“你对学习音乐有什么进一步的理解?”
“现在?”嘟嘟的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是对这个世界的聆听与感应:“我想通过学习音乐来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哈哈!”海龟爷爷开心地大笑起来:“这个回答我喜欢,那我们正式开课吧!”
这可是嘟嘟渴盼已久的学习时刻,她开心地拍打双鳍,但因为太过激动了,竟是将飘带似的胸鳍缠绕在了一起:“海龟爷爷,您现在就教我弹奏龟鼓?”
“不着急!”海龟爷爷微笑地回应:“我们从五线谱开始学起。”
“五线谱?”嘟嘟可从来没听过这个专业术语。
“是啊!”
海龟爷爷游到就近的展示架前,那里摆放着一副准备好的教案,可见架子上用水母的丝状触手绷着五根平行的横线,这些线条正跟随海水的流动,仿佛弹奏着无声透明的琴音。
“这就是五线谱?”嘟嘟正说着话,游到了线条旁,她用胸鳍拨弄着绷紧的横线,却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连最轻微的震动都消融在了流水之中。
“当然不是!”海龟爷爷面露慈祥的暖意:“它们还缺少一群最为重要的合作者。”
“重要的合作者?”
嘟嘟正奇怪时,海龟爷爷击掌,分明是在召唤:孩子们出来吧!
一群刚出生才满一个星期的小鱼如同蝌蚪状,从各种乐器的掩体内,四面八方地游了过来。他们统统倒立着脑袋,或摆尾亦或收起尾端,在那些平行的横线前找好位置,便高高低低地起伏落定住了,形成一排姿态各异的小黑点。
嘟嘟疑惑地望向海龟爷爷:“他们这是在干嘛?”
“这就是五线谱啊!”海龟爷爷的鳍状肢握着一根形似教鞭的树枝指向首排的黑点道:“这个没有尾巴的叫全音符。”
不想,那只“全音符”不开心地将收起来的尾端展开,像是一只蹦跳的小蝌蚪般冲海龟爷爷抗议:“海龟爷爷,我不是没有尾巴,是您让我把尾巴藏起来,说这样更像全音符。”
海龟爷爷便用教鞭点了一下“全音符”多出的那条灵活跃动的小尾巴:“那你就该把尾巴给我乖乖地藏好。”
“全音符”只好将尾巴收藏,回到他该呆着的位置,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虽然面现不满,倒也尽心尽责。
嘟嘟蒙着嘴巴笑起来,没想到海龟爷爷看似古板,但讲起课来这么生动有趣,居然跟他精心准备的“教案”插科打诨。
海龟爷爷从全音符一直讲到了八分音符,可见两只并排在一起的小鱼,他们将竖起的尾尖碰在一起,这就组合成了一个八分音符,嘟嘟开心地点头:“哎呀!真是辛苦你们了,这样折着尾尖,一定很难受吧?”
“没事!”这对“八分音符”恪尽职守地回答:“我们的尾巴很灵活。”
说着,这对“八分音符”果真尾巴灵活地对跳起舞,他们就像是一对柔若无骨的律动,欢欢喜喜,活活泼泼,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音动。
嘟嘟望向自己菱形的身材,特别是她那条扁竖的尾巴,她可没办法把自己摆成或折叠成各种音符的形态。
海龟爷爷便用这样生动而有趣的演绎,将枯燥的五线谱知识灌进学生的心头。嘟嘟吸收得很快,她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五线谱记忆在心。
太阳西沉,“小蝌蚪”们告辞离开,嘟嘟则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她望向空了的平行横线发呆,就像是看到海天交接沉下的那轮落日,洞内的光线于不知不觉间黯淡了下来,流水正撩拨着各类乐器荧动的灵光。
“嘟嘟,你怎么了?”海龟爷爷察觉学生的异状:“今天学习了一整天,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嘟嘟摆了摆失落的心绪:“海龟爷爷,我是羡慕倘若我拥有‘小蝌蚪’们那样柔软的身体,我就能跟刀仔一起练习舞蹈了。”
“怎么?”海龟爷爷奇怪道:“嘟嘟,你不想学习乐器?”
嘟嘟摇头回应:“海龟爷爷,我想学乐器,您教得很好,但我也想学跳舞,我还想学习唱歌,我好像什么都想学。”
海龟爷爷稍露严肃:“嘟嘟,你这是贪多嚼不烂,可能什么都学不好!”
“海龟爷爷,您说的对!”嘟嘟也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摇摆不定:“我不应该这样三心二意。”
“但这也说明你向往艺术的本心是好的。”海龟爷爷并没有责怪对方:“嘟嘟,你不必羡慕他们,你有你自己的优点。”
“我的优点?”嘟嘟只知道他们神仙鱼家族世代平庸度日:“我能有什么优点?”
海龟爷爷微笑道:“你的那对胸鳍飘若丝带,所以比起跟你同体形大小的生物,可长距离且优美灵活地弹奏乐器,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
嘟嘟将双鳍抬高至眼前,任其摆动着飘飘的姿态:“海龟爷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夸赞我们神仙鱼家族——这对长长的胸鳍是优点。”
“每一种生物都有他的优缺点,”海龟爷爷用前肢将水流外推,就把自己送到老伴的龟鼓前,轻轻地落定在学生的身侧:“所以我们要学会扬长避短,找到适合自己的长项,这样——也才不虚度生命此行,让我们活得更有意义及价值。”
“我明白了!”嘟嘟开心地点头:“谢谢您,海龟爷爷,谢谢您教导我这些!”
海龟爷爷颔首摸了摸下巴的胡须,他忍不住打哈欠,略显精神不济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好的!海龟爷爷,您早点休息!”
嘟嘟便开心地游出了潮汐乐器行。
(贰)
刀仔失约了,他平日练舞的地方一片漆黑,那株夜光草静谧地沉入梦乡,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阴蓝的天光从与海面相隔的夜空罩下,给水域带来粼粼的微光,隐约可辨别周围的环境,特别是那堆犹似怪石嶙峋的牡蛎礁。
嘟嘟慢慢靠近那片漆深的水域,推波助澜的水流将夜光草惊醒,那株会眨巴眼睛的植物照亮了四周五六米范围的距离。
嘟嘟面色一惊,她发现那株夜光草不仅残缺了叶子,周围的水草也是东倒西歪,表明这里之前发生过冲突,一些不太明显的痕迹因为水流的冲刷,由此显现出了一股诡异且安宁的平静,这反倒更加衬出了事态的不同寻常。
怎么回事?嘟嘟心里不安:难道——难道是刀仔遇到了什么麻烦?
嘟嘟转身面朝刀仔家游去,她游过了一处石花菜丛,望见一片白银银的“刀片”,正整齐划一地立在水中,远远看去像是在开大会。由于,所有的“刀片”直直地立在水中,不像他们跳齐舞觅食时,浑身抖动着欢快的节奏,以致此处的气氛有些压抑。
嘟嘟看见刀仔的母亲在家族外围,其神情显得很紧张,并不时地朝内张望,多半是在担心儿子的安危。
嘟嘟便游过去打招呼:“刀阿姨,这是怎么了?”
刀母嘴巴碎碎念地愈发不安:“都是刀仔不对,是刀仔的错!”
“刀仔不对?”嘟嘟大惑不解:“刀仔怎么了?”
“刀仔打了家族的小伙伴!”刀母犹若被自己的这个回答吓了一大跳,其薄薄的身体细微颤抖,便目光呆滞地望向嘟嘟。
“刀仔打了小伙伴?这怎么可能?”嘟嘟可不相信平日间害羞温和的刀仔会打自己的同族。
“总之,是刀仔不对!”刀母一个劲儿地埋怨儿子。
“刀阿姨——”嘟嘟更加着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说清楚啊!”
刀母叹了口气,终于平复下了紧张的担忧,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刀仔像往常一样,独自去练习舞蹈,也不知道家族里那些同辈的小伙伴如何得知了他偷偷练舞的消息,便跑来向其挑衅,围攻且肆意挑事。
当时,他们躲藏在附近的那片牡蛎礁,眼见刀仔跟夜光草互动的舞蹈,便大声耻笑其舞姿搞笑滑稽。
最先是刀仔的堂哥刀锋迎头寻衅:“刀仔,你跳的这是什么舞啊,跟夜光草伴舞,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就是!”刀锋的弟弟二刀上前附和他那混蛋亲兄长:“刀仔,我们刀片鱼家族从来都是跳齐舞的冠军,你不仅平衡感极差,还给这不会说话的夜光草伴舞,你真是给我们刀片鱼家族跌份儿。”
那株夜光草听懂对它的嘲笑,气恼地发出铮铮跃目的亮光,直恨不得给这对亲兄弟俩左右一记耳光。
“怎么?”尽管刀仔脾气温和害羞,但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辱,因而豁出去地大声道:“我刀仔不拖家族后腿,难道——参加独舞组的比赛也不行吗?”显然,刀仔因为受到刺激,气愤难平,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刀锋先是一惊,二刀也瞪大了眼睛,其他小伙伴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无法想象刀仔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足足呆滞了半分来钟,随而刀锋便爆笑出声,其牵动小伙伴等一行也都狂笑不止,一条条滚动着笑疼的肚皮满地打滚,似乎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玩、最可乐,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个笑话。
“哟!”终于,刀锋止住了嘲笑,扫过同行的小伙伴,有恃无恐地讽刺道:“你们大家听听,听听这家伙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他居然还想参加独舞组的比赛!”
小伙伴们越加发出霍霍的嘲笑:“他这是痴心妄想!”
“就是!”二刀混账地打击他这个堂弟:“你这个蠢家伙就别做梦了,就凭你平衡感这么差,还想脱离我们刀片鱼家族,报名跳独舞?!”
“是啊!”刀锋恶毒地嗤之以鼻:“你这个蠢货,纯粹就是给我们刀片鱼家族丢人显眼!”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是越说越起劲,不停地奚落刀仔。
刀仔气得浑身发颤,这让刀锋兄弟更加嚣张,特别是二刀煽风点火道:“大哥,你看他这样子,像是要打我们。”
“怎么?”刀锋将身体抵了过去,仗着自己的伙伴众多:“你还想打架不成?想必,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
“打你怎么了?!”刀仔将银光烁烁的尾巴一扇,就给了刀锋一记响亮的耳光。
刀锋先是一愣,他们刀片鱼家族没有胸鳍,所以无法触摸身上的痛处,其疼得身体一紧,应是尾鳍被抽痛。
这还了得!刀锋恼羞成怒,不仅他的弟弟,更是招呼其他小伙伴一起对刀仔大打出手:“都给我一起上!”
刀仔单枪匹马,独自练习舞蹈,不想祸从天降,被一群同族围攻,他自是寡不敌众,所以就最终闹到了家族的长辈们这儿。
“但这根本不是刀仔的错啊!”嘟嘟实在难以接受:“这是刀锋那对兄弟俩挑衅在先!”
刀母喃喃低语:“总之,刀仔首先出手打同伴,这就是不对!都怪我,平日里太惯着刀仔,把这孩子给宠坏了!”
嘟嘟不理会刀母的自怨自艾,她摆尾朝往会场的中心游去。
当下,刀锋的父亲听闻两个儿子的夸张渲染,以及周围小辈们热热闹闹的附和起哄,刀叔素来把家族的齐舞荣耀看比什么都重,因而目视严肃地望向刀仔。也由此可见,刀锋兄弟与刀仔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鳞片刮伤。
“刀仔,这么说来——”刀叔的语态分明是在兴师问罪:“你不愿意参加齐舞,而是要以自己的名义参加独舞组的比赛?”
早前刀仔听闻嘟嘟的这个提议,显得十分犹豫及退缩,但眼下他受到同族的排挤和欺负,以及长辈的质问,也只得豁出去道:“对!”但刀仔毕竟不够自信,便细蚊着羞臊的嗓门:“我——我是平衡感不好,所以我独自练舞,是想参加独舞组的比赛。”
“哈哈!”刀锋带领家族的小伙伴笑了起来:“爸,他这是大言不惭,痴心妄想。”
“不许你们这么说刀仔!”嘟嘟冲到了会场的中心:“你们又没有看刀仔跳独舞时好不好看,凭什么说他是大言不惭、痴心妄想?”
“哼!”二刀面现瞧不起的样貌:“他连最基本的平衡都做不到,凭什么想参加独舞组的比赛?”
嘟嘟为小伙伴据理力争:“正是因为刀仔做不到跟你们一样的平衡,所以他可能无法融入你们刀片鱼家族的齐舞,但这并不表明他就没有跳独舞的天分。”
“刀仔——”刀叔严厉地看向这个小辈:“你真的很想参加独舞组的比赛?”
刀仔环视了一圈家族的长辈和平辈,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闷着脑袋不肯出声。
刀锋仗着有父亲撑腰,便越发挑衅的神色道:“那你就跳一段独舞给我们看看啊!”
刀仔的脸色发红,表现出他的内心孤独无助,无法融入家族齐舞的恐慌,所以他也就更加无法掌控身体的平衡,歪歪斜斜的体态偏偏倒倒,这引得小伙伴们大笑不已。
“你看他那个怂样!”二刀愈加嬉笑怒骂:“别说跳独舞,立都立不直,就别丢我们刀片鱼家族的脸面了。”
嘟嘟自然清楚刀仔的心思,一心维护道:“刀仔现在还怕生,他没办法在这么多同类面前进行表演。”
“哼!”二刀讥屑地嘲讽:“这个胆小鬼在我们家族面前都不敢表现,更不要说参加什么大庭广众的才艺比赛了。”
嘟嘟挺身为小伙伴撑腰:“我正在帮刀仔克服他的心理障碍,假以时日,我相信刀仔一定会在大庭广众下跳独舞,而且他会比你们在场的所有成员跳得都好。”
“那好啊!”刀锋蹬鼻子上脸地怼向嘟嘟:“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一个蠢材比我们所有刀片鱼家族跳得都好。”
“好了,有完没完!”刀叔左右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还不嫌丢人现眼!”
周围刀片鱼家族的长辈,只不过把这当成孩子们之间的嬉闹玩耍,因而并没有将刀仔的雄心壮志放在心上,大家皆是笑嘻嘻看着这群熊孩子的胡闹。
刀叔便对众鱼道:“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
夜色愈加浓重,刀片鱼家族逐渐散去,只剩下了刀仔和嘟嘟,以及刀母躲在附近的石花菜丛,正流淌着眼泪望向儿子。
“刀仔,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嘟嘟给小伙伴打气道:“昨天我答应你,陪你一起练习,我们现在开始吧?”
然而,刀仔却是毫无斗志:“我不想练了!”
“为什么?”嘟嘟大吃一惊:“你不是很热爱跳舞吗?”
刀仔自暴自弃:“也许刀锋他们说的没错,我连最基本的平衡都做不到,还想参加什么独舞组的比赛,这根本就是大言不惭、自不量力,更是痴心妄想、痴鱼做梦!”
“刀仔,”嘟嘟着急地拉住对方:“你怎么受到了这么点儿打击,就自轻自贱?”
刀仔不理会小伙伴,甩开了嘟嘟的拉扯,朝往回家的方向游去。
嘟嘟正要跟上,游到石花菜丛,则是被刀仔的母亲拦住。
“嘟嘟——”刀母望向儿子远去的背影,她分明内心感激嘟嘟为儿子说话,但不想给刀仔带去太大的压力,便语态温和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嘟嘟眼见刀仔母子俩一前一后远去的身影,那是流水中两抹孤独且伤感的背影,就像她曾经不被神仙鱼家族的理解,但现在至少父亲站在她这边,她不再感觉孤军奋战的寂寞,心里面充满了力量,便快速地游往家途。
(叁)
嘟嘟一早来到潮汐乐器行,海龟爷爷按部就班地教学,早就安排好了当天的施教内容。
“我们今天来复习一下五线谱知识。”
嘟嘟便跟随老师“1234567”地念下去,但她的精力根本无法集中,是在想刀仔遭遇欺负一事,因而心头凌乱,稍稍地一晃神,便发现海龟爷爷已经习到了高八音。
“嘟嘟,你怎么了?”海龟爷爷察觉乐声不对,他驮着龟壳的身体回头,正好抓住嘟嘟晃神的瞬间:“你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定的样子?是我讲课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嘟嘟情绪低沉地摇头:“海龟爷爷,您讲得很好。”
“那是怎么回事?”海龟爷爷发觉学生的情绪不太对劲:“嘟嘟,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是有心事!”嘟嘟承认地点头:“我为我的小伙伴刀仔感到难过。”
“为什么呀?”海龟爷爷游到学生的身边:“你的小伙伴刀仔他怎么了?”
嘟嘟便将刀仔生性害羞,并兼之他的平衡感极差,无法融入刀片鱼家族的齐舞,所以便自己偷偷地练习舞蹈,希望能参加半年后的才艺大赛,却是遭到了家族小伙伴的嘲笑……凡此种种不公正的待遇皆一股脑倾倒给了海龟爷爷。
嘟嘟洋洋洒洒地说完这些,仍旧不开心地维护小伙伴:“我看见刀仔这么辛苦地练习,则是遭到外界的嘲笑,我就觉得不公,心里窝着一股火气。”
“啊!”海龟爷爷明白地颔首:“你说的这个刀仔,是刀片鱼家族的成员?”
“对!”嘟嘟点头:“除了小丑鱼点点,刀仔就是我第二个最要好的朋友。”
“刀仔?你第二个最要好的朋友?”海龟爷爷微笑地问道:“那你想为他做什么?”
“做什么?”由于这个问题太过唐突,嘟嘟的表情先是一愣,进而便认真地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能为刀仔做什么,但昨天晚上,我见刀仔放弃舞蹈的那份失落,我就更加为他感到难过了。”
海龟爷爷用并不着急的和善道:“那你就好好地想一想——你能为他做些什么吧!”
“好的!海龟爷爷,我是该认真想想能为刀仔做什么。”随而,嘟嘟一脸难为情的抱歉:“对不起,海龟爷爷!”
海龟爷爷错愕道:“嘟嘟,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嘟嘟自责地回答:“我不应该把这种负面的情绪带到课堂上来。”
海龟爷爷笑了起来,便慢慢地抬起前肢,宽厚地摸了摸学生的脑袋。
“嘟嘟,你不用给我道歉。”海龟爷爷满意地颔首:“你作为我的学生,肯告诉我这些心事,我很高兴。”
“高兴?”嘟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呀?”
“因为——”海龟爷爷浑浊的眼睛含满了笑意:“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倾诉心事,如此这般坦诚相待。”
“好朋友?”嘟嘟从来没想过跟相差了一百岁的海龟爷爷不仅是师徒关系,彼此更是成为了好友。
“是啊!”海龟爷爷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
嘟嘟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把海龟爷爷不仅当成了一位长者,以及乐器老师,更是把他作为朋友,所以才会将心事毫无保留地告知对方,也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这般推心置腹,这是嘟嘟从未感受过的内心涌动。
嘟嘟正在愣神时,海龟爷爷继续道:“我想刀仔肯定也会自己想明白这些。”
后来的课程顺畅多了,嘟嘟不仅认真地听讲,她还将五线谱的所有知识烂熟于心。
一放学,嘟嘟便赶来刀仔练习舞蹈的那株夜光草前,水草损落的叶子不再耷拉着,而是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因而当嘟嘟一靠近,它居然发出比平日里还要明亮的荧光。
“亮亮,你今天很有战斗力嘛!你的舞伴朋友刀仔呢?”
嘟嘟左右环视,但没看到刀仔的身影,这不免让她有些着急:就连昨天晚上这里曾经出现过打斗的痕迹,都被这来来往往的洋流给冲刷清洗了干净,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包括刀仔在此练舞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挥洒着汗水、热情及抱负的无数个夜晚。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刀仔该不会真打退堂鼓,放弃他所心爱的舞蹈了吧?这都怪我!”嘟嘟用飘带似的胸鳍责怪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应该坚持到底,给予刀仔最大的鼓励与支持。”
嘟嘟急忙朝刀仔家游去,是刀仔的母亲出门迎接,在石花菜门口拦住了儿子的这个小伙伴。
“刀阿姨,刀仔怎么样?”嘟嘟担心道:“他昨天被围攻的那些伤都好了吗?”
“嘟嘟,你还是不要来了!”刀母摆出一副拒来者于千里之外的生硬:“我们家刀仔已经放弃跳舞了。”
“那怎么能行?”嘟嘟急得语无伦次:“他这么喜欢跳舞,怎么能放弃?他说好要跟我一起参加比赛,他跳舞,我给他演奏乐器,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刀母用认命的口吻道:“喜欢和有没有天赋——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嘟嘟不甘心地大叫:“刀阿姨,还是您跟我说——每种生物都有属于他的特长,你只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才能,但这不正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吗?寻找真我的意义!……所以——这跳舞就是刀仔寻找真我的意义呀!”
“那是我随口瞎说的,”刀母苦笑地硬起了心肠:“所以——你就别再勉强我们家刀仔了。”
刀母心疼儿子受到其他小伙伴的欺负和排挤,为了能让刀仔远离家族的种种是非,她也就顺带推开了嘟嘟的上述好意。
“这怎么是勉强?”嘟嘟着急地为小伙伴说好话:“我看得出来——刀仔是打心眼里喜欢跳舞。”
“但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刀母狠心地妄下断言:“不然,也不会遭到昨天晚上那样的围攻及羞辱。”
嘟嘟一再试图说服对方:“所以刀仔更要奋起直追,证明给那些小伙伴看啊!”
但无论嘟嘟如何鼓励亦或恳求,刀母就是不让嘟嘟打搅儿子,刀仔游到了一块岩石的背后,他眼见好朋友失落离去的背影,其脸上越发阴沉着难过的感伤。
刀母游到儿子的身边:“刀仔,你真的不想跳舞了?”
刀仔没有说话,他游到岩石的缝隙,将自己躲藏于暗影,仿佛也将自己的梦想藏匿在那漆深的黑暗之中,好似这样就感受不到放弃梦想时的那份心痛了。
刀母瞧出儿子像嘟嘟说的那样,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跳舞,但她什么话也没说,陪伴在刀仔的身边,一起守望地迎接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