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节骨眼,炮团团长突然茅塞顿开,既然师里打了自己的板子,何不干一次出手的活儿?于是,他便下命令,向上级领导打了报告,要把高家锁提起来做一营的副营长,二连的副连长提起来做连长,指挥排长提起来做副连长。而把二连侦察班的班长曾金友提起来做指挥排长。这一连串的变化将导致很多故事的重新改写!
曾金友是在晚上,身在公安局给高家锁打电话的时候,因为高家锁已经上任去了,是指导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自己提干了?那魏雨缪那么有才都提不了,自己说提就提了?曾金友连想都不敢想啊!见了霍萍以后,曾金友就把这个喜讯告诉她了。结果霍萍当时就哭了。她想说,我的小魏啊,连曾金友都意想不到地提起来了,你怎么就不行呢?你怎么就这么背运呢?当曾金友问她:“霍排长,你哭什么?为我提干激动吗?”
霍萍擦擦眼睛,赶紧说:“是的是的,你是魏雨谋的好兄弟,你提干,我怎能不激动!”
在灯火通明的火车站,魏雨缪排队买票的时候万分意外地碰上了石一花!那绝对是魏雨缪所没想到的!石一花面容憔悴,神情冷漠,因为消瘦身上的衣服已经逛逛当当的。当她与魏雨缪意外地打对面的时候,她先是一惊,接着,就把目光移开了。然后就转身往车站外面走。还能让石一花走掉吗?自然不能!魏雨缪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就攥住了石一花的胳膊,而石一花只与他对着眼睛看了一眼,便昏死过去。
魏雨缪把石一花背到了医院,虽说石一花已经十分瘦弱,但毕竟也是一百来斤。当魏雨缪终于背着石一花来到医院以后,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
石一花立即被安排住院了。医生给石一花打点滴输液。魏雨缪累得坐在旁边睡着了。转过天来,当魏雨缪醒过来的时候,石一花还没醒。魏雨缪找到院长室,用院长室的电话给公安局打过去,告知他们,石一花已经在火车站找到了,现在正在医院昏睡,身体非常虚弱。
接下来,警察、曾金友、霍萍和另一个侦察班的战士一起来到医院,看望石一花。霍萍对魏雨缪说:“小魏,石一花已经找到了,你赶紧走吧!”
魏雨缪说:“石一花是因为我而出走病倒的,必须看到她醒过来,我才能走。”
曾金友道:“小子,你真是二逼!如果石一花三天也醒不了你就在这儿等三天?”
魏雨缪道:“没错,我就等三天!”
曾金友对身边的战士下命令道:“赶紧拿绳子去,今天我非绑他不可!”
于是那个战士就说:“魏哥,你赶紧走吧,难道还真让我们绑你?”
魏雨缪道:“有本事你们就绑,反正我不走。因为,只要石一花醒不过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走!”
那个战士便说:“好吧,你在这儿等着啊,我拿绳子去!”说完果真走了。
此时,霍萍只是用眼睛瞟着魏雨缪,而不再轰他走了。她是知道魏雨缪的为人的。她嫉妒魏雨缪为等石一花,而不怕受到领导追究的这一点;但同时,他也佩服魏雨缪的诚恳、忠厚、仗义这一点。尤其同情他们之间那种既没有隐私又完全纯洁的男女关系。此时此刻霍萍心里非常矛盾,她希望魏雨缪这么做,又不情愿他这么做;她害怕魏雨缪会因此受到领导追究,又情愿与魏雨缪一同受过。女人的心思总是这么纤细复杂,而霍萍的特点又是那么善解人意,总能找到化解自己烦恼的理由和路径。这一点,是魏雨缪、曾金友他们那些男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去拿绳子的战士真的拿来了绳子,也真的把魏雨谋绑起来了,但想了想又给他松了绑。原因是魏雨谋的一句话,让他得到解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高家锁追究起来,就把魏雨谋、霍萍推出来抵挡,他相信,神通广大的霍萍能摆平高家锁。
而石一花真的躺了三天都没睁开眼睛。主治医生挠着头皮说:“石一花的这种情况按说是应该醒了,她为什么还不醒?非要解释的话,只能说,她身体太虚弱了!”
这样的解释显然十分牵强。霍萍自信非常了解石一花,就对曾金友补偿道:“我想,精神太空虚才是更主要的因素。”曾金友看着病恹恹的石一花,眉头紧锁,心急火燎。他拿着那根绳子,对闭着眼睛的石一花说:“一花,我会用绳子编梅花扣,用梅花扣拴牲口,急死它也跑不脱。”说着就刷喇刷喇编好了,叫着“一花,你看,你看。”而石一花根本不睁眼。曾金友摇摇脑袋,又说:“一花,我还会用绳子编小狗。”说着又开始刷喇刷喇地编出一个狗头来,真的很像,两个绳子头支棱着就像狗的耳朵。但石一花仍然不睁眼。曾金友不由得一声长叹,把绳子往肩膀一搭,躲出去抽烟去了。
就在第四天,石一花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师部作训科的一个副科长亲自跑到唐山来了。他通过公安局找到医院以后,见魏雨缪正在石一花身边死守,便打开皮包,拿出师部下的命令进行了宣读:魏雨缪被提起来任命为师部作训科副连级参谋。副科长要求魏雨缪立马去师部作训科报到,说师一号要与魏雨缪谈话,已经等得非常心焦了!
此时,霍萍就又哭了。她蹲在地上,用手绢捂住嘴巴“呜呜”地放声大哭。这次她是毫无掩饰的哭,是痛痛快快的哭,是无所顾忌的哭!魏雨缪跟着她蹲在跟前,抱住了她的肩膀,也是热泪滚滚。此时,谁都想象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石一花蓦然间睁开了眼睛,并且,开口说话了!她说:“小魏,你走吧!现在你可以走了,你应该走了!其实,前两天我已经醒过来了,但我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我不敢看你们!尤其,我不敢面对你!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你提不了干这件事,说到归齐,是我影响了你!在唐山抗震救灾之中,你因为成绩突出,团里已经让你回营房体检了——部队的规矩现在我也知道了,去体检,那就基本板上钉钉能提干了!但是,因为团里刘干事找我谈了一次话,让我给你捅了娄子!所以,我就一直等着,等你实在提不了干,回了家乡,我就陪你一辈子!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就不能再自私了,不能再缠着你了!小魏,你走吧!”
魏雨缪站起身离开霍萍,走到病床边,看着石一花幽深的眼神,把她的有些发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着,说:“好一花,谢谢你今天对我说了实情,长久以来,我还真是不明白,在唐山抗震救灾之中,让我回去体检,怎么回来以后突然就又把我打入冷宫了呢?我曾经猜想到你的因素,但想不到事情会如此严峻。今天我终于彻底明白了。谢谢你啊,一花。你说错话完全是因为爱我,所以,对这一点,我丝毫也不怪你。让我们都忘了这一切吧!”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魏雨谋心里真的对石一花一点怨恨也没有。因为救她,成就了魏雨谋当英雄的梦想;因为给她治疗尿潴留,让魏雨谋开了蒙。石一花难道不是他最重要的人生“助教”与导师吗?石一花不仅不是他前进道路上的围栏,还是他磨砺和升华自己的阶梯。
这时,霍萍擦干眼泪换上笑脸,走到石一花身边,一只手抓住石一花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曾金友的手,说:“一花,我有一件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事情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对二连侦察班的弟兄都很熟悉,很有感情。今天,我就大胆为你做一次媒——我把老曾介绍给你——老曾现在已经提起来做了二连的指挥排长,你瞧,老曾正冲着你笑呢!这么好的事儿能不笑吗?老曾被提为正式部队干部了,所以,也就有资格做为你的候选人供你挑选了。昨天,我问过老曾,喜不喜欢一花,老曾说当然喜欢,你看,事情早已成功了一半,现在就等着你表个态度了!”
石一花一下子胀红了面孔,捂住两眼不说话。肩膀也微微颤抖。是激动?是感动?是意外?是拒绝?大家全都五里雾中。霍萍却步步紧逼,说:“摇头不算点头算,来吧,一花。”
石一花还是不表态。全身僵直地躺着一动不动。大家就都殷切期待着。屋里一时间非常静谧。此时魏雨缪内心里蓦地出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并且,心脏像扎进一根针一样产生深深的刺痛。他知道,他的这种想法是不该出现的,但却一时间根本抑制不了。那就是:石一花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妻子,她的精神与身体是最先归属自己的,眼下生离死别一般剥离出去,自己已经有了爱妻霍萍尚且难以承受,让实心眼儿的归属者石一花心安理得地承受,她怎么能做得到?霍萍的善心提议真的透着“残忍”。问题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做这种选择和剥离是不行的。人生是不可逆的。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时间隧道中进行回溯吗?那只能假设,理论上可以,实际上做不到。他对石一花的“不表态”比任何人都更能意会。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不能不给石一花找台阶下,于是就说:“霍萍,你也真是,这种事哪能在大庭广众面前随便提起呢?同意还是不同意,怎么也得背后去说对不对?算了吧,你甭难为一花了!”
霍萍便看了魏雨缪一眼,似乎从魏雨缪的眼里看出了什么,便说:“好吧,今天就这样吧,只是提出问题,并不急于解决,哪天再说吧。”
此时,就见石一花移开捂着脸的双手,目光炯炯地突然对着曾金友点了点头,然后就猛地转过身去,给大家一个后背。想必是不愿意让大家看到她此时十分窘迫的表情。霍萍及时抓住了这个契机,便一拍巴掌道:“好了,我们都看到了,一花已经同意和老曾牵手了!大家鼓掌!”
病房里立即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真心祝福的掌声。魏雨谋没有鼓掌,他感觉霍萍有些强买强卖的味道。怎奈这是目前最理智最得人心的选择了。师部作训科的副科长对魏雨缪说:“你所关心的问题全解决了,咱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魏雨缪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说:“是该启程了,让曾金友送送咱们!”
三个人便走出病房。院子里,副科长的吉普正等在那里。魏雨缪握着曾金友的手说:“曾排长,现在我必须叫你曾排长了,你现在的任务很重,一是带好指挥排,二是照顾好一花;下一步我要认一花为亲妹子,她如果有一点点闪失,我就要拿你是问。你的明白?”
曾金友当然对很多事情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给了魏雨缪肩膀一拳头,说:“算了吧你!好话都让你说了,就像我们都是白痴一样!快走吧,别让首长再着急了!”
部队一直在流行一首歌,叫做《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其实,很多时候战友之间的情义早已超越了一奶同胞的血亲兄弟。差异与龃龉自是难以避免,而深刻的理解、默契的配合、无间的互补、鼎力的支持与支撑,更是战友之间的主旋律。
师一号见到魏雨缪以后,首先说了两件事,一是让魏雨缪来师部当参谋的事儿,二是同意魏雨缪与霍萍结婚的事儿,使魏雨缪心里对师一号一下子扭转了形象,由对他怨怼,变得喜欢起来,但接下来,师一号说的问题,魏雨缪就不能同意了。师一号说现在很多年轻战士和干部都想参加全国高考,但实际名额没有那么多,怎么办?有些人就得做出牺牲。
师一号说到这儿的时候,魏雨缪还感觉说得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的。但接下来,魏雨缪就翻脸了。师一号说:“炮团有两个名额,团长给了你一个名额,给了另一个战士一个名额。那个战士,我没有意见,你这个,被我拦住了。”
魏雨缪听到这里,“噌”一下子站了起来,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师一号,沉了得有十秒钟,他突然大声质问师一号:“首长,您为什么这么做?您知道我的远大理想,和为了高考都做了哪些准备吗?”
师一号沉着地看着魏雨缪,说:“你坐下,别激动。我为什么拦住你?因为你是我女婿!在面临牺牲个人利益的时候,我牺牲谁?只能牺牲自己的亲人。如果我能代替你牺牲,我就会代替。但现在,我代替不了你。想开了吧,小魏!我已经为你做了新的安排——去南京‘汤山炮校’进修,我要把你培养成全军最优秀的炮兵指挥员!”
哈,女婿!魏雨缪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这个词是如此生疏又如此亲切,来得这么迅猛,让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而师一号的那个决定,就在外表套着这个词,如一根铁棒套着软胶,然后砸在他的头上,不是硬生生的疼,但也让人晕头转向。魏雨缪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此时,师一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不厚的小册子,摆在桌子上,魏雨缪看得清楚,那是新印刷的正规的《计算兵射击诸元表》,封面上写着“魏雨缪等编著”。让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耗费了他那么长时间和精力的这本射击诸元表被正式印刷了,也就是说,被师里、军里首长和专家认可了!这太让他兴奋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不快倏忽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刚要伸手去拿,师一号又说:“你等等。”便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三本书,这三本书已经很旧了,书皮因为撕裂而被粘着纸。师一号把这些东西往前一推,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
魏雨缪马上就把那3本旧书的书名辨认出来了,那是师一号舍不得给他的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他一时间非常激动,他不能不激动,但他立刻又冷静下来,他对师一号实话实说了:
“首长,现在我有了新的目标,我要考取师范大学,将来搞教学或做科学研究。”
“不行,你必须再干五年炮兵,然后有什么要求才有商量余地。”
“首长,为什么?”
“甭问为什么,如果你在‘汤山炮校’的成绩突出,我还有可能让你留校任教或搞研究!你了解‘汤山炮校’吗?”
“就是电影《侦察兵》里‘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国军胖团长说的那个吗?”
“正是。一九三一年,国民党开办了中国第一所兵种学校——‘陆军炮兵学校’,由于地理位置在以温泉著称的汤山镇之内,‘汤山炮校’的名称由此而来。校园内小山坡上有主体建筑办公大楼,包括主楼和南大楼、北大楼,互相间有走廊连接,从空中照片上南北方向看就是个‘王’字,共有一百五十间房。而主楼中间围着小礼堂,小礼堂南北各有一个天井,空中看去就像一个‘日’字。头几回进入这座建筑群,就会像到了迷宫一样,不留意会找不到方向和出入口。办公大楼建筑风格为希腊多立克式,门前有六根大立柱,楼顶有大钟楼,四周几公里外都能听到这里的钟声。一九三七年,‘汤山炮校’沦陷时,办公大楼曾被日本鬼子烧毁,是两年后又修复的。办公楼前原有用一棵树木做成的旗杆,高达十六米多,在风吹雨打日晒中矗立了六十多年,曾经挂过旧‘汤山炮校’的青天白日旗,也曾挂过新‘汤山炮校’的五星红旗。一九四九年,我军取得了渡江战役的伟大胜利,四月南京解放,五月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特科学校进驻‘汤山炮校’。特科学校是由‘抗大’四分校和九分校逐步整合建立的‘华东军政大学’的炮兵大队为基础组建的,她的根在‘抗大’。一九五零年改名为‘第三炮兵学校’一直办学至今。不论国军还是我军,都从‘汤山炮校’走出了一批又一批的顶尖炮兵人才。”
看样子师一号对“汤山炮校”耳熟能详,说起来便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魏雨缪低垂下头,无言以对。师一号对“汤山炮校”说得越具体,他的心里越抵触,越逆反。他说不清师一号此刻是在谋公还是谋私。说谋公,顺理成章,魏雨缪本身就是人才,师一号爱护人才,大胆推荐人才,有什么不对?如果说谋私,那么就是一门心思把自己的女婿推向了一个师一号按照自己意愿、单方面、兀自认为重要的位置。对魏雨谋是不是喜欢则置若罔闻。不是吗?
一时间,魏雨缪感觉师一号刚愎自用,如此强硬地规定自己的人生路线图,让人很不受用,于是内心里十分抵触。让他真的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说:“首长,您甭急着决定这件事,待我跟霍萍商量一下。”
师一号有着足够的耐心,魏雨谋做思考状的时候,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魏雨谋,不急不躁,此时点点头说:“好吧,给你三天时间。对了,三天后,我打算为你和霍萍把婚事办了。”
魏雨缪道:“首长,为什么这么着急?”
师一号道:“为什么不急?霍萍都怀孕了,我能不急吗?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应该叫我爸爸了,不应该再叫首长了!”
魏雨缪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我听您的。”
“这就对了!于公于私,你都得听我的!”接下来,师一号讲起了自己的家史,自己的父辈。那是一部血染的鲜红的历史。没出五服的霍家人里有十五、六位烈士。师一号的老母亲是山东泰安非常有名的“支前模范”,不论在抗日战争还是在解放战争中,都多次立功,多次受奖。师一号撩起衣服,让魏雨谋看他后背的三处枪伤,那是三个深深的凹坑。里面肯定蕴含着师一号还没来得及讲的惊心动魄的战争故事。师一号还有兄弟,还有姐妹,还有侄子外甥,这些人全在部队供职,他们立功受奖的证书、奖章全都存在老奶奶家里,挂了满满一墙。“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告诫你,既然进了霍家,就不能给这些人丢脸。”魏雨谋出神地听着。他蓦然间就搞明白了师一号为什么让霍萍到最艰苦的通信连有线排去磨练。师一号有自己的大方向,有自己的价值判断系统,更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他的一切有可能一时不被年轻人接受,但眼下魏雨谋已经将心比心地完全理解了师一号,他将“照单全收”,然后慢慢消化吸收。自己的老岳父啊!
三天以后,在师部灯火辉煌的大礼堂里,四对新人走上舞台,举行了婚礼:桂南侠与冀红琛,高家锁与田佩瑜,曾金友与石一花,魏雨缪与霍萍。霍萍本来已经和冀红琛生分了,此时心情好,就破例与冀红琛握了手。冀红琛本来也不恨霍萍,急忙借机抱住霍萍亲了她脸颊一口。台下坐满了师直和炮团的干部战士。台上,丁副师长做了主婚人和司仪,直把气氛搅得那叫一个浓!霍萍趁着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悄悄给石一花戴在手腕上,因为石一花曾经给魏雨缪一块手表。不过霍萍给石一花的手表不是那块东风表,而是一块当时同样非常难买的上海宝石花坤表。石一花看了一眼,非常喜欢。傅郁芳忍俊不禁也来看热闹。心里便酸酸的。她已经与卫生科长吴正格分手了。吴正格和另一个军首长的女儿搞上了,甩掉了傅郁芳。看着台上的四对新人喜笑颜开,傅郁芳悄悄地哭了。婚礼结束以后,大家没有去吃饭,而是由师部宣传队演出了精彩的节目,小林琳被特邀回来为大家报幕,她首先端着一个小簸箩向台下撒糖,像天女散花一样噼里啪啦地一把把撒下去,那观众席里的笑闹声鼓掌声挑破了房盖一般,出奇地热烈!冀红琛特别演唱了风靡一时的单弦《一盆饭》,因为这个段子经常演出,大家全都会唱,于是,前奏过去,冀红琛刚一开口,全场人员禁不住一起跟着唱起来,本来冀红琛想显示一下,这次自己绝不会唱错,但她的声音早已被全场的大合唱淹没了:
八达岭下一山村儿,
这个山村名叫向阳屯儿,
向阳屯有位张大伯,
他家小屋紧靠着大山根儿。
这一天,天傍黑儿,
广播喇叭传喜讯儿:
乡亲们请注意了,
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
驻南口的人民子弟兵儿,
帮咱们打井抗旱,
派来了十名战士整一班人儿。
广播喇叭传喜讯儿,
喜讯儿传遍了向阳屯儿,
张大伯回屋叫老伴儿:
快打开咱西屋的门儿,
炕上铺上一领席儿,
叫上咱的小迎春儿,
腾出咱的北房让给亲人儿……
大家坐着唱感觉不过瘾,又全部站立起来,敞开了粗粗细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喉咙,那不是在唱,而是在喊,于是,就淹没了伴奏,声音也不齐了,最后在一片开心的哄然大笑中,没有唱完全段就不得不收场了。
时隔不久,这些人全都上了军校,不是军人的石一花如愿以偿考取了军医大学,而爱好朗读和播音的田佩瑜考上了“北广”(北京广播学院)。三十年后,情况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巨大变化:桂南侠成为某部队副军级少将;高家锁成为某部队正师级大校;曾金友成为某部队正团级上校;魏雨缪成为军事科学院中将研究员;石一花做了部队军医,上校军衔;最被某些人看不起的小知青田佩瑜分配到某省电视台做了声名远播的新闻主持人,后来某部门评出全国十大播音员,田佩瑜亦榜上有名;霍萍则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女少将,她和魏雨谋联名写出《数字化情况下的战时通讯》一书,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教材;而冀红琛和傅郁芳则转业到了地方,冀红琛在地方市政府当处长;傅郁芳则在地方医院做医生,不知什么原因,她一直没有结婚。石一花每年春节都要带着曾金友到山东泰安魏雨谋的老家和老两口一起过年,他们像一家人一样完全融为了一体。大家必然会关心小林琳的下落,当然了,她后来的人生之路十分顺畅,嫁给了年长一倍还拐弯儿的二婚的文工团团长,身边前窝后继地一大群孩子。这件事看似出人意料,其实全在情理之中。丁副师长一直没有续弦,晚年没有跟着儿子过,而是小林琳给他送的终。那个擅长写作的计算兵丹顶鹤后来回天津老家,成为一名著述颇丰读者众多的作家。(全文完)
祝所有的男兵女兵极其亲朋好友健康快乐!
——作者一稿于2011年春节前夕,二稿于2016年元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