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1 / 1)

晨六时起床,瓦雀在街头噪晴,阳光照入东窗,颇有夏意。

斯大林城市可云创剧痛深,全市无一家完整房屋。居民多住于原系三四层楼房之底层或地下室,上无屋顶。

八时顷早餐。食后乘汽车往市外参观拖拉机工场及红色十月工场。前者在战时改为了坦克修理厂,现在已经又在制造拖拉机了。后者是炼钢厂。规模很宏大,由熔炉看到制成钢板。

两厂在战时所受损坏很重,还未十分复原,听说不久前在附近都还有过慢性地雷爆发。工人中有德国俘虏,希特勒的“最优秀的日耳曼选民”,末路如此,大有意思。但在待遇上和普通苏联工人别无区别,不经说明,我看不出他们会是俘虏。

参观了红色十月工场的附属学校,已放暑假,只有工人眷属在一课堂上补习,演算代数的高次方程式。工人眷属竟有补习高次方程式的必要,使我感觉惊异。学校是战后二月中所新建的,图书室所藏书籍还不甚丰富。

工人住宅系木造小屋,自成一区域。系由别处运来,只需四十八小时即可镶造完成。其中有由芬兰运来者,乃作为战争赔偿之一方便。

游了马麦也夫山(Mamaev)。山亦为平缓之一丘陵,战事在此最为激烈。山头展望可及五十公里之范围。遍地都是弹壳、机枪子弹带、炮弹破片、水瓶、钢盔之类。山上有二堡垒。相隔不及十公尺,其一为德寇所占,遂成对垒。

游山时有人作向导,言德寇所掩埋之慢性地雷尚未扫清,时而爆发。小径在萎黄的浅草中蜿蜒,如行不由径,便有触雷的危险。因此,在离径稍远的山坳处,便每有白骨散见,由那破烂了的军服军帽看来,可以知道是一些阵亡了的日耳曼豪杰。

归途入市后,在鲍伏洛夫屋前摄影留作纪念。鲍伏洛夫是红军的一位下级军官,他领导着红军九人把守着一座两层楼的房屋,周围都是敌人,但他始终不屈,坚持了两个多月,一直到解围。解围时,九个人就仅只剩下三个了。子弹粮秣,都是在夜间潜出搬运接济的。这间房屋将来要永远保存,屋壁上有题字:“鲍伏洛夫及其同志们坚守不屈之处。”

一时顷归寓,颇觉疲倦,记述日记中即成假寐,乃就枕休息移时。

中食后四时顷复出往参观市立病院。病院是英国援苏委员会捐款所修,我们所参观的是第三座。据说在斯大林格勒之外也还有英国捐款所修的病院;美国捐助的却没有。院中用品,甚至如玻璃杯之类,亦系英国所捐助。这些正是约翰孙博士的功绩,斯城的人感谢他,他自己也很感觉着愉快。可惜他那愉快的程度,我没有方法体验。我是中国人,我假如也在斯城看见了中国人所捐助的病院,那么我也就可以明确地体味得约翰孙博士的快乐的心境了。

院长是女医,全院大夫,男者仅三人,其余都是女性。产妇颇多。月中的母子,都平安地睡在新修的病室和洁白的寝台上,看来真有形容不出的幸福。苏联的医药治疗本来一律都是公费,而产妇入院尤其有优先权,这是母性保护的绝好的善政,医药费是苏联国家预算的一笔很大的开支,据说仅在斯大林格勒区域,每年经费便是十二万万九千万卢布。

在国内早就听说费拉妥夫博士移植眼球成功了,使盲者得以重见光明。我以此事叩问陪着我们参观的一位眼科大夫叶略谢夫斯基先生,他说,这是事实,就是他自己也能施行这种手术,一百人中大多数的人结果良好。

医院参观后,复往伏尔加河水浴。在白桦林中举行酒宴,喝了不少的伏特加和香槟。船在夜色迷茫中,咏而归。

站立在英雄城的彼岸,望着斜阳,

青翠的白桦林诱发着我的遐想。

我也浴沐了,感觉着十分的清凉。

我也干了杯,谈到了人民的解放。

“中国的历史是曾经大放过光芒,

中国人民的前途依然不可限量。”

我也干了杯,表示了自信的坚强:

“中国的人民不会负友人的希望。”

绛黄的流水在我眼前浩浩****,

成阵的红霞不断的演变在天上,

我仿佛是回到了我自己的故乡。

亲爱的,你是伏尔加?你还是长江?

清快的,你是伏特加?你还是高粱?

伟大的斯大林,我遥遥祝你健康。

夜看电影,在一废墟上露天放映,先是旧金山会议的新闻片,在代表中想寻出董老,竟未见。其次是斯大林格勒的复原工作情形。

回到宾馆后,在食堂中复有盛大的夜宴,主人为中国人民干杯,我又干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