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白马人舞蹈的生存空间(1 / 1)

舞蹈的呈现与流布需要一定的生存空间,白马人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进行经济生产、文化生产的实践过程构成了白马人舞蹈的生存空间,通过上文的论述可以将其总结为即封闭又开放的生存环境和即保持自我又吸收外来的处世原则。

一、既封闭又开放的生存环境

甘肃位于中国的西部,文县位于甘肃的南端,白马山寨位于文县的高山之上,汉代起进入华夏历史的书写范围。从地理位置看,这里位于青藏高原东端大岷山山脉的白水江、涪江流域,地处岷山和龙门山南北构造带,以及秦岭和摩天岭东西构造带交错的特殊部位。从整体看,今天白马人的居住区西部与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相连,南部与北川羌族自治县相接,北部与东部靠着陇南、天水、兰州等大片的汉族居住区,介于今天的汉、藏、羌之间;从所处的地理特征来看,大部分村寨位于高山峡谷地带,沟壑纵横,大部分民居都建在半山腰和山顶上,相对来说又显得较为闭塞。这一带也就是民族学者们所称的藏彝走廊东部。“藏彝走廊东部是在藏彝走廊中最先被纳入中原王朝统一政治建制的地区,也是最先设置官道的地区,这一代是历史族群活动最频繁最复杂的地区,也是各种文化交汇、涵化、融合、造成多元文化色彩浓厚、文化因素异常复杂的地区。这一带曾被费孝通先生称为‘活着的历史’。”[17]文县白马人居于高山之上,在公路修好以前,上山是件很难的事,但即使这样,每个村寨也会定期派人到山下来置办东西,后来有了牲口,给人们省了不少劲,今天的农运车更拉近了白马村寨与县城的距离。从经济生产来看,每个村寨内能够实现农耕、狩猎、采集的生产方式,但为了经济生产最大化也会与山下的人结成劳动互助组。尤其是近些年由于山上教育资源有限,但凡有条件的家庭都会把孩子送到县城读书,一些人毕业后能在县城里工作,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文县到外地打工……白马人的记忆中他们始终与山下保持着的紧密联系。从自然环境来看,山高坡陡似乎阻隔了白马人与外界的接触,但是作为文化实践者本身,却以各种方式主动建立起与外界的联系与接触。因此可以说即便今天的白马人被视为“活着的历史”,那么也应该是一部“当代史”,更是一部“交流史”。

巴特认为,族群并不是在地域、经济和社会隔绝状态下形成的一种文化承载和区分单位,而是一种人们在社会交往互动中生成的社会关系或组织。通过上文的呈现我们还能看到,在白马人与外界的社会交往中,村寨是一个重要单位,作为以姓氏为单位的村寨组织内部又由房户组成,家—房户—村寨构成了白马人日常生活的基本社会关系组织。同时,族内婚的制度与五代以内同一亲房不婚的规则也使得白马人要在其他村寨寻找结婚对象,因此即便日常生活中以村寨为单位但在白马人意识中也有一个基本的族群边界,这个边界通过“血缘”来凝聚与排斥,也在交流互动中不断廓清与再造。因此,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在紧邻汉藏羌之间,在文县的高山顶上,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白马人的身影与足迹。

二、既保持自我又吸收外来的处世原则

“许多民族志材料表明,族群之间的密切接触,并不意味着接触某一方或者双方的互化或消亡,相反,他们仍然会顽强地存在,有时甚至产生比过去更加强烈的族群意识。两个或者多个族群在接触中继续保持各自的独立存在,他们有各自的准则和标记,与此同时也存在着与之相应的互动结构,这个互动结构使文化差异得到保持。稳定的族际关系的前提,是在某些领域里存在统辖和允许族群互相交往的规则,而在另一些领域里有禁止族际交往的惯例,以使一部分文化保持‘纯洁’,不受外来影响。”[18]近些年,有的白马人家里在过年时要供家神像,上面画着各种“老爷”——既有自己村寨的宗主神,又有整个文县的掌案神;既有身着异域服饰的神,也有着官服戴官帽的神,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的神像越来越多。这些家神是由附近的民间画匠所画,其中也不乏金华娘娘、盘古龙王等当地汉人民间信仰中的神,但不变的是总会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神和一个戴沙嘎帽的神像。可见在长期的生活中,周边文化不断地渗透进白马人的生活,但像沙嘎帽、骑白马这样的符号化形象在文化接触中被赋予特殊的意义,成为保持“纯洁”的文化象征。既吸收外来又保持自我,成为文县白马人的一种生活方式。

白马人居于高山之上,自足的生态系统是保证他们自我文化传承的基础,同时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白马人与周围的族群也常有互动与接触,无论是战争、谈判还是互助、交往,形成了文化间的影响与流动,即封闭又开放的生存处境和既保持自我又吸收外来的处世原则构筑起白马人的生活世界,孕育了白马人的族群文化,并以手舞足蹈的身体动态体现在白马人的舞蹈中。

小结:舞蹈的生存与流布需要一定的空间,白马人的生活即是白马人舞蹈的生存空间,因此要理解白马人的舞蹈首先要从白马人和他们的生活入手。本章对白马人的族群历史、自然环境、经济生活、信仰体系以及今天的生存处境进行了人类学的田野考察,试图为理解白马人的舞蹈提供一个整体的文化背景。白马人居住的高山峡谷是远离中央与地方政权的边缘地区,战争、灾难、生存危机成为族群的主要历史记忆,然而相对自足的经济生产与相应产生的社会组织,使得白马人能够在艰苦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中繁衍生息。通过考察,本章将白马人的生活归结为既封闭又开放的生存环境和既保持自我又吸收外来的处世原则,也就是在这样的生存空间下,产生并保留了“火圈舞”、“池哥昼”和“麻昼”等白马人的舞蹈活动。

[1] 中国陇南网,http://www.cnlongnan.cn/

[2] 甘肃文县网,http://www.gswx.gov.cn/

[3] 参见文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文县志》,64~69页,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

[4] 当地有传说称诸葛亮镇压江油一代的白马人,谈判时提出以一箭之地为界限划分区域,白马人答应了条件。但是在前一天晚上,诸葛亮就提前派人将箭一直插在了松潘以北,最终白马人只能让出自己的地盘。参见邱雷生、蒲向明主编:《陇南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故事卷》,368页,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1。

[5] 长赟纂:《文县志》,51页,文县志编委会重印,1984。

[6] 长赟纂:《文县志》,52页,文县志编委会重印,1984。

[7] 参见文县志编委会编:《文县志》,1~3页,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

[8] 同上书,60页。

[9] 有的地方也写成贝莫或北莫。

[10] 有的地方也写成北盖。

[11] 叶恩沛修、震南篡:《阶州直隶州续志》,曾礼、樊执敬校点,482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87。

[12] “没有人拷人”是“没有人欺负人”的意思,作者译。

[13] 朝伟是仪式前后请神、送神的环节。

[14] 当地人把在山顶汇聚成的水池称为海子。

[15] 朱得口述。

[16] Emily Martin Ahern,Chinese Ritual and Politie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

[17] 李星星:《藏彝走廊东部的地理态式与人文特点》,见《藏彝走廊东部变越族群互动与发展》,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18] 纳日碧力戈:《现代背景下的族群建构》,63~64页,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