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县古称阴平,西汉高祖置阴平道,隶属益州广汉郡;东汉分北部为广汉属国,治阴平,隶益州;西晋为阴平郡,隶属秦州;清光绪《文县志》载:“文为《禹贡》梁州域,秦以前属羌氐,无考。汉高帝置阴平道县,在益州境内郡县城邑考称为北部都尉治。后汉仍广汉郡,属国都尉隶益州。安帝咏初己酉广汉参狼羌降,分北部为属国,别领三城,俱都尉治。三国初属魏,蜀汉建兴七年,诸葛亮遣陈式定二郡,改为阴郡,属梁州。邓艾即从此入蜀,蜀亡归魏,属秦州,晋武帝泰始中,置阴平县。”[5]永嘉之乱以后,为氐人杨茂搜所据,史上前后仇池国均在此地,宋元嘉二十年,氐人复推杨文德为主,据葭芦(今文县临江一带),建立武都国;北魏灭武都国,命杨广香为阴平公、葭芦镇主,建立阴平国。西魏废阴平国,“始置文州,统芦北郡、武阳阴平郡;唐置文州”[6],先后隶属陇右、剑南、山南西诸道,明初立为县,隶属阶州,雍正七年,属阶州直隶州,新中国成立后文县先后隶属于天水、武都、陇南地区。[7]
“在明代与清代,文县有少数民族聚居的村寨,分别由土司王受印、马起远所辖。草坡山、堡子里属于王受印辖地,麦贡山、立志山、中岭山、入贡山、枕头坝属马起远辖地。雍正八年,知县葛时政奉文改番归流,土司裁撤,王、马二土司辖地归各乡管辖”[8],上述各白马人聚居地归于铁楼乡管辖。民国元年沿用清代乡制,全县分为96个乡,民国24年编查户口,实行保甲制,全县编为106保,又将106保划为18个联保,将8个联保分为5区,分设5个区署。第一区署中包括白马等五个联保,白马就在今天铁楼境内。民国29年区署及联保裁撤,全县划为2镇11乡,下辖103保,其中白马乡辖6保。1958年经调整有1区2镇24乡,1958年12月月底,全县建立了11个农村人民公社,1961年公社划小,分出30个公社,1970年合并为25个公社,1983年将25个人民公社改为乡,1986年年初,将乡镇所属行政村改设为村民委员会,行政村所属合作社改称村民小组,乡镇区划未变动。至此形成今天的2区23乡的行政划分格局。白马人主要分布在铁楼乡、石鸡坝乡的几个村寨,共4000多人,占全县人口的5%。今天的铁楼乡在历史上被称为白马乡,民国29年即1940年以前,白马乡的名称还存在,1958年,白马乡改为铁楼乡,1961年公社合作化,改为铁楼公社,将公社改为乡后一直被称铁楼乡。
白马人有自己的语言但没有与其对应的文字,今天60岁以上的白马人中大部分不识字,40岁左右的白马人中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也有不少。由于没有文字记载,白马人的历史通过口头传承的方式传给下一代。族群中懂得多的人被称为“勒贝”,懂得一些固定念词、能够主持请神仪式的被称为“贝木”[9],在此基础上法力更大的称为“贝盖”[10],“贝盖”还能够诵读藏语经文。平武有三位贝盖,但文县、九寨沟县都没有。这一带藏族是比较大的民族,其中的小族群只有极少的人有机会学习藏语。语言文字是知识也是权力,白马人一直生活在底边社会,没有文字,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来传递族群文化。因此上一辈中的勒贝、贝莫会在下一代中选择记性好的人,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以此相传。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白马人的历史多是以传说故事的方式存在。
入贡山的班正廉、班尚孝老人都给我讲起“四山班家”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两个兄弟是打猎好手,老大叫达嘎,老二叫达玛。两弟兄进山打猎,一直走到了白马峪。两弟兄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脱掉脚上的蛙鞋,抖掉装在蛙鞋里的燕麦草,顺手从地上拔了一些羊胡子草装在蛙鞋里。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家。第二年,两弟兄又来到白马峪打猎,依然在去年抖蛙鞋的地方歇,发现去年掉在地上的燕麦粒长出了旺盛的燕麦,他们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搬迁到了白马峪。两弟兄落户白马峪后,依然喜好打猎,但在茂林里有一只白斑大老虎经常害人,两弟兄决定为民除害射死老虎。在森林见到老虎的踪迹两人同时放箭老二射中了老虎。老大率先跑到了老虎跟前,发现自己的箭射偏了,心生一计,拔下了老二的箭扔在一边,把自己的箭插在老虎的身上。老二认为老虎是自己射死的要老大发誓“如果是你的箭射死了老虎,你养四儿子,我没有儿子;如果是我射死了老虎,我养四个儿子,你儿子,或者顶多只养一个儿子。”后来老二生了四个儿子而老大只生了一个儿子,老二的儿子长大后各建了一个山寨。大儿子占据入贡山,二儿子占据麦贡山,三儿子占据中岭山,四儿子占据立志山。这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四山班家”。
有关族群最早的历史已经很模糊了,每个村寨也很难说清楚自己村寨的来历,虽然像“四山班家”这样的传说也存在于一些村寨的集体记忆里,但由于“过去”、“很久以前”已是非常模糊的时间概念,故事中“兄弟起源说”的故事母题所构成的文化意义和诚实、勇敢的教育意义已经远大于其族群自身的历史记忆了。但是在考察中发现,文县白马人对清代以后的历史记忆还是比较清晰的,都以口头传承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这也就是当地常说的“汉家留文书,白马人留话巴”。
入贡山的班正廉老人对我讲述了他知道的族群历史,“清朝咸丰时候见蛮不留,各霸一方。入贡山有个银鱼将军,是我们的头人,很会谈判,拉毛子是银鱼子手下的武将,银鱼子去和汉人谈判,拉毛子说你还谈判,我们铁楼沟的番人被汉人杀光了,银鱼子向南坪的欧力皇帝借兵,把勿角、上塘、下塘、黑河、白河的部队,还有平武白马的军队调到一起,就反了,杀到文县徐西园,清军头子带兵把白马人就镇压了,撒了一把土就把人埋到了呆头坝。(这一段传说还有一套顺口溜)‘咸丰年间起反心,黑虎大人调大兵,大兵调到广元城,广元城里未坐稳,跟随调到文县城。’铁楼沟里的藏人宁死不投降,抗拒到底。文县城的县官是黑大人,县官大人叫常三泰,清朝县官,他要把我们杀了,我们宁死不投降。”相关历史在《阶州直隶州续志·番夷》中也记载:“咸丰十年十一月,四川南坪番反。同治元年正月,围南坪。三月,贼踞城,焚掠野猪关。文县白马峪番班银鱼子等,复协各番族为乱。县令常毓坤单骑往抚,陷入贼窠。三日,遇救得脱,逆番进逼城西西元寨,把总闫文科截御,阵亡。制军调派副将李玉珍、本守道会固原、定安、洮岷各军,绪剿年余,始就抚。”[11]草坡山的曹富元大叔讲述这段历史时把它称为:“上起南坪高桥寺,下到碧口蛮坡度。”
这两位老人在自己的村寨以“知道得多”而闻名,虽然他们不识字,但能够很流畅地讲述这段历史。口头记忆是白马人文化传承的主要方式,每一代中都有几个记性好的人,他们听父辈们说,久而久之就记到心里,自己也能说了,这种方式能够有效地传承文化还与口头文本有关,从以上的口述中可以看到,很多都是成段的顺口溜,只要起个头就能把一段说完整,这种便于记忆的独特方式使得白马文化能够口口相传,保留至今。谈到清代的历史曹富元大叔回忆:“雍正七年土司管,先完木桢一升,再完红青稞一升,雍正八年归由文县衙门管,番汉同路,官汉一致、粮草同完。雍正时候见蛮不留,杀了我们好多人。光绪年间还是好,光绪元年起,一月三场雨,蒸馍碗样大,火烧子馍馍像箩箕,没有人拷人[12]。”再之后的民国时期,到处拉壮丁,每家都要有人去。班正廉老人说他们小时候见到带枪的人就赶快跑,他的同龄人中有许多被拉去当壮丁再也没有回来。说着老人又开始了一段:“民国初期拉壮丁,只说要不多,只有两三个,不去大哥去二哥,还是个免不脱,门上狗儿叫,看着人来了,前门后门都把了,让我哪里跑,手拿麻绳丈二长绑在我身上,走在新街上,跟着新县长,腰里别着盒子枪,好像个活阎王。那时的生活苦得很,养了儿子是老蒋的,挣下营钱是乡长的(挣点钱这个税哪个税就收走了),挨打受气是保长的……”直到1949年以后,白马人才过上了安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