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文】 硬质出版铭文遗存[1](1 / 1)

[德]奥古斯特·毛乌

庞贝发现的铭文超过六千件。从公费立的纪念碑到闲人们在灰泥墙上的乱涂乱画,铭文的内容涵盖了各种领域。要说这些铭文增加了多少关于古代的新知识,那是有些夸张;它们的主要价值在于引领着我们深入这个城市和它的人民的生活。

尽管绝大多数铭文都不完整,但在一个方面,作为证据的铭文特别令人满意:不像在希腊或罗马作者与现代读者之间,没有一代代抄写者的干扰,我们直接面对着原始材料。字母和拼写的形式保持了石刻匠或涂鸦者留在那里的样子。各种笔迹可以清楚地辨识,如朱康得斯的那些烧焦了的书写板一样,签名好像就是昨天完成的。通过铭文,我们触及庞贝人的个性。这是其他方式无法比拟的。

无论是石刻的、油漆的还是用尖笔涂画在一个平面上的,铭文都可以按照主题或它们出现的形式分类。这里不必区分得过细,我们仅简要地举出四大类——纪念性铭文,公共通告,涂鸦,与商业有关的铭文。

纪念性铭文刻在坚硬的材料上,想要让所有(“所有”原书为所以,编者注)看到的人都来阅读。在庞贝,它们主要在公共建筑之中或之上、塑像的底座处和墓地石碑上,内容非常简洁。少数铭文是奥斯坎文[2]的,其他的是拉丁语。在讨论铭文所在的地方时,前文说起过它们中较重要的一些,可参考索引中的“铭文”条目。

公共通告漆在街边的墙上,一般是鲜红色的,少数是黑色。选举通告为某个职位推荐候选人,是其中最重要的。它们的数量约有六百,提到了超过一百个候选人。

根据书写风格和表达方式的不同,选举通告可分为较早的共和国时期和较晚的帝国时期。前者的字母形式不很规范,书写者似乎没受过什么训练;后者形式很规整,采用的书法风格表明书写者是专业人士,写选举通告是他们职业的一部分。我们已经知道一位书写者:塞勒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通告上。他的房屋在九区的东北角,人们通过漆在外面的铭文认了出来:Aemilius Celer hic habitat——“这里住着阿米利乌斯·塞勒。”

早期的推荐语言非常简单。我们不怎么能看到对候选人的称赞,除了偶尔有表示virum bonum的字母v.b.,意为“好人”。职位的名称使用缩略式,推荐者的名字干脆不出现。……

有些后期的选举通告也同样简单,仅有候选人的名字、竞选的职位和程式性用法o.v.f.。……

后期的通告上常有推荐者的名字。不时地,一些人具名选举通告,如普里姆斯、埃塞图斯和尤霍迪亚。邻居们有时也站出来,支持候选人,如在下面的通告中:Ti.Claudium Verum ΙΙ.vir.vicini rogant——“维鲁斯的邻居们要求选举他为执政官。”这位维鲁斯可能非常有人缘,或是精力非常充沛;他住在第九区被称为百岁宅的一栋大房子里,房屋的四周都有他的选举推荐通告。

在有些选举通告中,支持者都属于某个行业;对于这种情况,前文已有充分的描述。这里我们再加上一则,它在伊西斯神庙对面的墙上:Cn.Helvium Sabinum aed.Isiaci universi rog[ant]——“伊西斯的全体崇拜者要求选举格内乌斯·海维乌斯·萨比努斯为市政官。”某个郊区可能也有自己的候选人:M.Epidium Sabinum aed.Campanienses rog.——“坎帕尼亚区居民要求选举马尔库斯·伊皮迪乌斯·萨比努斯为市政官。”

…………

由于选举通告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候选人的对手们也没放过这种厉害的手段,写出相当有效的“推荐书”以反对某位候选人。奥古斯塔勒斯街的墙上有一则醒目的通告:Vatiam aed.furunculi rog——“狡猾的小偷要求选举瓦提阿为市政官。”根据旁边的其他一些通告,“全体醉鬼(seribibi universi)”和“昏昏欲睡的人(dormientes universi)”都支持不幸的候选人瓦阿提。这一类通告我们还要举出最后一个,大概是应那位女孩的要求写的:Claudium ΙΙ.vir.animula facit——“克劳狄乌斯的小情人支持他做执政官。”这位候选人可能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提比略·克劳狄乌斯·维鲁斯(Tiberius Claudius Verus)。

其他类型的公共通告相对较少。宣布角斗消息的通告特别令人感兴趣,前面有一章讨论过。此外,比较重要的或许是房屋租赁广告。其中一则涉及大象旅店,我们已经说起过。这里将展示两则,宣传的是两处大房产。第一则写在六区三部南端的一面墙上,现在已经消失了:

INSULA ARRIANA

POLLIANA CN.ALLEI NIGIDI MAI

LOCANTUR EX K[alendis] IULIS PRIMIS TABERNAE

CUM PERGULIS SUIS ET CENACULA

EQUESTRIA ET DOMUS.CONDUCTOR

CONVENITO PRIMUM,CN.ALLEI

NIGIDI MAI SER[vum]

“自7月1日起,出租房屋,连带商店及第二层,有精致的上层房间。房屋位于阿里乌斯·鲍里欧(Arrius Pollio)区,属麦乌斯所有。有意者请联系麦乌斯的奴隶普里姆斯。”

广告中用的equestria意为“精致的”,口语中与cenacula一词连用,有“配得上一位骑士”的意思。菲奥雷利认为阿里乌斯·鲍里欧区是所谓的潘萨宅[3],广告就是在它对面的街道上发现的。这种说法或许是正确的,然而,租房广告写在如此突出的一个地方,指的完全有可能是城市任何部分的一个街区。

下面这则铭文发现于上个世纪,靠近竞技场,位于名为朱利亚·菲利克斯别墅的大房屋的一面墙上:

IN PRAEDIS IULIAE SP.F.FELICIS

LOCANTUS

BALNEUM VENERIUM ET NONGENTUM,TABERNAE,PERGULAE,

CENACULA EX IDIBUS AUG.PRIMIS IN IDUS AUG.SEXTAS,ANNOS

CONTINUOS QUINQUE

S.Q.D.L.E.N.C.

“出租朱里乌斯(Spurius Julius)的女儿朱利亚·菲利克斯的房产,为期五年,从8月15日到第六年的8月15日,包括适合上层人士使用的维纳斯浴室,商店及其第二层,其他第二层的套间。”

浴室的名字可能来自维纳斯·庞贝娅娜。词语nongentum很难理解,此处翻译的依据是老普林尼的一段话,从中我们得知,在口语中,骑士被称作“九百”。因此,“九百”浴室的说法是想吸引上层人士。铭文的最后七个字母迄今尚无令人满意的解释。

…………

涂鸦(graffiti)构成了庞贝铭文中最多的一部分,约有三千个,差不多占总数的一半。涂鸦是个意大利语词语,源自一个表示“涂画”的动词。如罗马和庞贝以外的其他地方的涂鸦遗迹所显示的那样,它在古代是一种非常盛行的做法,部分原因可能是蜡板[4]和尖笔的使用。用这种工具在光滑的灰泥墙面上涂画是一种**,其程度远远超过今天用钢笔或铅笔写在不那么光滑的墙上。柱子和墙上满是各种各样的涂鸦,有名字,有诗人的警句,有爱情对句,还有简单的素描——一艘船或是一张脸。下面的讽刺句经常在今天的墙上看到:

傻瓜的名字和他们的脸一样,

总能在公共场合看到。

在庞贝和罗马,涂鸦中有类似的对句:Admiror,paries,te non cecidisse ruinis,Qui tot scriptorium taedia sustineas——

墙啊,你默默地忍受了这么多只手的玷污,

没有倒塌可真是奇迹。

与之相似的还有一句希腊语,涂写在罗马帕拉蒂尼山上的墙面:“这么多人写了这么多东西,只有我不写。”

总的来说,涂鸦对增加关于庞贝的知识帮助有限,不如预想得那么多。在这座古代城市中,我们渴望与有文化的男男女女建立直接联系,然而,他们不大习惯在灰泥上留名,不愿意向墙面吐露他们的思想和经历。根据涂鸦在地面以上的高度,我们判断有些是孩子留下的;对于其余的部分,我们觉得作者不会是社会中的优秀分子,就像今天那些在古代建筑上写或刻自己名字的旅游者一样。尽管如此,涂鸦还是生动地传达了个人的爱好、情感和经历。

少数涂鸦提到了历史事件,如公元前89年的苏拉围城。在这一类中,最有趣的是有关公元59年庞贝人和诺切里亚人的冲突的那些。一名狂热的庞贝人写道:Nucerinisin felicia——“打倒诺切里亚人!”根据另一方参与者的一则铭文,普特里居民同情诺切里亚人,而伊斯基亚岛上的皮特库塞人(Pithecusae)向着庞贝人:Puteolanis feliciter,omnibus Nucherinis felicia,et uncu[m] Pompeianis[et] Pitecusanis,——“普特里人万岁,祝所有诺切里亚人好运;让庞贝人和皮特库塞人尝到钩子的滋味!”在这里,钩子指的是刽子手和竞技场的服务人员用来拖尸体的工具。另一个庞贝人写道:Campani,Victoria una cum Nucerinis peristis,——“坎帕尼亚人,尽情享受对诺切里亚人的胜利吧。”坎帕尼亚人指的不是坎帕尼亚的居民,而是住在坎帕努斯区的人。

…………

有时候,涂鸦可以帮助我们辨别建筑物,比如廊柱大厅和几座旅馆的那些。附日期的涂鸦有助于判断灰泥的年代。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无益于对各种装饰风格开始时期的确定,不过,有几处涂鸦指明了日期的下限。通过它们,我们知道第一风格的廊柱大厅装饰完成于公元前78年10月3日以前——但不清楚在这之前多久;公元前37年,小剧场的墙壁已经上了灰泥,以第二风格进行装饰。在百岁宅中,有一个房间的装饰属于第二风格的晚期,它里面的涂鸦是关于角斗表演的,证明装饰完成于公元15年11月以前。在介绍银婚宅的那一章里,我们提到过一则附有日期的铭文,作于尼禄的时代。

…………

最常见的主题是爱情,在那些散文式的和诗歌式的涂鸦中,它不断地重复出现。诗歌通常是对句式挽歌,有些出自诗人,有些是为某种情景作的。许多对句改编自著名的警句,似乎那些打油诗人发现原作比他想象的更难懂些。

有些对句赞美爱情的力量,比如下面这个;它出现在好几个地方,作者是位我们不知其名的诗人:Quisquis amat,valeat,pereat qui nescit amare;Bis tanto pereat quisquis amare vetat——

祝福所有的恋人,愿你们身体健康;

不懂得爱情的人该被诅咒,

但那些开始了又弄糟了爱情的人啊,

你们要受双倍的诅咒!

有一个句子表达了类似的想法,可能也是一句引文:Nemo est bellus nisi qui amavit mulierem——“没品尝过爱情滋味的人成不了绅士。”

然而,并非所有的庞贝人都把爱情看的那么重要。在上面所引对句的第一行,一个愤世嫉俗的涂鸦者加了一句拙劣的模仿,使它的意思成了那些恋爱中的人应该避免热水浴,因为“被烫过的孩子害怕火”——Nam nemo flammas ustus amare potest。

涂鸦也突出地表达了一种想法,即爱情是无法阻止的。下面的对句明显出自某个诗人,涂鸦者作了一处轻微的改动,用obiurgat取代custodit,以适应某个特别的事例:Alliget hic auras,si quis obiurgat amantes,Et vetat assiduas currere fontis aquas,

有人要想阻挡求爱者的路吗?

他不如去让和风停下,让流水中断。

古代的恋人当然也有他们的恐惧。下面的对句形式稍有不同,无疑出自一位诗人。对句发现于罗马的一面墙上:Si quis forte meam cupiet violare puellam,Ιllum in desertis montibus urat Amor,

如果有人想让我的姑娘转身离去,

愿恶棍爱神在远山中烧毁。

在那些著名的挽歌诗人中,奥维德[5]、普洛佩提乌斯[6]、提布卢斯[7](Tibullus)的诗句常被引用或复述。下面的诗句引自普洛佩提乌斯广为人知的对句:Nune est ira recens,nune est discedere tempus;Si dolor afuerit,crede,redibit amor——

怒火中烧,该离去了;

相信我,如果一个人不再自作聪明,爱情会回来的。

如果这是恋爱中的人在争吵后写的,和好的时候应该不远了。另一位失望的求婚者可能是想安慰自己,在廊柱大厅的墙上写下出自奥维德《爱的艺术》中的对句,稍稍改动了原来的形式:Quid pote tam durum saxso aut quid mollius unda?Dura tamen molli saxsa cavantur aqua——

什么比岩石更坚硬?什么比水更柔软?

然而,水却能磨蚀坚硬的岩石。

爱情铭文经常采用留言或问候的形式,比如下面这个——Victoria,vale,et ubique es,suaviter sternutes——“祝你健康,维克托莉亚,无论你在哪里,都希望你惬意地打喷嚏”——意思是祝你好运。问候也常常写得更加热情,比如给西斯提莉亚的这个:Cestilia,regina Pompeianorum,anima dulcis,vale——“你好甜心,西斯提莉亚,你是庞贝的女王。”

有时候,恋人不愿写出女士的名字:Pupa quae es,tibi me misit qui tuus est;vale——“美丽的女孩,你的那个他让我来找你;再见。”我们不时能发现一些这类的铭文,它们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下面这个在一区一座房屋的外面多次出现:Serenae sodales sal[utem]——“色莉娜的伙伴们问候她!”

被抛弃的恋人也在涂鸦中倾诉他们的苦恼,有时还加上对那个无情的人的恳求,如下面这个拙劣的对句,它不大可能出自一位诗人。最后一个分句明显是在故意玩弄词语:Si quid amor valeat nostei,sei te hominem scis,Commiseresce mihi,da veniam ut veniam——

如果你是个男人,

如果你知道爱情的力量,

求你发发善心,让我遭遭欢迎我回到你身边的罪。

下面这句出自《埃涅阿斯》[8](Aeneid,IX.404),可能是一位苦恼的恋人写的,作为向维纳斯的祈祷:Tu,dea,tu praesens nostro succurre labori——

女神啊,求你伸出手,

将我们从深重的苦难中解脱。

另一位不成功的求爱者觉得,单单一个诗人的诗句不足以表达他的情绪,把奥维德和普洛佩提乌斯的各一个对句结合起来,发出他对某位势利女士的怨言;后者的门只对富裕的情人打开。不过,涂鸦的**是四行不规整的诗句,这位遭拒的求爱者借之发泄他对爱情女神的怒气:“来吧,所有的求爱者!让我们用棍棒打碎维纳斯的肋骨和腰背。她在我柔软的胸部钻了一个洞,我要用棍棒打烂她的头。”从心理学的观点看,这里有一点值得注意:求爱者将女神与她的塑像完全等同起来。

偶尔,一对恋人也在墙上留下他们约会的记录,比如:Romula hic cum Staphylo moratur——“罗姆拉和斯塔菲鲁斯逗留于此处。”后者显然是个玩弄女性感情的人。在朱康得斯宅的列柱中厅里,一根柱子上有他与另一位女士约会的证据:Staphylo hic cum Quieta。不过,就骗取女性的芳心而言,斯塔菲鲁斯不如另一个庞贝的登徒子:Restitutus multas decepit saepe puellas——“莱斯提图图斯多次欺骗了多个女孩。”

夫妻的名字有时一同出现,比如在九区一座房屋的房间里:L.Clodius Varus Pelagia coniunx;在公元62年地震中毁掉的一座房屋里,人们看到了类似句子:Ba[lbus] et Fortunata,duo coiuges。

我们还知道一处涂鸦,有趣地表露了夫妻的感情。它是一位孤独的妻子对出门在外的丈夫及其他亲戚的问候:Hirtia Psacas C.Hostilio Conopi coniugi suo manuductori et clementi monitori et Diodot[a]e sorori et Fortunato fratri et Celeri suis salutem semper ubique pluriman,et Primigeniae suae salutem——“无论何时何地,赫提阿·萨科丝问候她的丈夫、引路人、温柔的忠告者盖乌斯·霍斯提利乌斯·考讷普斯,问候她的姐姐迪奥德塔、哥哥佛图纳图斯和她的塞勒;她也问候她的普里米吉尼亚(Primigenia)。”夫妻俩的名字都是希腊语,萨科丝(psacas)意为“露珠”,考讷普斯(conops)意为“小昆虫。”

墙上的涂鸦中有各种各样的备忘录,记载了许多小事件。前文提到过角斗表演的节目单。有个人记录了他去诺切拉的情况,在那里,他从赌桌上赢了130美元,没有使诈——他特意提到这一点:Vici Nuceriae in alia(表示alea)ⅩDCCCL VS,fide bona——“我在诺切拉公平地赌斗了一场,赢了855.5迪纳里(denarri)。”

…………

偶尔,涂鸦中也有格言的引文,绝大多数可能出自喜剧作家。一句常见的格言是:Minimum malum fit contemnendo maximum——“小恶不重视会变成大恶。”另一句的表达更为具体:Moram si quaeres,sparge milium et collige——“如果你想浪费时间,把小米撒在地上再捡起来。”

在与商业有关的铭文中,最重要的一些是发现于1875年的收据,它们构成了朱康得斯私人账本的一部分。收据写在蜡板上,仔细地放在房屋第二层的一个木箱里。发掘人员清理了上面覆盖的灰后,木箱就碎了。蜡板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共127个,后来送到了那不勒斯博物馆。蜡板的木质部分已经炭化,但绝大多数仍能辨读。收据中有一个的日期是公元15年,还有一个是公元27年,其他的都属于地震前的10年——从公元52年到62年。这批资料意义重大,能够帮助我们了解古代商业的运作方式。

绝大多数蜡板都是三折写板,每个蜡板的三部分从后面钉在一起,打开的时候就像书页一样,共六面。蜡板平均高约5英尺,宽2到4英尺。第一、六页留作封面和封底,上面是平的,没写什么东西。第二、三、五页中间挖空了,挖空的部分表面也是平滑的,四周是较高的边沿。往这个表面上倒很薄的一层蜡后,上面就可以用尖笔写字了。木质部分的颜色很淡,能清楚地映出写在蜡衣上的字。

第二和第三页是相对的,用来记账。第四页没有挖空,而是由中间的一道深而平的槽分成了两部分。当账户准备好要封存时,蜡板的前两部分合在一起,用一根绳子从中间系上,绳头结合于第四页的槽部。熔化的蜡按适当的间距滴在槽部,上面通常有七位证人加盖他们的印章。证人的名字用笔和墨写在与印章一线的位置,有时在右边,有时是分开写的,名与族姓在印章左边,家姓在右边。

按照这样的设置,如果不把绳子剪断或把证人的印章弄乱,人们就无法查阅收据。为解决这个问题,第五页做了份备忘录,也就是复本,可以随时翻阅。

…………

除了用于文件上的印章外,罗马人还有印花(signacula),加盖在各种物品上,具有辨别或广告的功能。[9]这些印花出现在砖上和各种陶制品上,有一两处甚至在面包上。那不勒斯博物馆有几个烧焦的面包,上面的印花是:[C]elerisQ.Grani Veri ser.——“维鲁斯(Quintus Granius Verus)的奴隶塞勒(制)。”

印花上的名字通常用所有格,例如N.Popidi Prisci;名字在印花上是倒着的,这样印出来就是正着的顺序。自菲奥雷利时代以来,许多房屋都根据在里面发现的印花有了名字;以这种方式,人们辨认出了维蒂宅,那里找到的印花上的名字分别是奥鲁斯·维蒂乌斯·莱斯提图图斯和奥鲁斯·维蒂乌斯·康维瓦。

本文节选自《庞贝的生活与艺术》,[德]奥古斯特·毛乌著,杨军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387—406页。

【导读】

奥古斯特·毛乌(1840—1909),在关注和研究庞贝古迹的学者中负有盛名,发表了在这个领域中的大量德语和意大利语著述。1899年,在本书成书之时,毛乌教授已经致力于庞贝研究长达25年。夏天,他在庞贝的废墟中收集资料;冬天,他在罗马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最新获得的材料。本书原稿为德文,经毛乌教授许可,由弗兰西斯·W.凯尔西于1899年翻译为英文,其对德文原稿有部分删改,章节顺序也有些调整。2014年,杨军翻译此书,将毛乌教授对庞贝古迹的研究呈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对庞贝的城市文明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庞贝,始建于公元前6世纪,79年8月24日(一说是10月24日)维苏威火山大爆发,位于那不勒斯湾的庞贝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火山灰掩埋。这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是一种不幸,但也正是由于被火山灰掩埋,街道房屋保存比较完整,为我们研究古城的出版遗迹提供了大量的实物证据。对庞贝古城的发掘从1748年开始持续至今,经过挖掘发现,庞贝古城保存了大量的建筑、雕刻、绘画、生活用品等,再现了两千年前古罗马人的生活、商业、竞选、竞技等场景,为了解古罗马社会生活和文化艺术提供了重要资料。庞贝城区面积虽然不大,却已经具备了城市的基本形态,整个城市布局非常规则而有序,城中有两条东西方向的大街,巨石镶嵌的大路呈现不规则的几何图案,不仅美观、耐用,而且也具有良好的排水性,真实地反映了古罗马时期高超的城市规划与建设水平。

选文主要对庞贝古城中发现的铭文进行了系统梳理,这些铭文主要出现在墙体与石碑上,也有部分铭文出现在蜡板上。可以看出,早期欧洲硬质出版取得了非凡成就。据毛乌教授在书中所言,庞贝发现的铭文超过六千件,可见数量之多。从纪念碑到灰泥墙上的涂鸦,铭文的内容可谓庞杂,涵盖了各种领域。书中对四大类铭文进行了简要的梳理,它们是纪念性铭文、公共通告、涂鸦、与商业有关的铭文。毛乌教授结合大量的实例为我们展现了这些铭文的具体内涵,也让我们对庞贝这座城市和人民生活有了深入了解。首先是纪念性铭文,这类铭文主要在公共建筑之中或之上、塑像的底座处和墓地石碑上,内容非常简洁。少数铭文是奥斯坎文,其他的是拉丁语。其次是公共通告,这类铭文一般漆在街边墙上,多为鲜红色的,少数是黑色的。在公共通告中,选举通告占了重要的位置,这些通告主要出自支持竞选者的市民之手。毛乌教授在书中提到选举通告的数量约有六百。无论具体数量是多少,都可看出选举通告占有重要地位。选举通告分为早期和较晚的帝国时期。虽然早期和晚期的推荐语言都比较简单,但在早期字母形式也不规范,书写者似乎没受过什么训练;而到晚期,形式就很规整,采用的书法风格表明书写者是专业人士,出现了以写选举通告为职业的人。这就意味着,铭文不断走向成熟。除了选举通告,其他类型的公共通告相对较少。宣布角斗的通告特别令人感兴趣,这反映了人民的生活娱乐。此外,房屋租赁广告也比较重要,如作者在书中提到的“自7月1日起,出租房屋,连带商店及第二层,有精致的上层房间。房屋位于阿里乌斯·鲍里欧区,属麦乌斯所有。有意者请联系麦乌斯的奴隶普里姆斯。”这类广告是被写在墙壁上的,当它失去时效性,就会被白色的涂料抹掉,然后再由其他人使用这面墙壁,这与当今社会的墙体广告类似。此外,丢失或找到物品的通告也有出现。再次,涂鸦构成了庞贝铭文中最多的一部分,据毛乌教授考证,约有三千个。涂鸦的内容更为庞杂,有名字,有诗人警句,有爱情对句,还有简单的素描画。涂鸦主要是庞贝的普通群众在墙体上涂写,可以从中窥见其生活百态。透过毛乌教授在书中所举出的众多例子,古代庞贝人的生活跃然纸上。庞贝古城不再是一座冷冰冰的、被火山掩埋的城市,它处处透露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最后,是与商业有关的铭文。在这一类中,最重要的是发现于1875年的一些收据,它们构成了朱康得斯私人账本的一部分。这些收据写在蜡板上,蜡板的木质部分已经炭化,但是绝大多数仍能辨读。蜡板作为古罗马人发明的书写材料,目前很多留存下来的都是从庞贝古城的遗迹中找到的。

从选文可看出,庞贝古城的铭文内容涵盖当时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们涉及了各种主题,包括辛辣的俏皮话、对时事的评论、讥讽大人物的辞藻、爱情心事,等等,构成了一幅鲜活、朴实的社会生活画面。透过这些铭文我们走进了古罗马的文明内核,古老的出版遗迹更让我们全方位了解了那个时代的人类文明,开启了探索古罗马文明的一扇门。庞贝遭受突发的灭顶之灾,使其中的生命戛然而止,但它在被毁灭的那一刻也被永远地凝固了。庞贝没有死,它万幸地躲过了上千年岁月的侵蚀而获得了重生。庞贝因此得以成为我们今天活的历史博物馆,成为最伟大的古代文明遗址之一。其伟大之处,不仅在于对历史某方面的重现,更在于将那个遥不可及的时代的文化艺术及日常生活等各个方面呈现给我们,为后来的学者们研究庞贝古城和古罗马历史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毛乌教授正是研究庞贝历史和文明的一位学者,他将对庞贝古迹的研究成果整理成书,关注到了庞贝古城丰富的铭文,将其收录并解读给读者,带给读者一个活生生的庞贝,也为古罗马文明提供了有力的实物例证。这些特殊的出版物是早期欧洲硬质出版文明的一部分,也是庞贝古城在出版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

(李一凡)

[1] 题目为编者所拟。

[2] 奥斯坎文:意大利南部地区(主要在坎帕尼亚地区)的古文字,在罗马攻破“意大利联盟”后逐渐消亡,成为死文字,不复再用。

[3] 潘萨宅是古罗马时期的主要住宅形式——中厅住宅的代表性建筑。建于公元前2世纪,位于庞贝城中心广场的北侧,规模宏大,几乎占了一个街坊。其平面基本上是规整的矩形,但是大房间较少,建造不够精细。房间不是用于家庭生活,而是用作商店和出租屋,并以此作为重要的收入来源。

[4] 在古罗马时期,罗马人记录文字除了用卷轴外,还会用蜡板,顾名思义,就是涂有蜡的木板。书写时,写字的人使用象牙或者金属的雕刻针笔硬尖的一头在木板平面上刻画,扁平的一面用于修改笔误,并再抹出新的平面。罗马人在日常生活和行政方面常使用这种书写工具。4世纪前,蜡板文献在地中海一带广泛流传。

[5] 奥维德(前43—约17):古罗马诗人。生于骑士家庭。曾在罗马学习法律和修辞,并游历各地。是古罗马最有影响力的诗人之一。代表作有《变形记》《爱的艺术》和《爱情三论》。

[6] 普洛佩提乌斯:出生于约前50年,约在15年去世。古罗马诗人,出生于翁布里亚,1世纪20年代初来到罗马。他以写作哀歌体诗歌,特别是爱情哀歌闻名。代表作有《哀歌集》。

[7] 提布卢斯:古罗马诗人。出生于骑士家庭﹐家境比较富有,早年丧父。他同著名演说家﹑共和主义者墨萨拉比较接近﹐公元前31—前30年曾随同出征高卢﹐后又随同出征东方,中途因病返回意大利﹐从事诗歌创作﹐成为墨萨拉所庇护的文学小组的成员。提布卢斯留下诗集两卷﹐第1卷收诗10首﹐发表于公元前27年左右﹐第2卷收诗6首。他的诗全部用哀歌体格律写成﹐主要是爱情诗。奥维德曾称赞他的诗歌为罗马哀歌体诗歌的光荣。

[8] 《埃涅阿斯》:成书于公元前30—前19年的一本图书,作者是古罗马作家维吉尔。该书又译作《埃涅阿斯记》。

[9] 关于各种印花及砖石上的标记,参见10卷本的《拉丁铭文集成》(Corpus Inscriptionum Latinarum)。此书出版以来发现的事例见于罗马《通讯录》和《考古新闻报道》。关于手写的铭文和涂鸦,参见《拉丁铭文集成》第四卷。关于朱康得斯的收据,参见《拉丁铭文集成》增补的第一部分(1898年);增补的第二部分将包括1871年以来发现的写在墙上和两耳细颈罐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