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元朝建立后,史家关于本朝史的有代表性的撰述。
《圣武亲征录》记成吉思汗、窝阔台统治时期史事,撰于元世祖忽必烈时期,作者佚名。其书久以抄本传世,既有原本之误,又有明、清抄本之误。故清四库馆臣谓“其书序述无法,词颇蹇拙,又译语讹异,往往失真,遂有不可尽解者。然以《元史》较之,所纪元初诸事实,大概本此书也”[9]。后经钱大昕表彰,张穆、何秋涛分别校正,此书渐为世所重,现以王国维《圣武亲征录校注》本为最佳(见《王国维遗书》)。此书记成吉思汗事,起于“烈祖神元皇帝”也速该“初征塔塔儿部”获其酋长帖木真,及成吉思汗出生和他命名的由来,止于成吉思汗灭西夏以还,死于途中,这占了全书的绝大部分。它记窝阔台事,起于他“即大位”而止于其病故,亦首尾完具,但所记甚简略。全书主要记他们二人的征服活动,文字简朴,有时也写出了征战的军容和战役的细节。如记札木合“以众三万来战”,时成吉思汗“驻军答兰版朱思之野”,乃“集诸部戒严凡十有三翼”,并具体写出了其中十“翼”的部署情况。如写窝阔台占领金人西京后,又遣哲别率兵取东京:“哲别知其中坚,以众压城,即引退五百里。金人谓我军已还,不复设备,哲别戒军中一骑牵一马,一昼夜驰还,急攻,大掠之以归。”这是写出了哲别用兵的机警和蒙古骑兵如旋风般地驰骋于疆场。下面一段记成吉思汗与金军作战尤富有情趣:
上之将发抚州也。金人以招讨九斤、监军万奴等领大军设备于野狐岭,又以参政胡沙率军为后继。契丹军师谓九斤曰:“闻彼新破抚州,以所获物分赐军中,马牧于野;出不虞之际,宜速骑以掩之。”九斤曰:“此危道也,不若马、步俱进,为计万全。”上闻金兵至,进拒獾儿觜。九斤命麾下明安曰:“汝尝使北方,素识太祖皇帝,其往临阵,问以举兵之由:‘金国何怨于君,而有此举?’若不然,即诟之。”明安来如所教,俄策马来降。上命麾下缚之曰:“俟吾战毕问之也!”遂与九斤战,大败之,其人马**死者不可胜计。因胜彼,复破胡沙于会合堡,金人精锐尽没于此。上归,诘明安曰:“我与汝无隙,何对众相辱?”对曰:“臣素有归志,恐其难见,故因如所教;不尔,何由瞻望天颜!”上善其言,命释之。[10]
这里写了好几个人物,九斤的谨慎,契丹军师的多计,明安的机智,成吉思汗的气度,都一一写到了。在写战事过程中,善于写出不同人物的个性,这是中国史书写战争的优良传统。《圣武亲征录》在这方面也有它成功的地方。
王国维根据本书记成吉思汗事只记岁名,而于窝阔台事则详及月日,疑前者事出“脱卜赤颜”(“国史”),后者则取《平金始末》等以益之(见《圣武亲征录校注》序),可备一说。
《元朝名臣事略》(初名《名臣事略》或《国朝名臣事略》)15卷,苏天爵撰。这是一部有关元朝前期、中期的人物传记,卷首有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欧阳玄序和至顺二年(1331)王理序,这大致可以说明它撰成的时间。此书收录元初至延祐年间(1314—1320)自太师诸王以下文武大臣共47人入传,依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为序加以编次。其所依据多为诸家墓碑、墓志、行状、家传,间亦取其他可信杂书。凡有所取,皆注明其所出,以示信而有征。若碑传、文集所记有异同者,则更以注文录出,以备考。全书起于穆呼哩(木华黎),终于刘因,均叙致井然,体例划一,反映出撰者著史的严谨精神。此书之功,是对有关传主资料的搜集、整理、编次。出于撰者手笔的,是各篇传记前面的提要,用以交代传主的名讳、郡望、任官、卒年及享寿多寡。如《太史郭公》事略卷首提要写道:“公名守敬,字若思,顺德邢台人。至元二年,由提举诸路河渠迁都水少监。八年,迁都水监。十三年,都水监并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年,改治新历。十六年,迁同知太史院事。历成,拜太史令。二十九年,修会通河,命提调通惠河漕运事。三十一年,拜昭文馆大学士,知太史院事。累请致仕,不许。延祐三年卒,年八十六”[11]。读了这样的提要,再读“事略”,就一目了然了,也容易留下比较完整的印象。这是《元朝名臣事略》在编纂上的一个特点。
此书在反映元朝前、中期名臣面貌方面,欧阳玄的序做了如下的概括:
壮哉!元之有国也,无竞由人乎!若太师鲁国、淮安、河南、楚国诸王公之勋伐,中书令丞相耶律、杨、史之器业,宋、商、姚、张之谋猷,保定、藁城、东平、巩昌之方略,二王、杨、徐之辞章,刘、李、贾、赵之政事,兴元、顺德之有古良相风,廉恒山,康军国之有士君子操;其他台府忠荩之臣,帷幄文武之士,内之枢机,外之藩翰,班班可纪也;太保、少师、三太史天人之学,陵川、容城名节之特,异代岂多见哉!……[12]
倘若剔去其过分颂扬的成分,此书确是反映出了这些人物神采各异、事功卓越的风貌。此书在编纂方法上,参考了朱熹的《名臣言行录》的体例而始末较详,又参考杜大珪的《名臣碑传琬琰集》而不尽录全篇、有所弃取;后人撰《元史》列传及其他著述,颇多取资,故清人评论它“不失为信史”[13]。
苏天爵(1294—1352),字伯修,人称滋溪先生,是一个很有见识的史家、诗人、文章家和文献整理者。他鉴于“宋氏以来,史官不得尽其职,载笔之士多乖故实,宋人详而多曲笔;又以比时辽、金简而径,事多湮昧。于是著其故,辑其阙漏,别为《辽金纪年》”[14]。这反映了他对多民族史事的重视。他又以一人之力,分15类编纂《国朝文类》(即《元文类》)70卷,“合金人、江左,以考国初之作;述至元、大德,以观其成;定延祐以来,以彰其盛”,显示出文章家兼史家的见识,故时人称说:“是则史官之职也,夫必有取于是也。”[15]他还有诗稿、文稿等述作多种,《元史》本传称他:“其为文,长于序事,平易温厚,成一家,而诗尤得古法”,“中原前辈,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