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李心传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1 / 1)

徐梦莘录进《三朝北盟会编》后,恰巧也是过了12年,李心传奉旨进呈《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当时亦称《高庙系年》、《高宗系年录》),时在宋宁宗嘉定元年(1208),而上距《续资治通鉴长编》全书奏进亦仅26年。在这不到30年中间,《长编》、《会编》、《要录》三书相继问世,这在中国史学上是不多见的有众多创获的年代。

李心传(1167—1244),字微之,隆州井研(今属四川)人。早年科举失意,遂不复应举,闭户读书,发奋著述。理宗绍定四年(1231),以著作闻于世,因前后受到当时名流23人的推荐,66岁的李心传受召入京,为史馆校勘、赐进士出身,专修《中兴四朝帝纪》,未就而罢,乃通判成都府。后任著作佐郎兼四川制置司参议官,诏许免于议事,而辟官置局续修《十三朝会要》,端平三年(1236)成书,召入朝,为工部侍郎。后再任史职,参与修撰,旋罢。淳祐三年(1243)致仕,卒。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是李心传盛年时期的著作。全书200卷,编年纪事,起建炎元年(1127),止绍兴三十二年(1162),记高宗朝36年史事。此书曾有理宗宝祐初年刻本,久佚,今传本系清代四库馆臣自《永乐大典》录出。据陈振孙云:此书本与李焘《长编》相续,“亦尝自隆兴后相继为之。会蜀乱散失,不可复得”[76]。陈氏谓作者以此书续《长编》,是符合李心传撰述之旨的。这一点,李心传自己确有明确的说明,认为:“编年之体,不当追录前书已载之事。今以金人和战,帅府建立,皆中兴以后事迹张本,故详著之,以备其始末。”[77]二李之书,前后相继;而徐梦莘介于其间,述两宋之际史事。这三位史家所形成的撰史格局是令人深长思之的。

《要录》比之《长编》,叙事凝练;比之《会编》,采撰精审。其所述史事与《会编》相同处,尤其显示出这方面的特色。如其记康王赵构即皇帝位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市南)事,用极凝练的文字写出了当时政权的瘫痪和社会的紊乱状况,也写出了宋高宗即位之初统治集团的一系列应急措施,它涉及政治、军事、经济、刑赏、用人、广开言路等许多方面。这里没有生动的描述和对于细节的交代,而是用粗线条勾勒出一幅历史的画面。

《要录》对于重要史事,也十分注重写出它的细节来。作者记绍兴十一年(1141)十二月“岳飞赐死于大理寺”事,末了写道:“天下冤之。飞死,年三十九。初,狱之成也,太傅、醴泉观使韩世忠不能平,以问秦桧。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怫然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乎!’”[78]这个细节,写出了“天下冤之”之所由来,文不多而分量极重。

《要录》征引赅博,所据书在200种左右。对所记史事,仿《资治通鉴考异》之法多有自注,或胪列众说,或考辨真伪,反映出作者在采撰和体例上的严谨。清四库馆臣评论《要录》说:“其书以国史、日历为主,而参之以稗官、野史、家乘、志状、案牍、奏议、百司题名,无不胪采异同,以待后来论定。文虽繁而不病其冗,论虽岐而不病其杂。在宋人诸野史中,最足以资考证。”又说:“大抵李焘学司马光而或不及光,心传学李焘而无不及焘。”他们认为这是一部“宏博而有典要”[79]的著作。这个评论,李心传是当之无愧的。

从中国历史编纂学的发展来看,《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长编》、《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是继承和发展了《左传》的传统。而《三朝北盟会编》则是继承和发展了《国语》的传统,后者是分国编纂起来的文献资料汇编,并于一国之中略按时间顺序编次;前者是按专题编纂起来的文献资料汇编,并依严格的编年体进行编次。这两种撰述形式,在宋代史学上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从撰述思想的发展来看,中国古代史家多继承孔子修《春秋》而述当代史的传统,私人撰述如《史记》、《通典》等通史皆迄于当代,官修史书如历代国史皆然。其中主要原因,往往是受到现实的启示、激奋而使之然,反映出了史学家的崇高的社会责任感。两宋之际的历史变动,是当时的重大事件,它像秦汉之际、两晋之际、隋唐之际、中唐变故、五代宋初的历史形势一样,启示着史学家的沉思,激发了他们的撰述热情。《长编》、《会编》、《要录》是古代史家在撰述思想上这一传统的突出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