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你觉得父亲在宗教方面的训练与实践，是否也影响孩童，使他往反方向发展？救世军的成员非常严苛，每天晚上都会要求孩童苦修，替自己在白天犯的错赎罪。

阿德勒：除了我刚才描述的原因，我不认为还有其他原因导致男孩养成这些行为。读病历记录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过度解读，以免衍生出陈述中没有提到的事实。如果我听说男孩生活在某种宗教权威概念的压力之下，或许也会考虑你的论点，不过病历陈述没有提到这类压力。假如换个角度来看，你的诠释或许颇有参考价值。如果卡尔彻底变成一个叛逆的孩童，他有可能会攻击父母最脆弱的弱点，换言之就是他们的宗教信仰。最近，有位杰出的德国社会学家发表了相当有趣的统计数据，他发现有相当比例的罪犯是来自执法人员家庭。大家始终无法解释为何法官、律师和教师的孩子有不少是罪犯。在我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重点：好斗的孩子会攻击父母最大的弱点。这或许就说明了为什么医生的家人会患有各种疾病。

我们让人将卡尔的母亲请进教室，但她不愿意进来。

阿德勒：母亲犹豫不决的态度显示她缺乏勇气。或许她觉得公开谈论儿子的不当行为很令人羞愧。或许她是因为正在哭，所以不愿进教室。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安抚她、鼓励她。你们可能有人会好奇，为什么我不到外面找她。我知道她应该也会期待我到外头去找她，但我应该在教室里等，因为我想她大概会觉得我们兴致高昂，迫不及待想了解她儿子的状况。我只想静静跟她讨论卡尔的不当行为，把这当成稀松平常、容易改正的问题。

母亲走进教室。

阿德勒：虽然许多家庭和老师可能会认为卡尔的行为是悲剧，但我不觉得他的过错有什么大不了的。孩子不可能永远走在正确的路上。有一次我走进一间教室，问全班同学：“这里有谁从来没偷过东西？”我发现每个孩子都有偷窃的经验，连老师也承认自己偷过东西。所以，我们没必要把偷窃当成天大的罪孽。小孩在觉得母亲对自己绝望的时候会感到气馁，在这种情况下他尤其可能会有偷窃的行为。如果你能试着赢得卡尔的信任，鼓励他，让他相信你对他的未来充满希望，这样情况会有所改善。他都是怎么跟家里其他小孩相处互动的？

母亲：他看起来很喜欢他们。

阿德勒：他有时候会嫉妒他们吗？

母亲：他有个继姐，我想他们是有一点互相嫉妒。

阿德勒：继姐是个发展良好、聪明、讨喜的女孩吗？

母亲：没错。

阿德勒：我常发现如果家里有个孩子取得很大进步，另一个小孩就会害怕竞争。这种情形很难避免，所以我建议你让两个孩子和解，和谐相处。我认为你儿子觉得自己不被爱。他之所以会说谎和出现其他不当行为，是因为他现在不快乐。让他觉得自己会被原谅，让他知道你理解他嫉妒和自卑的原因。只要给予鼓励，他就能在学校表现得更好。假如能跟继姐和解，不管在哪里他都会是个好孩子。卡尔很依赖你吗？

母亲：对。

阿德勒：他也这么依赖父亲吗？

母亲：他常常会想到父亲，但看起来跟他没有很亲近。

阿德勒：你觉得有可能请他再给卡尔一次机会吗？让他们偶尔一起出门散散步、聊聊大自然和这个世界。你先生会有时间吗？

母亲：可以，我想他应该会答应。

阿德勒：积累了许多辅导这类孩童的经验之后，我相信只要他觉得自己跟其他孩子一样受到疼爱，行为就能有非常显著的改善。从他目前的行为模式来看，他对自己没信心，不认为自己能跟姐姐一样有良好的发展，只要让他知道如何获得你的认可和赞许，就能导正这种错误的思维。如果他犯了错，我不会像你之前那样处罚他。我想现在你一定也了解，其实打他或禁止他吃甜点一点用也没有。假如他又偷窃或说谎，你就对他说：“你觉得自己又受到不公平对待了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这种对话能让卡尔留下非常深刻的感受，而且通过这种方式，我想你也能帮助他改掉半夜尿床的习惯。就我的经验来看，小孩尿床是因为他们希望有人来照顾、关怀他们。你知道吗，如果你得在半夜起床应付他的需求，他就会觉得你在照顾他，就像婴儿时期被你疼爱、关照那样。他怕黑吗？

母亲：他看起来没有特别怕任何东西。

阿德勒：我们的推论应该是正确的。他之所以行为不端，是因为彻底感到绝望，觉得自己没办法跟姐姐争夺父母的关爱。你想让我试着鼓励卡尔一下吗？

母亲：好。

母亲离开教室。

阿德勒：我们找到正确的线索了，卡尔嫉妒继姐。我认为我们应该能让他走出这个不愉快的情境。

男孩走进教室。

阿德勒：我知道你在学校是个好学生。如果你更专心用功，老师和朋友都会喜欢你。假如能努力学习，你在学校的表现一定不输姐姐。你想要跟姐姐一样厉害吗？

卡尔：想。

阿德勒：他们跟我说你想当医生，这个工作很棒。我也是医生。如果要当个好医生，你一定要更关心别人，不能只在意自己，这样才能在病人生病的时候理解他们的需求。你一定要试着当个好朋友，不要想太多。送别人礼物，让他对你好，这不是真正的友谊。如果你喜欢对方，不要对他说谎，你们才会变成真正的朋友。我相信这点你也能办得到。之后我会再来问你有没有做到。我知道你姐比你大，懂的也比你多一点，但这都没关系。如果好好表现，不做一些会被责骂或处罚的事，你很快就能赶上姐姐，大家也会像喜欢她一样喜欢你。这样你喜欢吗？

卡尔：喜欢。

阿德勒：你也要跟姐姐当好朋友，关心、在乎她。她喜欢你吗？

卡尔：喜欢。

阿德勒：那这样就很简单。你只要尽自己的力量帮她，不要在她工作或读书的时候打扰她，这样就好了。你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出她读书和工作的方式，然后照着她的方法去做，这样就能跟她一样了。把她或妈妈的东西拿走，这种行为没办法让你进步。你必须等待，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完成，让大家知道你多有价值。有时候我们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但我们一定要变得更坚强，坚强到不会用不平等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关心、在乎别人，不要说谎欺骗他们，这样别人就会喜欢、疼爱你。

男孩离开教室。

阿德勒：我刚才之所以跟男孩说了这些，是因为我确定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说谎和偷窃。他非常沮丧、气馁，在困惑中疯狂挣扎，努力保有、守护自己的位置。现在，卡尔的父母应该要保证会给予卡尔应得的爱与关怀。

老师：父亲说他比较偏爱女儿。

阿德勒：我们必须引导父亲，让他不要显现出自己的偏好，所以我才会提出这项简单的权宜之计，请他带卡尔出门散步，跟他聊聊，这样卡尔就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觉得自己被父亲赏识，并从中感知其实父亲是在乎、关心他的。

学生：假如卡尔又偷窃或说谎，母亲该怎么做？

阿德勒：母亲应该对卡尔说：“你又失去信心，觉得自己比不上姐姐了吗？我绝对相信你能成功，但靠说谎和偷窃是没有用的。”此外，母亲也不该感到绝望。这种孩子长大后通常会自杀，我们必须尽全力阻止他走上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