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锥子(1 / 1)

尽管沙靓靓已经打电话告知法官拒绝诉前调解,但法院还是足足拖了大半个月才将案件转到立案庭正式立案——这已经算快了。

这段时间何利锋那边的困境越发明显,机电商会的影响比他们预料的要严重。很多他们希望合作的厂家一听他们的名字就开口拒绝。在一次碰头时,何利锋有些灰心地表示,他试图去拜访几位叔伯阿姨,他们完全拒绝见面,只有赵秋槿和他聊了一会儿,平素对他很温和的赵姨见面时很不客气,没等他说几句就打断他,教育他做人要懂得感恩,还说对他感到失望和痛心,对他现在的堕落感到愤怒。对她来说,此时帮助何利锋就等同于支持他忘恩负义、抛妻弃子。她警告何利锋悬崖勒马,快点与外面的女人断掉,回归家庭,否则她能力影响范围内的商户都不会和他的公司有任何往来。她特别警告说,他们对于全国范围内的销售渠道也是有影响的。

“在他们眼里,我彻底成了败类了。”何利锋苦笑着说。

“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纪佳程无奈地问。

“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他们根本没有耐心听我讲。”何利锋敲着额头说,“这样实质上封杀,我们可就惨了。”

沙靓靓拿过公道杯,给纪佳程和何利锋的杯子里倒水。

“看来,不改变他们对你的坏印象,你这公司都要成问题。”

“现在不是改变坏印象的问题,是别让他们把印象变得更坏。”何利锋哀叹道,“这次离婚诉讼是个坎儿啊,江家那边肯定会在法庭上拿细节出来抹黑我,说我忘恩负义,说我嫖娼,说我抛妻弃子……”

“对,而且法庭上的陈述还会是系统的,还要拿出相应的证据来。”纪佳程点头说。

“这要是让这些叔伯阿姨听了,对我的印象还会好啊?”

“没事。在法庭上我也会反驳的。”纪佳程安慰道,“再说离婚案件可以申请不公开审理,只要我们不同意,他们就没法旁听,而我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就好。”何利锋松了口气,“他们现在和我关系差成这样,也肯定不会找我要求同意的。”

“你那边还能撑多久?”

“拖不了几个月了。”何利锋说,“设计已经完毕,但是开模和配件采购解决不了,等于拖在那里,每拖一天都是钱。马晓宁还好说,李连锋和冯江会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找我说要我去和江家谈谈,实在不行引进江家入股也行,还说不能因为我个人原因连累大家。再拖一两个月,矛盾肯定要爆发。”

一切似乎陷入了死循环:何利锋要求和江诗媛离婚;江家影响机电商会;机电商会封杀何利锋的公司;在机电商会的人不听何利锋解释的情况下,只有江家才能让机电商会改变主意;要想让江家改变主意,何利锋就要放弃离婚的念头,讨论知识产权的归属,然而这两点都是何利锋不能接受的。

“如果你们股东内部已经开始有矛盾,你的那些设计放在公司还安全吗?”纪佳程问。

“核心设计我都是随身带的。”何利锋掏出U盘晃了晃,小声说,“公司里我只留了之前那个。现在可不敢放在办公室里,万一被偷,我可就完了。”

“你胆子是不是大了点?”纪佳程问,“随身带不是更危险?”

“他们应该不会想到这么重要的资料我会揣在兜里到处带着跑的。”

“万一丢了呢?”

“我还做了套备份存在银行保险箱里呢。”

讨论最终没有谈出任何成果。何利锋对于和机电商会的沟通仍然持悲观态度,他甚至考虑如果这次创业失败,就把这些设计卖出去。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回公司去了,他走后没多久,程溪从外面回来,把一大沓文件交给纪佳程。

“江浦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江浦贸易有限公司、江浦包装材料有限公司的工商内档全调来了。”

“辛苦。”纪佳程拿过那些文件翻着,“你查档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江诗媛和何利锋在里面的任职资料?”

“没有,他俩又不是那种需要备案的高管。”程溪问,“这个事实我觉得不重要啊。”

“我们现在缺证据,只能尽可能找线索。”纪佳程把文件递给一边的沙靓靓,“你们想,到了法庭上,对方一定会强调何利锋忘恩负义,所以何利锋有没有被任命为高管还是要了解下。”他说着叹了口气:“不管第一次离婚能不能成功,多准备总是没错的。”

“对了,师父,”沙靓靓说,“刚才收到12368的短信,咱们这个案子的承办法官定下来了,叫杨晓惠。”

“你去问问咱们所的家事团队,看谁在这个法官手下走过案子,问问这个法官是什么风格的。”纪佳程吩咐,“另外抽空和法官联系一下,问问对方律师是谁。”

“好。”沙靓靓点头说。

“纪律师,我还需要做什么?”程溪问。

“去吃饭吧,下午和小沙一起去问问。另外有空琢磨一下,如果你是对方代理人,你会怎么答辩,怎么举证。”

让程溪和沙靓靓出去后,纪佳程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揉着额头。承办法官定下来意味着法院已经在排期,留给何利锋的时间就更有限了。他突然想起何利锋说的被跟踪一事,又把程溪单独叫进来。

“你那辆面包车还在开吗?”他问。

“在开,”程溪说,“我室友没跟我要。”

“好,这段时间可能用得上,万一你室友要车,你跟他说多借几天。”

程溪疑惑地问:“您是要派我跑什么事吗?”

“以防万一。”纪佳程皱着眉头说,“何利锋现在好像在被人跟踪了,这事的风向有点不对。”

“他被跟踪?”

“之前我不就被跟踪了吗?”纪佳程说,“现在他啥都设计完了,万一人家知道了,肯定盯着他。我的车之前被跟过,所以万一需要做点什么重要的事,可能要用你那辆车。”

“没问题!”程溪点头说,“您随时叫我就行了——这么跟踪图个啥啊。”他脑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想抢设计?”

“这个咱们管不着,咱们是律师,只负责帮当事人处理法律事务,就算人家到何利锋的公司里把资料偷光了都和我们没关系。再说想偷设计也没那么简单,何利锋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加班,工厂里也有保安。”纪佳程说,“我今天只是跟你提前打个招呼,有可能我会开你的车出去,实际上未必真的需要。”

“没问题,”程溪说,“我开车带着您也行!”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法院那边没有发来开庭传票,何利锋这边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纪佳程开自己的车上下班,路上会时不时地看后视镜,既没有看到那辆尾号为79的黑色哈弗越野车,也没有看到何利锋所说的尾号为53的黑色丰田凯美瑞。直到周五晚上,他突然接到何利锋的电话。

“找到库雅楠了!”电话一接通,何利锋就飞快地说。

“找到了?在哪儿?怎么找到的?”

“您肯定想不到。”何利锋说,“我不是找人盯着杨文光和他那个讨债公司吗?结果周三的时候又看到库雅楠去这家公司了,她去之前那个杨文亮也去了。之前我交代过,看到这个女的就跟着,所以我找的人就跟着库雅楠,您猜她离开讨债公司后去了哪里?”

“哪里?”

“去了江景蓝调文化娱乐有限公司。”

“江景蓝调?”纪佳程思索着,“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就是江爱云和杨文亮开的公司!库雅楠当初就是这个公司签的艺人,派出去驻场的!”

纪佳程想起来了,当初何利锋被抓后,自己曾经指示沙靓靓把与江家有关的所有公司都列出来,其中江华诚的妹妹江爱云就是这家“江景蓝调文化娱乐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也是另外一家“杨天财富金融服务有限公司”的股东和董事。

“我请的人接下来又盯了两天,记下了库雅楠去的几个地点。好像库雅楠每天上午要先去江景蓝调公司,快到中午的时候去一家驻唱酒吧,下午会去一趟医院,晚上再赶两个酒吧的场。”

“每天上午都去江景蓝调公司?”纪佳程问。

“对。至少这两天去了。”

“……不对呀。”纪佳程说,“江爱云不是江诗媛的姑姑吗?不是应该站在江诗媛那边吗?库雅楠与她侄女婿都开房了,怎么还能进出她的公司?还天天去?而且还和她老公和小叔子有往来?”

“我也觉得很奇怪。”何利锋说。

“她不会还在那家公司工作吧?”纪佳程猜测,“你想找她问问吗?”

“要不是这两天那些车跟踪我,我确实想找过去。可是我怕被跟踪我的人发现,也怕吓到库雅楠。万一她躲起来,再找到她可不那么容易了。”

“你想让我去?”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说清楚。”纪佳程打预防针道,“我去了也可能打草惊蛇,而且我不是警察,人家可能不理我的。”

“明白。这件事本来也就是试着努力一把。”何利锋说,“您去的话还可能与她交流几句,我去的话她可能转身就跑呢。”

何利锋提供的地址里包括一家位于沪东的康复医院,按照提供信息的那个人的说法,库雅楠连续两天下午都会到这家医院来,每次至少待两个小时。纪佳程分析,连续到一家康复医院待这么久,一定是有亲友在这里住院,只要找到这个住院的人,就等于抓住了库雅楠的行踪。在和库雅楠接触之前,侧面了解她更多的信息肯定是没坏处的。

这家康复医院外观有些陈旧,一共有六层,一层是门诊大厅,四至六层为住院病房,其他楼层都是些中医康复、康复训练等功能区域。一进入大楼,纪佳程就被暖烘烘的混合气味包围了,医院里有不少穿着病号服的人在家属的陪伴下或走或坐。走向楼梯的路上,纪佳程从一位面色蜡黄的年轻女士身边走过,看到她扶着输液架子,正在艰难地练习走路,她松垮的病号服下面垂着尿袋,这让纪佳程感觉很难过。

跟踪库雅楠的人只跟到五楼,没有确定具体的房间号,纪佳程在五楼看到那一排至少有二十间病房,不由得苦笑一声。走廊里有家属和病人或走或坐,纪佳程混在其间,开始看每间病房外面的名牌。如果名牌上找不到与库雅楠有关的线索,他就只能坐在这里等待了。

一连看了十几间,纪佳程突然在516号病房的牌子上看到一个名字:“库雅致”。他心里一跳,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为了稳妥起见,他继续看完整个楼层,没有看到其他姓库的病人,就又回到516号房间门口,隔着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看。

房间里有两张病床,门口的名牌上只有一人。纪佳程隔着门上的玻璃只能看到靠窗的病**鼓鼓囊囊的被子。他收回目光,走到走廊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心里琢磨着。

这个叫库雅致的人很可能是库雅楠的兄弟姐妹,库雅楠连续两天来这里,说明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想到这里,纪佳程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坐在那里看着,想着怎么搭话。到了中午,走廊里飘起饭菜的香气,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婶推着小推车开始往各个病房里送订餐。

“505,二床!鸽子汤!自己拿饭盒来盛!”

一位家属急急忙忙从病房里出来,手里拿着搪瓷缸子。这位胖大婶从大桶里舀了一大勺热气腾腾的汤倒进她的缸子里,拿了一盒盒饭递给她。随后往表格上扫一眼,又叫道:“506,一床!鸽子汤!自己拿饭盒来盛!”

并不是每个房间都有人订餐,有几个房间她就直接略过去了,516号病房没有订餐,胖大婶推着小车直接去了517号病房门口。各个房间里走出一些家属模样的人,不少人拿着饭盒到走廊尽头的操作间去用微波炉加热。516号房间的门却仍然关着,这让纪佳程有些疑惑:他(她)不要吃饭吗?

过了半个多小时,很多人拿着饭盒出来倒剩饭,516号病房的门开了。纪佳程本来打算先去找地方吃饭,一看516号的门开了,立刻坐回椅子上看着。从516号病房里走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他左手拎着热水瓶,右手扶着走廊一侧的栏杆,费力地一步一步向走廊远端的操作间挪去。坐在隔壁515号病房门口聊天的老太太招呼道:“小库,现在才吃饭啊?”

“作孽哦!”

“是作孽哦!”老太太说,“没人照顾,每天中午打开水泡剩饭。”

“伊的腿哪能啦?”

“说是被打断了。现在接好了还在恢复。”

“做啥被打断了?”

“这个不晓得。年轻人不知在外面做了啥事体,被人打断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

“是哦,有得苦头好吃。”

纪佳程听了起身追过去,这时库雅致已经离操作间不远,纪佳程走到他身边,大学时练就的东北话脱口而出:“咋啦?走路不方便啊?来来来,小伙子你把热水瓶给我。打水是不?我给你打!”

“谢谢啊,不用……”库雅致有些惊愕地说。

“客气啥啊!”纪佳程不由分说地抢过热水瓶,一副东北耿直汉子的模样,“这腿脚,咋自己出来打水啊?家里没人陪着啊?你搁这儿站着,我给你打水去!”说着快步奔进操作间。操作间里面有个热水器,纪佳程接了一壶开水,出了操作间,见库雅致还扶着墙上的扶手站在那里,便走过去问:“哪个房间的?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自己拿就行,谢谢啊。”

“哎呀!自己拿啥啊!”纪佳程说,“你瞅瞅你这走路的样子,快别叨叨了,我送你过去!没几步路!”

盛情难却,库雅致只好一边谢谢纪佳程,一边扶着扶手往回走。纪佳程在一边陪着他慢慢走着,嘴里还在把热心东北人的角色进行到底:“腿咋了呀?受伤了啊?”

“是。”

“咋整的,你这样了,家里没人陪啊?”纪佳程说,“家不在这儿咋的?这里没亲戚?”

“有,上班去了……”

“听你口音不是这儿的人啊!”

“我是苏北的。”库雅致说,“大哥你是哪个房间的啊?”

“我没房间。我来看房间。”纪佳程说,“我二舅摔了,这不从九院出院了,寻思着给他找个康复医院吗?这个医院离我家近点,我过来看看这里条件咋样!看看房间啊、吃饭啊啥的,还有护工价格。”

走到516号病房门口,库雅致说到了,纪佳程推门就进去了,嘴里说着:“热水瓶给你搁哪儿啊?床头行不?”

“行,谢谢啊。”

纪佳程放下热水瓶,迅速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况,看库雅致走到床边坐下,就干脆地告辞。库雅致客气地请纪佳程坐一坐,纪佳程摆摆手说:“不了!我二舅还在下面呢!我先带老爷子去吃饭去,下午再过来瞅瞅!”说着大大咧咧地走了。

他在附近小店里吃了碗葱油拌面,找地方坐了一会儿,大约一点半在水果店买些苹果,拎着又回了五楼。来到516号病房外面,他往里看看,就推门进去了。

库雅致背对着房门坐在床边,回头看到纪佳程,脸上露出诧异。纪佳程把水果往旁边椅子上一放,说:“给你买的!”

“哎?这可不行啊,不用不用……”

“别叨叨了,几个苹果!”这位“耿直东北人”说,“我这不还要过来看看吗,顺便给你带俩!行了,你坐着吧,我走了!我还得去找护士问问!”

“哎,大哥,你这……”库雅致发着蒙说,“要不坐下喝口水……”

耿直的纪佳程挥挥手,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站住了,他思索了几秒钟,突然回头问:“兄弟,要不我找你打听打听?”

“啊?”

“我问护士,她也不一定跟我说实话啊!”纪佳程思索着,“她们指定说这里哪儿都好。”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转身回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啥,要不你帮帮我,我向你了解下呗?”

又是帮打水,又是捎水果,现在人家只想打听点医院的事,这还能不帮忙吗?库雅致自然点头答应。纪佳程掏出手机,开口问:“这儿的病床干净不?几天给换一次床单啊?”

接下来他花了十几分钟,详细问了这里的护士一天来巡视几次,饭菜口味好不好,如何订餐,还仔细观察了病**方的呼叫铃,考察了病房的卫生间设施,了解了这里的作息时间和探望时间,护士和护工的服务态度如何,有没有人偷东西……一边问一边在手机上记着。

这一番沟通似乎让两个人熟稔多了,问完这些事,纪佳程“基本上确定二舅到这里来应该是可以的”。他一边琢磨一边说着:“哎呀!要不说还得找里面的人,问你你知道,你可算帮了我大忙了!”

“也没啥,只是说说我知道的事情。”库雅致笑着说,能帮助纪佳程他也很开心。

“你那腿咋回事啊?”纪佳程又“耿直”了,指着他的腿问,“我刚才听外面老太太说让人打了,咋整的啊?”

“没事。”

“那能没事吗?”纪佳程说,“这家伙,你说这青天白日的,把人打了,能行吗?人抓起来没?”

“没有……”库雅致刚说了一句,纪佳程又插话了:“看你年纪,刚大学毕业呗?”

这跳来跳去的问题打乱了库雅致的思路,他被动地跟着纪佳程的问题走,回答:“是啊。”

“上过大学咋还打架呢?”纪佳程直接给出一个可能错误的选项,引诱他更正,“因为啥啊?和人家抢女朋友啊?”

“不是……”

“那因为啥啊?”

“同学拿我身份证担保,结果欠钱了。”

“哎呀!”纪佳程脱口而出,“你同学借钱你担保呗!完了,指定是你同学还不上,人家找你来了!是网贷不?”

“嗯。”库雅致无奈地点点头。

“咋的,钱还不上,人家打你啊?”纪佳程惊异地说。

库雅致点点头。

“哎呀,你说你这孩子!”纪佳程责备地说,“那身份证能随便给人担保啊?你这耽误的不止你自己啊,人家要债的能把你身边的人全骚扰了。”

库雅致垂下头,露出一丝苦笑。

“你有工作没?这住院了咋还人家钱啊?”纪佳程问。其实在他来之前,他在楼下看过这里的收费标准,这家康复医院的收费不算低。

“我姐在这边工作,她帮我还钱呢。”库雅致苦笑着说。

“家里老人不帮着出俩钱?”

“我爸妈死得早,我是我姐带大的。”

纪佳程点点头,接着就批评道:“老弟啊,我比你大,得说你两句。以后别随便帮人家担保,你说你姐把你带大,供你上学,你现在还让她帮着还债,你瞧这事整的!赶紧好好养病!病好了干点活儿帮帮你姐,你这姐能帮你还钱,你得报答她!”

“是……”库雅致点点头。

纪佳程觉得再问下去可能会惹人生疑。截至目前他已经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这个小伙子是库雅楠的弟弟,父母早亡,是库雅楠把他拉扯大的。他应该是在大学里帮别人担保,被牵扯进了什么债务,现在因为这债务被债主打伤。

库雅楠很关心这个弟弟,因为她帮着还债,还给弟弟找了这家条件比较好的康复医院。

他应该是库雅楠的软肋。

纪佳程一边思索着,一边又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在他打算告别离去的时候,门一开,库雅楠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和纪佳程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愣。

“姐。”库雅致叫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库雅楠的打扮是时尚的,唇膏是紫色的,眼线画得很粗,睫毛长得一看就是贴了假睫毛,金色的头发烫成波浪卷。豹纹外套下面是黑色的皮裙和过膝长靴,整体透出妖艳的感觉。她走进来盯着纪佳程,又看了看库雅致。

“有客人?”她怀疑地问。

“这大哥的家里人也要来住院,他过来看看环境。”库雅致解释道。

库雅楠听了还是看着纪佳程,纪佳程在她的眼神里读到了戒备,就大大咧咧地问:“这就是你姐啊?”看库雅致点头,他说:“那行,你家里人来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啊,等我二舅住进来了,我看看啥时候再来找你唠嗑。”

他说着站起来,跟库雅楠打个招呼就往外走。库雅楠一直盯着纪佳程的脸,以至于纪佳程有些慌乱,当他走过库雅楠身边,库雅楠说:“我送送。”

“不用!送啥呀?赶紧陪陪你弟弟!”“耿直东北人”说。

然而库雅楠还是跟出来了,纪佳程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她死死盯着自己,眼神有点瘆人,连忙道:“没事,不用送!”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然而库雅楠也加快了脚步,两个人的样子有些奇怪,不像是送,更像是在追。库雅楠一出病房就问:“大哥你去哪儿啊?”

“啊,我下楼去看看,我二舅还在楼下……”

“那你怎么会到五楼来?”

“我这不上来看看病房环境啥的……”

这几句对话非常快,而且都是客气的话语伴随着严肃的表情。纪佳程一边走一边心虚地回头看,他感觉库雅楠的眼神似乎要杀人。电梯现在还停在别的楼层,纪佳程不知为什么不敢停住脚步,他直接走过电梯向逃生通道走去,脑子里紧张地盘算着:气氛不对啊……要不然,一进入楼梯间就和她表明身份,开门见山地和她谈一谈?

于是一进入楼梯间,他就停住脚步,打算转身说话。然而库雅楠在后面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把他推进去,自己也闪入楼梯间关上门。没等纪佳程站稳身子,他就被揪住领子用力顶在墙上,一支锋利的锥子顶在他的脸上。

“敢动,我就戳死你!”

库雅楠假睫毛下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面目狰狞,锋利的锥子尖顶得脸颊微微刺痛,吓得纪佳程不敢动弹。她的瞳孔是紫色的,应该是戴了美瞳一类的玩意儿,紫色的嘴唇咧开,露出紧咬着的牙。

“说,谁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