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利锋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午饭过后,沙靓靓和程溪从医院复查回来,纪佳程把授权文件递给沙靓靓,问:“复查的结果怎么样?”
“我没事了,”程溪说,“靓靓那边问题不大,说是要继续养一段时间。”
“嗯,这个月给靓靓增加点奖金吧。”纪佳程说,“另外,今天上午何利锋过来办委托手续了,这个案子程溪你也跟着办吧,你不是独立了吗?律师费划给你30%。”
“谢谢纪律师!”程溪兴奋地说。
“何利锋真的打算起诉离婚啊?”沙靓靓翻着文件问。
“确定了,不过这家伙从江家出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连结婚证都没有。”纪佳程道,“这两天你们去沪东档案馆调一下他们的结婚登记档案,去派出所调一下他和江诗媛的户籍信息,然后起草诉状,下个月就把案子立进去。”
“师父,他家孩子还不到一岁,能离婚吗?”
“下个月就满一岁了,而且立案庭审审核材料也需要时间,加上诉前调解,时间上没问题。”
“诉请呢?”
“要求离婚,要求孩子归女方。”纪佳程说,“财产先不用考虑了,如果估计不错,江家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咱们第一次起诉也就是走个过场。”
沙靓靓点点头,转身和程溪出去。一回到工位上,程溪就讨好道:“档案馆和派出所我去跑吧,你在办公室里待着就行。”
“这么好?”沙靓靓眯着眼问。
“这不是要保护你的腰吗?”程溪弯着腰说,“医生说你要多养养不是?对了,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睡得早。”沙靓靓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要养一养吗?”
“对,养养,养养。”程溪拍胸脯道,“你放心,以后不管什么案子,所有跑腿的活儿我全帮你做掉。现在我独立了,时间自己说了算。这个案子的诉状和《证据目录》我也全部做掉,你休息就行了。”
第二天程溪出去跑了一天,下午四点多他赶回来,把结婚登记档案和户籍摘抄交给纪佳程。户籍摘抄上详细记录了何利锋、江诗媛和婚生子何定思的户籍资料,加盖了派出所的户籍证明章。这样的文件已经足以申请立案,所以在纪佳程点头后,程溪立刻回到工位上开始起草《民事起诉状》和《证据目录》。
“下面的日期空着,”纪佳程出来提示道,“等申请立案的那天再填进去。”
“好的。”
纪佳程回到办公室,给何利锋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签署诉状。何利锋说打算后天来签诉状,并说自己现在正在去拜访方式宁的路上。
“纪律师,你不找我我也要找您呢。”何利锋说,“今天和晓宁、连锋、江会开了一天会,了解到一点新情况。我本来想找您聊一聊,不过大家的意思是我们的项目不能再拖了,还是让我先拜访一下那些叔伯阿姨,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下支持。我后天到您那里去吧,今天明天都要去拜访他们,现在正要去拜访方老师呢。”
“你要去拜访方式宁?”纪佳程问,“是去松江帝景豪园那边吗?”
“您也知道啊?”何利锋说,“是去江家时碰见的吗?”
纪佳程想告诉他方式宁应该不住在那里了,因为从上次途经时所见,那幢别墅应该是方太太和小男友的爱巢,方式宁可能以前住在那里,但现在住在那里的概率不大。考虑到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纪佳程便祝愿他沟通顺利。
放下电话,纪佳程伸了个懒腰,走出办公室,看到程溪正凑在沙靓靓的工位旁边,一脸讨好的样子。
“吃饭可以,晚上出去就免了吧。”沙靓靓说,“我的腰现在还不能走太久呢。”
“找个地方坐着喝咖啡也行啊,”程溪劝道,“咱们到外滩看看灯光,一起过个平安夜呗!”
纪佳程掏出手机看了看,意识到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属于西方圣诞节的前一天。
“今天晚上你能在外滩随便哪个咖啡厅抢到位置,我算你有本事。”沙靓靓说,“吃顿饭就回家吧,你刚独立,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
“不是,这些钱我有。”
“你还是省省吧。”沙靓靓说,“你那点钱,嘁。”
“既然晚上有活动,你们就早点下班。”纪佳程说,“另外说一下,何利锋后天下午到咱们这里来签字,你们提前订一下会议室,把文件打印出来。”
“谢谢师父!”沙靓靓欢呼一声,就开始收拾东西,程溪也赶紧回到工位上收拾。他们坐电梯下楼时,程溪还在试图劝沙靓靓吃完饭后一起出去走走,沙靓靓翻着白眼,小鼻子翘得高高的。突然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沙靓靓拿起来看,却是江士同发来的短信:“今晚八点,外滩18号,不见不散。”
沙靓靓关掉手机,对程溪道:“不要吵了!我妈不让我晚上出去,要我早点回去休息。吃了饭你也早点回去,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鬼混,哼哼哼……”
晚餐是精美的,但整个过程中沙靓靓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时仔细看着程溪,当程溪看她时,她又避开他的目光。程溪发现了她的异样,忍不住问道:“靓靓,你有心事吗?”
沙靓靓垂下目光,问:“程溪,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我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脾气大,懒,馋,不干家务,还喜欢花钱,”沙靓靓拨弄着盘子里的红糖糍粑,“你喜欢我哪一点?”
程溪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没想过这么细,可能你说的这些我都喜欢吧。怎么说呢,喜欢你以后,即便是你的缺点,我都觉得是可爱的,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我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会想你;手机响一下,我就拿起来,唯恐错过你的消息,不能第一时间回复你;我每天进办公室第一时间先看你在不在,工作时抬头看你在忙什么,中午我想着你要吃什么,下午想着你是不是想喝点东西。天冷的时候我想给你暖手,天热的时候我想给你扇风买冷饮;你受伤时,我心里比你还痛,你开心时,我会感觉整个世界都快乐起来了。”
“你就没有生我气、讨厌我的时候?”沙靓靓盯着他问。
“生过气。”程溪承认,“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卑微,努力了很多,你也没给我一个结果,心里也会有怨气。可是这样的怨气通常持续的时间不长,然后就觉得:你不欠我什么,不是说我追你你就必须答应我,你是有权利考验我的,我不应该抱怨什么,而是应该做得更好些,争取让你选择我的概率更大些。想想这些,我就不怨恨了,然后想着怎么做得更好一些。靓靓,我的条件自己知道,没什么钱,长相和性格也不怎么讨喜,我除了喜欢你、迁就你、想法子让你开心,还能怎么样呢?”
“傻瓜。”沙靓靓哼了一声。
“你开心的话,我做一辈子傻瓜都行。”程溪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沙靓靓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选择别人,你会怎么办?”
程溪怔怔地望着沙靓靓,沙靓靓先是和他对视,随后低下头。
“我会在这里等。”程溪郑重地说,“等你回来,一直等到你结婚的那一天。即便你结婚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仍然会第一时间到你身边去。靓靓,我喜欢你,只要你幸福,我没有关系的。”
沙靓靓用右手捂住脸,再放下来时眼里噙满了泪水。程溪伸手到桌子另一边,握住她的左手。沙靓靓颤了一下,却没把手抽回来。程溪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擦擦眼睛,突然发怒道:“都怪你!我的妆都花了!”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蠢货!”沙靓靓把左手抽出来,在程溪的手上打了一下,从包里拿出小化妆包,气呼呼地向卫生间走去了。
晚餐后,程溪开着破面包车把沙靓靓送到了小区门口,沙靓靓下车后扶着车窗对程溪说:“我到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真的不去外滩坐坐吗?”程溪不甘心地说。
“不去,今天晚上肯定挤死了。”沙靓靓说,“你也早点回去,别去跟那些人挤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
沙靓靓摆摆手,走进了小区。程溪往小区门口看了一会儿,就发动车子离开。然而他并没有把车开走,而是开到不远处,拐进一条小路,随后掉头停在路口。他在黑暗中默默地望着小区门口。
十几分钟后,沙靓靓从小区里出来了,路灯下,她似乎换了一身更加休闲的大衣,站在路边拿着手机叫车。两三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沙靓靓上了车。
出租车从程溪的车前驶过,一直驶向远方。程溪紧紧握着方向盘,望着出租车渐渐远去的尾灯,咬紧牙关,发红的眼睛里满是泪水。随后他落寞地发动车子,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第二天早上,程溪黑着眼圈走进办公室时,沙靓靓已经来了,她抱着手臂靠在他的工位上,责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啊?”程溪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回家了啊。”
“还敢说回家了?”沙靓靓斥责道,“看你这副样子,是跑到外面喝酒不知道几点了吧?”
“没,没有。”程溪畏畏缩缩地说,“和几个哥们儿喝了点酒,后来回去睡觉了,真的。”
“反正跟我没关系。”沙靓靓气愤地说着,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程溪慌了,赶紧把包扔到工位上,跟在沙靓靓身后跑到她的工位上。
“哎呀,别生气,我,我没有多晚,真的……”
“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沙靓靓怒视着他。
“我错了,我错了,真的。”程溪点头哈腰地说,“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出去喝酒了,我保证!求你了……”
周围的同事都在看热闹,沙靓靓板着脸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字。程溪弯着腰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看她不理自己,挠了挠头,就拿起沙靓靓的杯子。沙靓靓一把将杯子按在桌子上。
“谁让你动我的杯子的?”
“我,我想帮你泡杯咖啡……”程溪小声说。
沙靓靓怒视着他,看得他心虚地低着头。她站起来用拳头在他身上狠狠敲了两下,凶道:“谁要喝咖啡机里的?我要喝楼下那家的!我要喝福满栗绒玛奇朵,十分钟内我就要喝到!”
程溪嗖地一声蹿了出去,差点把正走进来的纪佳程撞倒。纪大律师望着冲进电梯的程溪,骂道:“这小子大清早抽什么风?”
“靓靓,你真是吃定他了。”吴柯莹在一边小声说。
沙靓靓翘起小鼻子,嘀咕道:“哼,做做规矩。”
本来是约定再次来到事务所签署文件的,但是当天上午何利锋给纪佳程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和纪佳程单独见面聊一下,纪佳程可以把要签署的材料带过去。
“是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吗?”纪佳程问。
“有一些事想和您沟通下。”何利锋在电话里说,“可能涉及一些隐私,我想先和您一个人说,您来决定是不是要让其他律师知道。”
“也行。你把地点发给我吧。”纪佳程说。
他放下电话,推门出了办公室,对沙靓靓和程溪道:“下午何利锋不来了,他约我见面聊聊。你们把诉状打印出来给我,我下午让他签字。”
“不需要我们去吗?”程溪问。
“他想和我单独聊。”
“好的,我去打印。”
何利锋选的地方就是前两天的那家茶馆,纪佳程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面前摆着一壶**普洱,在那里慢慢喝着。茶馆里的人很少,纪佳程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笑道:“不喝姜茶了啊。”
“应该以后都不喝了。”何利锋说。
“菊普挺好,口感挺温和的。”纪佳程说,“喝着舒服。”
“对,杏园也喜欢喝。”何利锋笑道,“您喝点什么?”
“我来壶太平猴魁吧。”
两个人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儿茶经,顺便把文件签了。店主把茶壶放到纪佳程面前,为他斟了一杯茶后走开,纪佳程决定切入正题。
“什么事情要单独讲?”
“好几件事。”何利锋说,“倒不是说所有的事都和隐私有关,不过我觉得有些事跟您单独说比较好。您的那两位手下是否有必要知道,您斟酌。”
“怎么,你还信不过他们啊?”
“谨慎点总是好的。纪律师,您觉得你们去我租的阁楼那儿被袭击这件事正常吗?”
“百思不得其解啊。”纪佳程承认。
那次袭击的人现在还没抓到,车是套牌的,人是蒙面的。那个人开着车跑到那边去破门而入,要说是单纯的盗窃,谁都不会信。
“你怀疑我身边有人通风报信?”纪佳程问。
“我不能肯定。”何利锋说,“毕竟没证据,不过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再说我今天想和您聊聊嫖娼这件事,让他们听着多尴尬啊,还是和您单独聊比较好。”
“行啊。”纪佳程说,“打算从何聊起?”
“先说说我这两天干了啥吧。”何利锋说,“我前天和合伙人开了大半天会,吃了饭,大家决定把公司尽快设立起来,我的股份就先挂在杏园名下,这一点他们也都同意了,不过要求我签了份承诺书,要我保证不因为个人问题影响项目进程。之前在德国那边看中了一台精密设备,公司成立了就要去引进,这个需要点时间,不过总算开始走上正轨了。”
“恭喜,终于开始推进了。”纪佳程祝贺道。
“公司成立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事还多着呢。就拿我们这设备来说,有些东西可以自己解决,比如马晓宁的工厂就是生产电机的;有些东西就得去采购,得去开模具、买配件,还有整套生产线的设计。”何利锋说,“这些的采购根本绕不开机电商会,所以我这两天去拜访了那些叔伯阿姨,看他们能不能行个方便。”
“效果如何?”
“不帮忙。不但不帮,还说不许他们的合作伙伴帮。”何利锋苦笑道,“就跟您之前说的一样,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妥妥的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不但抛妻弃子,还想另起炉灶跟自己老丈人叫板。薛叔还客气点,说帮我就等于去害江家,希望我浪子回头;洪叔差点把我打出来,说没有我这个侄子,让我滚。”
“嗯。”纪佳程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江家当初把他们叫过去,大概为的就是能有今天这样的效果。”
“问题是他们要是帮着江家,我这里就麻烦了。”何利锋苦笑道,“我总不能所有的东西都从国外进口吧,而且有些东西国外也是从国内采购的。”
纪佳程听了也没办法。两个人喝了一会儿茶,纪佳程出主意道:“你不是去见你老师了吗?看在师生情分上,他能不能帮着说和说和?”
“别提了。”
纪佳程想起了帝景豪园里的薛教授,八卦心大起,问道:“你是不是在帝景豪园没看到方院士啊?”
“您知道啊?”何利锋吃惊地问。
“那天路过时看到了点东西。”纪佳程高深莫测地说。
“我后知后觉了。”何利锋摇着头说,“是前天下午去了才感觉不对的,开门的是个小伙子,问他是谁,说是薛师母带的学生,我进去没看到方老师,只有薛师母在家里。我看到他们穿得很居家,就觉得有点不对了。然后薛师母跟我说,她和方老师已经分居一段时间了,方老师平时住在学校主校区那边,还给了我地址。后来我就去了学校那边。”
“见到了?”
“见到了,没进去。”
“为啥?”
“看见江诗媛了。”
纪佳程感到有些意外,问道:“江诗媛和他同居?”脑子里登时想起了去方式宁办公室遇到薛炜瑾的事,薛炜瑾叫嚷出来的那些女性的名字里就有江诗媛。
“不是不是,纪律师您思想邪恶了。”何利锋捂住额头,“是江诗媛来拜访他了。我在他楼下等着,看到方老师走过来,江诗媛拎着礼物在后面跟着,我就躲在柱子后面。他们经过时我听到了一点,好像是江诗媛来给他送礼,希望他帮着在一个大项目里使把劲。”
“不是我邪恶,”纪佳程撇清说,“是被你之前的描述带到沟里去了。”
“您说是就是吧。”何利锋无可奈何地说。
“照这么说,方式宁和江家有很深的利益关系啊。”纪佳程沉吟道,“难怪他能召集江家来和我谈。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来回折腾半天,就是不肯给你写一份证明。他基本上和江家是一伙儿的。”
“是,所以我后来就没进去。”
“那你这两天找人没啥作用呗。”
“是啊。”何利锋说,“不改变他们的印象的话,他们不但不帮我,还可能会帮江家。就算不帮江家,我这里也会多许多麻烦。”
“嗯。”
“这两天晚上我就反复想,我到底是怎么到了今天这一步的。”何利锋说,“他们说我嫖娼后江诗媛还原谅了我,可是实际上哪里是那么回事。在那之前江诗媛就和我分房了,那时候我还没什么嫖娼事件吧?出了那事后江诗媛立刻就搬出去了,她原谅我什么了啊。他们什么事都相信江家说的,江家就那么可信吗?江家还说我的设计图是那个尹工画的呢,这不是撒谎吗?可是他们就相信。”
“这事的关键就是嫖娼事件,”纪佳程说,“一件事就让你处于道德洼地,后面你再怎么说人家都不相信了。”
“纪律师,会见的时候您问过这事,前几天在律所您也问了一点细节,这两天晚上我在家里也琢磨这件事。”何利锋皱着眉头说,“想着想着,我想起了一件事,结果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事?什么新想法?”
“前天我不是和合伙人们开会吗?熊玉来也来了,他其实不是我们的合伙人,不该来的,可是都是朋友,大家也没说什么。那天马晓宁一见到他就生气了,对着他又喊又骂,说他既然不愿意出资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还说如果他在的话,她就要离席。熊玉来和她吵了几句,被骂走了。当时我们都觉得马晓宁反应有点过激,不过想着她的观点是对的,也就劝了劝。晚上马晓宁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她下午为什么要把熊玉来骂走,我说不知道,马晓宁告诉我,我在里面关着的时候,她担心我们的项目彻底黄掉,也担心江浦实业认为这些合伙人是共同侵权,要求追究责任,所以她想着和江诗媛也算脸熟,打算去江浦实业拜访她一下,看能不能说说情。走到江浦实业楼里等电梯时,她看见熊玉来和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了。”
“熊玉来?”
“对。当时等电梯的人很多,她个子不高,熊玉来没看见她,和那个人告别后走了。那个人回来等电梯时,很多江浦实业的人请他到前面去,称呼他为‘潘总’。”
“潘总?是高管吗?”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公司的法务总潘志成,他是潘妮娜的弟弟,也是江诗媛的舅舅。”
“哦……”
“马晓宁上去时,江诗媛正好不在,只好回来了。她回来以后越想越不对,熊玉来为什么会和江浦实业老总级别的人在一起呢?她又想起当初我们几个人协商项目投资的时候,熊玉来也是打算投资的,所以大家签了保密协议后,我把图纸共享给他们看过。后来熊玉来认为我的知识产权作价过高,最终我们没有带他,可是他的手里应该是有我当初共享的部分图纸的。”
“你怀疑熊玉来向江浦实业提供了你的图纸?”
“马晓宁这么怀疑,我现在也这么怀疑。”何利锋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江浦实业手里会有图纸。江家说是什么尹工画的,根本就是胡扯。”
“这么想的确是合理的。”
“有了这件事,我就琢磨,明明是我的设计,但江家对那些叔伯阿姨说是他们设计的;我还在里面,他们就已经开始在这些叔伯阿姨面前堵我的路。江家完全是不诚实的,精心策划着害我啊。然后我就想起了那段时间,江诗媛先是和我分居,后面我第一次出去喝酒就出了个嫖娼事件,她顺理成章地从家里搬出去了。我越想越觉得蹊跷。那天您不是问了一些细节吗?我回去就顺着那些细节往下走,结果摸出一点不对了。”
“哪些不对?”
“第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和那个女的谈的价格?我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怎么跟她谈个八千元的价格?好,这个问题也许可以解释为这个女的报价格,我同意了;那么第二个问题又来了:从酒吧到那间酒店有几百米,我都喝醉了,怎么走过去的?当然这个问题也可以解释为我当时还有行动能力,只是酒醒了以后不记得;那么第三个问题来了:我是怎么办理酒店入住的?酒店入住需要身份证,需要付押金,我身上是没有现金的。”
“哦?”纪佳程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马上追问道,“你的银行卡有没有查一查明细?”
“我昨天晚上查了所有的银行卡。”何利锋说,“那一天,我没有在酒店的消费记录或者预授权记录。”
纪佳程接了下去:“总不能是失足妇女自己花钱开房吧?钱还没收,先亏一笔房费,这失足妇女会被同行笑话啊。”
“您说是不是?”何利锋也笑起来,“想到这个,我越来越觉得这事蹊跷了。还有更多事我没琢磨出来呢,比如那个房间是情侣房,谁选的?我醒过来时衣服都被脱光了,是我自己脱的吗?我和那个女的办事了吗?有没有买避孕的东西?只可惜当时一片混乱,我一醒过来就是在挨打,这些现在都搞不清楚了。”
两个人在那里哈哈笑了一会儿,各自喝茶。喝了一会儿,纪佳程道:“嫖娼这件事,影响到你和那些长辈之间的沟通,对方也一定会在法庭上讲这件事,所以你还真得好好查一查,一个是看看那天晚上谁付钱开的房,另一个是找找这个库雅楠,问问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何利锋说,“所以我今天和您聊聊,就要着手去找人了。对了,你们上次在我租房的地方被袭击这事,您是怎么想的?”
“想不出来。”纪佳程问,“我现在都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之前确实有人跟踪我,可是他们不可能知道你租房地址。”
“您手下这两个人靠谱吗?”何利锋问,“他们和江家有接触吗?”
纪佳程摇摇头,却想起办公楼下沙靓靓和江士同说笑的样子,微微皱起眉。
“这地址连杏园都不知道,如果有人提前去翻,肯定就是有人透露消息了。”何利锋说,“幸亏范姨把电脑搬走了,否则我现在还要在里面关着。纪律师,我今天只和您一个人谈,就是怕我们谈的消息又传到对面去,您和下面的人沟通案情时保留一点。”
“好。”纪佳程勉强笑着说。虽然他也有点怀疑自己这边有走漏消息的嫌疑,可是被客户这样讲,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