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佳程立刻就想冲进去问个清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扰警察的询问,于是他悄悄凑过去,站在门外听着。
“侬搬回去做啥?”男人的声音问。
“做啥不能搬?”范玉静叫唤着说,“伊上个号头就该交下面三个月的租金了,拖了一周都不见人影,打电话也不接,我不要警惕?”
“才一周你就要警惕啊?”男人讪笑的声音说。
“昨天夜里你去过?见过有人在开门?几点啊?”
“十二点多吧。”
“看清楚长相了吗?”
“没有。总归是小何找来的人了。”
“然后你就把电脑搬走了?”
“不光电脑,还有一台打印机!” 范玉静说,“我就喊我阿哥来帮忙搬一搬,终归要把东西扣下来。想逃我的房租哪能那么容易!”
隔壁一扇门打开了,纪佳程赶紧走了两步,回到自己刚才待的会议室,心潮澎湃,不时往外看,唯恐那边询问完毕,范玉静会先走掉。几分钟后警察回来说纪佳程可以离开了,他抱着手臂出了派出所的门,就在门口找了个台阶坐下等着。
纪佳程在脑子里默默梳理着思路。看守所外知道何利锋租房地点的人目前只有自己、沙靓靓、程溪、范玉静,那个来开门的人以及那个口罩男是怎么知道的?是沙靓靓和程溪中有人泄密,还是单纯的巧合?程溪和沙靓靓都是昨天下午就知道地址了,如果他俩中的一个向第三方通风报信,第三方完全可以在昨天夜里就过来搬东西——纪佳程想起范玉静说昨天夜里有人去开门,心里越来越疑虑。
昨晚来开门的人和今天那个口罩男是不是同一个人?是碰巧来盗窃,还是有预谋的?是谁派来的?
纪佳程想起车子被撞导致昨天无法来这里,“阴谋”二字不由得出现在脑海里。先是撞车让自己来不了,然后连夜来这里撬门,被撞破后第二天再来,正巧被自己遇见。这个时间顺序好像很成立啊。
问题是车子被撞时自己和沙靓靓还在会见室里,程溪还在市区,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地点的?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利用撞车阻止自己和沙靓靓出来后去奉咸,难度很大。纪佳程想起看守所会见室里的谈话在技术上是可以被监听的,又对看守所产生了怀疑:是不是有看守所里的人昨天在偷听,然后通风报信?
现在看起来,沪H×××79很有可能与何利锋这个案子有关,而且是与自己这边对立的,否则不会跟踪自己和撞自己的车。与何利锋对立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家。结合之前江士同提到的“何家留下来的东西”,纪佳程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
何利锋被抓进去后,可能会被迫拿出“何家留下来的东西”,或者对这个东西进行转移。这个时候唯一能见到何利锋的人只有律师,江家觉得只要盯着办案律师就能找到线索,所以他们派人跟踪,以便提前抢夺。
他坐在那里思考了四十多分钟,那位时尚女房东拎着包从里面出来了。她的脸色很难看,嘴里嘟嘟囔囔,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这位女士已经不年轻了,头上却戴着粉色的蕾丝扁帽,穿着粉色的大衣,靴子上路易威登的标志分外显眼,一副粉嫩时尚名媛的样子,最显眼的是她手里拎着的包(因为她总是把包摆在最前面),包的整个色彩是渐变色的,上面布满了斜纹的“H”,纪佳程对奢侈品不熟,暗自猜测:这不会是个爱马仕吧?
她刚走出大门,纪佳程就从旁边迎过来,堆着笑脸问:“大姐,您是何利锋的房东吗?”
那位大龄时尚名媛脸色一变,斜眼看着纪佳程的倒霉样子,竖起眉毛道:“你叫我什么?”
“小姐姐,您是何利锋的房东吗?”纪佳程立刻改口道。
范玉静女士的脸色由多云转为明媚,道:“是呀,你是谁?”
“我是何利锋的律师。”纪佳程自我介绍道,“今天就是我报警的。我刚才在里面听说……”
“你报警的?你来我阁楼里做啥?”范玉静怀疑地看着纪佳程,“还有小何呢?伊出啥事体了?为啥要律师来?他想打官司跟我要押金?”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纪佳程连忙否认,“小何是要继续租房子的!他这两天出了点事来不了,所以我们才过来。我听说他的电脑在您那里?”
“在我屋里厢。”范玉静警惕地问,“做啥?想要回去?”
“不是不是,是这样的,我能不能去你屋里看看那台电脑?”
“侬要做啥?”这位时尚名媛后退了一步,更加警惕了,“侬想找借口到我屋里厢去?我跟侬讲,我这个人很传统的,侬一个男人不好进我闺房的。”
“唉……”纪佳程一脑袋黑线,“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想看看电脑里的东西。”
“做啥要看里面的东西?”范玉静皱着眉头说,“这理由很牵强啊。”
“我是要在那台电脑里找一封电子邮件,很重要,要救命的。”
“啥电子邮件这么重要,还要救命?”
纪佳程只好说:“这样吧,您看我可不可以请您喝杯咖啡,把情况跟您说一说。”
“这才对,大家终归要先见面认识认识,吃吃咖啡,”范玉静女士说,“哪能直接到我屋里厢呢?”
纪佳程轻轻揉了揉额头,又挤出一副笑脸道:“马路对面那家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沙靓靓和程溪都没来上班,纪佳程分别打电话问了下情况,得知两人都没什么大碍,微微放心。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一直处于激动中,激动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一、车子的修理费需要自己先垫付;二、昨天自己和同事挨了口罩男的打;三、医药费是自己出的;四、晚上回家又被赵敏打了一顿。当然也有好消息:在何利锋的电脑里找到了那封邮件。时尚女房东把何利锋的打印机也搬回家了,纪佳程就用这台打印机打印了这封邮件。两张纸拿在手里,纪佳程体会到了“峰回路转”是什么心情。
电脑还在范玉静手里,纪佳程认为自己很有可能还会被跟踪,电脑放在自己这里是不安全的,所以请求她妥善保管。那位女房东倒是没有异议,不过很严肃地警告了纪佳程,说自己不是随便的女人,不要拿电脑作借口老是到她家里来,大家有想法的话终归还是要一步步发展的。
邮件有两封,一封是何利锋写给江诗媛的,字数比较多。
诗媛:
你已经搬出去半年了,这段时间你把我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我去公司找你,你也不肯见面。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我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推脱,事实是我醒过来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承认错误,毕竟是我出去喝酒才会发生那样的事。不管怎么说,你是被伤害的人,你委屈、愤怒,我无话可说。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着我们之前的点点滴滴。我还记得在美国时的那个冬天,你从国内飞来看我,正赶上我重感冒,你给我煮姜茶,照顾了我一夜,那时我心里的温暖让我记忆至今。后来我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是不嫌弃我,给了我一个家。诗媛,我是真的爱你、感激你,我宁愿死也不愿伤害你。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弥补,却不知该怎么办。
诗媛,我相信你还是爱我的,正如我爱你一样。也许你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原谅我,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我会戒酒,接下来会把精力放到事业上,希望努力为江家做点什么。我之前设计了一些设备,画了一些图纸,以后也打算继续努力设计,虽然之前的设计不尽如人意,相信我会很快摸索到路数,画出更有用的设计来。诗媛,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拉黑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们的路还很长,我是真心想和你走下去。
我爱你。真的。
利锋
江诗媛的回复简短得多。
你的那些设计自己留着吧,公司不要。每月的钱还会打给你,不要来找我了,恶心。
纪佳程在这两页邮件打印件的右上角贴了标签,写上“证据2-1”“证据2-2”。
整个上午他都在制作《羁押必要性审查申请书》和《证据目录》,下午两点他准时出现在沪东检察院门口,要求向第三检察部提交申请。一看到来接待的检察官,纪佳程咧嘴笑了。
“鹿检察官,又见面了。”
来者他认识,之前他曾经通过申请羁押必要性审查让一个嫌疑人重获自由,当时的承办检察官就是这位鹿爱玉检察官。看到纪佳程,鹿爱玉也笑了。
“纪律师,你又来了,你还真是什么程序都要用足。”鹿爱玉指指纪佳程挂在胸前的手臂,“这是怎么啦?”
“别提了,取证时被打的。”他苦笑着说,“鹿检,我今天这个申请可真的是流血流泪才取到了证据,您千万要仔细看看啊。”
其实,纪佳程的骨裂还不至于要把手臂挂着,他是故意卖惨的,希望争取检察官的同情分。
“取证还会挨打?是谁打的?”
“警察还在查呢,你看,这是我的报警回执。”
“是什么案子?”
“侵犯商业秘密,经侦支队那边的案子。”纪佳程把申请书和材料递给她,在接待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鹿爱玉看了看他的报警回执,就低头阅读申请书。申请书是以纪佳程的名义提出的,先写了犯罪嫌疑人何利锋因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一案,于何时被刑事拘留,现羁押于哪个看守所,随后分别从是否有犯罪事实、是否有主观恶性、案件进展情况、涉案罪名可能判处的刑罚和有无社会危害性等方面进行论述,里面引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人民检察院办理羁押必要性审查案件规定(试行)》及《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等法规,认为没有羁押何利锋的必要。
鹿爱玉读完申请书就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证据,纪佳程坐在她对面,关注着她脸上的表情。鹿爱玉阅读那封邮件时抬头问:“邮件还在吗?可不可以现在展示?”
“邮箱里被人删除了,Outlook里还在。”纪佳程强调说,“需要的话可以把那台电脑搬过来。”
鹿爱玉点点头,继续看了下去。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她说道:“你写了蛮多的,其实真正的理由也就两点:一、涉案图纸是何利锋设计的;二、不管何利锋是不是江浦实业的员工,江浦实业已经明确表示不要他的设计图。对不对?”
“对。您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纪佳程奉承道,“其实江浦实业没法证明图纸是他们设计的,所以关键就在第二点,江浦实业已经明确不要何利锋的设计图了,他拿去申请专利又怎么会侵犯江浦实业的商业秘密?我和江浦实业的人接触过,他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没有直接证据。这个案件根本就是个民事纠纷,报案人对经侦隐瞒了这封邮件的存在。”
“你们向经侦提出过取保候审申请吗?”
“提出过,不过那时还没搞到这封邮件。所以经侦当场就给拒了。”
“你这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鹿爱玉苦笑道,“经侦已经拒掉了,我们再要求变更强制措施,经侦那边肯定要跳脚的。不过按你刚才所说,这属于‘案件证据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形……”她沉吟道:“纪律师,文件我就收下了,不过里面涉及的人物关系比较复杂,这些文件我得和别人理一理,而且有邮件的那台电脑我们肯定是要看一看的。”
“我们明天一早就把电脑运过来,院里这边看看能不能加快速度?您看再过几天就元旦了。”纪佳程恳求道。羁押必要性审查按规定有十个工作日的审查期限,时间太长了。
鹿爱玉明白他的意思,通常如果有放人的可能性,大家都希望能让人在节假日之前出来(特别是元旦、春节、中秋节),以便让这个人能和家属过团圆节,司法机关在这一点上通常还是讲究人性化处理的。
“按规矩来。”鹿爱玉说,“我尽量加快速度,应该会很快回复你。你明早先把电脑运来给我们看看吧。”
走出沪东检察院大门,纪佳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了江诗媛的这封邮件,何利锋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当然江浦实业可能会抗辩说“江诗媛不代表公司”,但是考虑到她与江华诚的关系,以及她是公司的高管,可以认为她的表态在某种程度上代表公司,她说不要何利锋的设计图,何利锋就有理由认为这是公司的态度。如果存在争议,双方就应该通过民事诉讼来解决,刑事手段肯定是不行的。
现在麻烦应该到了江浦实业那边,他们需要解释为什么一开始没向经侦支队披露这封邮件的存在。当然他们可以说不知道或者忘了这封邮件的存在,不过这封邮件在邮箱里被莫名删除的情况肯定会引起警方的注意,警方可能会检查邮箱的登录记录,查看登录的时间和IP地址,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江浦实业后续再报案,警方肯定没那么容易再给立案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沪东检察院第三检察部鹿爱玉检察官向沪东经侦支队发出了对何利锋变更强制措施的建议,虽然在形式上只是个“建议”,却代表了检察院的基本态度。当天中午,承办警官梁永伟就给纪佳程打电话,语气相当不善,说“经过慎重考虑,考虑到案件事实,本着人性化执法的精神,决定对何利锋变更强制措施,同意对何利锋取保候审”,因此要求律师下午来签署相关文件,交个三千块钱保证金,办好手续后就可以去沪东看守所接人了。
取保候审并不代表案子了结,不过就这个案子而言,基本上可以确定何利锋没事了,所谓的取保候审只是程序上的,过段时间把保证金一退,案子就结了。
聋人都能听出梁永伟语气里有多不情愿,毕竟他之前拒绝取保候审,现在检察院得出和他相反的结论,等于打了他的脸,他肯定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封邮件存在。下午纪佳程和李杏园赶到经侦支队交保证金时,梁永伟的脸绷得紧紧的,纪佳程心里有数,表面上却热情赞扬承办警官“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执法严格不失温度、程序合规富含温情”。梁永伟笑得很尴尬,一办完手续就推说有事,将他们送出来了。
何利锋从看守所里出来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纪佳程、李杏园、沙靓靓、程溪站在沪东看守所门口,远远看到何利锋拎着一个布兜慢慢向大门这边走来。李杏园激动地跑到横杆前,挥手喊道:“小何!小何!”
何利锋听到声音,看到门口的人,加快脚步向这边奔跑。跑到门口,他把条子交给门卫,检验无误后,走出看守所大门,正式恢复了自由。走出大门的第一秒,他丢掉布包,把李杏园紧紧搂在怀里。李杏园挣扎了一下,就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啜泣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李杏园哭着说。
几位律师在一边有些尴尬,何利锋毕竟还没离婚,和李杏园这样当众拥抱还是有些不妥的。所幸他们没抱多久,李杏园就心疼地抚摩着何利锋的脸,说何利锋瘦了(纪佳程的结论相反),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吃点好的,还说董老太和虫虫正在家里等他。
“好,好。”何利锋连声答应着,接着对纪佳程等人鞠躬,感谢道,“纪律师,沙律师,谢谢你们了——您的手臂怎么了?”
“纪律师为了给你取证,被袭击了。”李杏园在一边说,“还有沙律师、程律师都受伤了。”
何利锋脸色凝重,郑重其事地向律师们又鞠了个躬,道:“连累你们了,实在对不起。”
“还好。”纪佳程可不会说什么“没关系”,毕竟自己这骨裂确实是因为何利锋才受伤的。沙靓靓虽然出院了,但现在都不敢剧烈运动,程溪当时都被打昏过去了。
何利锋沉吟一下,问:“我想问一下,邮箱里江诗媛的那封邮件还在吗?”
“没有了,包括你给她写的那封,都没有了。”纪佳程回答,“如果没找到你那台电脑,找到Outlook里的备份,你出不来。”
何利锋站在那里盯着远处,不知道想些什么。纪佳程拍拍他的后背,道:“别想了,走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程溪,你把他的布兜子捡过来,他不能回头看。”
程溪答应着把布兜捡过来,五个人一起走向街边的停车场。何利锋和李杏园搭纪佳程的车,沙靓靓坐程溪那辆破面包车。正待上车,何利锋突然扶着车门向前方望去,只见几辆车朝这边开来,最前面是一辆深红色的玛莎拉蒂。
纪佳程等人也看到了,都站在车边看着,李杏园脸色发白。
“消息到得好快。”纪佳程笑着说。与之前去江家忐忑不安的心情相比,现在他的心情是愉快的,因为他成功地把何利锋从看守所里捞出来了,不管上次受到了何种冷遇,现在的他是胜利者。
几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下,玛莎拉蒂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居然是江士同。他向沙靓靓笑了笑,沙靓靓也笑着点点头。江士同拉开后车门,江诗媛抱着孩子从车上下来了。
夫妻二人在两边隔着马路对视,之间的距离只有四五米远,中间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玛莎拉蒂后面几辆车的车门也纷纷打开,纪佳程看到了江爱云,她撇着嘴站在那里;江华平和康曼在再后面一辆车的车边站着,冷眼看着何利锋。第二辆车的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江华诚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江诗媛轻声对孩子说了声:“叫爸爸。”
孩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何利锋,胆怯地把头藏在妈妈脑后,没有叫。
何利锋冷漠地看着他们,扭头对纪佳程道:“纪律师,我们上车吧。”
“好。”
纪佳程坐进驾驶座,何利锋则拉开后车门,先让李杏园上车。在他准备上车时,江诗媛突然说:“你如果现在和我回家,我可以既往不咎。”
何利锋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垂着头。
“今天跟我们回去,你就还是江家的人。”江华诚开口道,“我跟诗媛谈过了,外面的女人你要断掉,以前的事都过去,从此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这是我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话已至此,何利锋抬起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冷笑。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说:“纪律师,麻烦您送我们回去。”说完,伸手握住李杏园的手。
纪佳程发动车子,他的车和程溪的破面包车就在江家人的注视下离开。纪佳程看了一眼后视镜,江诗媛抱着孩子还在往这边望着,直到被一个转弯遮挡了视线。
车上的人都没说话,一直到车开进内环,走在张杨路上时,何利锋突然问:“纪律师,可不可以在前面右拐?”
“当然可以,你要办什么事吗?”
“我想去一个地方。杏园姐,你带钱了吗?我想请几位律师喝点什么。”
“带了,带了。”李杏园赶紧说。
“不用不用,还是赶紧回去吧。”纪佳程说。
“去一下吧,我也有事情想和您谈一谈。”何利锋说。
纪佳程于是打了右转灯,车子拐进一条小道,程溪开车在后面跟上来。在何利锋的指引下,车子停到一间茶馆外,几个人下车向茶馆里走去,程溪把破面包车停在一边,也和沙靓靓跟上来。
“怎么到这里来了?”
“何先生有事情和我们谈。”纪佳程说,“你们看看想喝什么,他请客。”
从装修来看,这家茶馆有些年头了,里面的设施显得陈旧,光线也有点暗。他们选了两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一壶茶。何利锋没和他们坐在一起,面对纪佳程疑惑的目光,说了句“请给我十分钟”,就走到另外一边独自坐下,要了一壶姜茶。李杏园端着一杯**茶,在远处担心地看着他。
“不是有事和咱们谈吗?”程溪小声问,“他怎么自己坐过去了?”
“体谅一下,在里面关了大半个月,出来需要平复下情绪也是正常的。”纪佳程说。
何利锋默默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姜茶,一言不发。纪佳程等人一直盯着他,看着他如同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没有一丝光彩。不知过去多久,何利锋终于叹了口气,倒了杯姜茶端起来,将要送到嘴边时又停下,茶杯悬在空中,似乎在为喝不喝进行思想斗争。
足足停了一分多钟,他长出一口气,把这杯姜茶一口喝掉。喝完这杯茶,他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恢复了活气。
“纪律师,能不能请您到这边来聊一聊?”他向纪佳程招呼道。
纪佳程端起自己的茶壶和茶杯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笑道:“怎么,想通了什么事情?”
“是啊,想通了。”何利锋笑着说,“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最后他收起笑容,望着纪佳程郑重地说:“我决定向法院起诉,要求和江诗媛离婚。纪律师,希望您接受我的委托,继续当我的代理人。”